第73節(jié)
幾個人商量來,商量去,最后還是只能先攻破京城找糧食,先緩解燃眉之急,然后再捉住玉貴妃和小公主,用以威脅睿王!不過長沙王卻覺得形勢不樂觀,頭痛道:“睿王若是著急母親和meimei,早就打過來了,哪里還會拖這么久?只怕難吶?!?/br> 雖然難,但是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畢竟眼下一大半的兵卒都因醫(yī)藥跟不上,糧食跟不上,有氣無力的無法繼續(xù)強(qiáng)勢作戰(zhàn),若是再長途奔襲去對抗睿王的話,只能是全軍覆沒的結(jié)局! 傅如晦在一旁沉默不語。 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喪家之犬,此次雖然被西羌任命為右將軍,不過是西羌皇室給自己掛一個名頭罷了。淳于化回回都讓自己的人當(dāng)前鋒,擺明就是拿自己當(dāng)槍使,就算死光了,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這一次自己只有打下燕國江山,才能分到一杯羹,如果失敗了話,天下之大,再無自己的容身之處。 魚死網(wǎng)破?!哼,那就一起拼了吧! ****** “又有新的動靜了?”慕容沅心急如焚,但面上卻強(qiáng)作鎮(zhèn)定問道。 “是?!奔耗暌灰u江水連云的素面長袍,神色有些凝重,回道:“下官才從城門頭上下來,逆軍將死去士兵的尸體都丟入了護(hù)城河,全部堆在北城門門口,看起來打算填平其中一段,用尸體做橋好讓活人沖過來?!?/br> “用尸體填平成路?”慕容沅又震驚又惡心,一陣反胃。 “公主殿下?!奔耗甑拿加铋g盡是憂色,目光閃爍不定,皺眉道:“聽說睿王和代王的勤王之師已經(jīng)抵達(dá)京郊,但卻……,遲遲不肯正面攻打逆軍。” “為何?”莫赤衣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 姬暮年長嘆道:“這種時候,再瞞著也沒有什么意義?!彼抗鉄o奈的搖頭,“因為外間一直都有傳言,說睿王殿下并非陛下親生之子。” 靖惠太子原本一直坐在旁邊的,聞言忽地抬頭,“不是父皇的親生之子?暮年,你是說,那個七月傳言……”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慕容沅,“是真的?” 慕容沅心情復(fù)雜,艱難道:“是……,真的?!?/br> “竟然是真的?!”靖惠太子十分震驚,“難怪老六一直都不肯勤王,孤就說他又不像老七,沒打過仗,沒有道理害怕才對。之前孤一直都想不明白,原來……,竟是因為這個?” 莫赤衣聞言勃然大怒,“就算他是不是皇上親生的,又如何?難道貴妃娘娘不是他的親生母親?阿沅不是他的meimei?怎么可以連親人都不管了!簡直就是……”看向慕容沅,將那一句臟話給忍了下去。 慕容沅見他這會兒還顧及自己的心情,不由一陣心酸。 靖惠太子忽地沉默了。 如果睿王不是親生的,那么他這番作態(tài),除了不想消耗太多以外,更是要等著整個皇室覆滅,然后再以勤王之師剿滅逆軍。這樣的話,他就不會背上弒父弒兄的罪名,就可以清清白白的登上帝位! 聽說當(dāng)年父親殺光了趙駙馬一家,但就算睿王恨他,父親也已經(jīng)年邁多病時日不多了。他所顧及的,主要還是自己這個儲君吧?那么……,只要自己死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奪嫡,是不是就會馬上攻打逆軍了? 說起來自己這個太子真是無能,太平時不能治國,戰(zhàn)亂時不能打仗,的確是不配再忝居儲君之位,要是早一點(diǎn)退位讓賢,或許就沒有今天的禍?zhǔn)铝恕?/br> 靖惠太子偏了偏頭,看向meimei。 十五、六歲的大好年紀(jì),一張清麗絕倫的素臉,即便不施脂粉,亦是眉蹙春山、眼如秋水,玉容映著斜陽,宛若二月初的碧桃初初綻放。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美過人間任何j□j,就連霞光都被她的殊色壓了下去。 這樣明珠美玉一般的年幼meimei,還有母親、父親,還有……,那個癡心妄想了半生的麗影,一旦國破山河碎,他們肯定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靖惠太子喊了一聲,“阿沅……” 慕容沅抬眸看向他,“怎么了?太子哥哥。” 一聲太子哥哥,叫靖惠太子心中酸澀難當(dāng),以后……,再也聽不到了。心中有千言萬語要說,又怕被meimei識破端倪,只能忍住站起身來,低聲道:“你們先聊,我去里面看看?!?/br> 慕容沅心中百事繁雜,也沒留意,只當(dāng)他是驚懼累了,“行,你去吧。” 靖惠太子先去看了姬月華和孩子們,同樣不敢多說,只是眷戀的挨次摸了摸兒女們的頭,感受著那粉嫩柔軟的溫暖,心中痛不可擋。最后握了妻子的手,歉意道:“月華,跟著孤……,讓你吃苦了。” 姬月華雖然心中一片苦澀,也無法在這種時候埋怨丈夫,搖了搖頭,“夫妻本來就是應(yīng)該同甘共苦的?!?/br> “嗯?!本富萏游⑿?,“你好好看著孩子們,我……,去看看父皇和母后。” 姬月華覺得氣氛怪怪的,可是三個孩子更是驚恐,紛紛摟著母親,沒有給她細(xì)細(xì)思量的機(jī)會,只匆忙道了一句,“去吧,別走遠(yuǎn)了?!?/br> 靖惠太子找到武帝,認(rèn)認(rèn)真真的磕了三個頭,向父親道歉,“父皇,是兒臣辜負(fù)你了一番教導(dǎo)和希望?!毙闹兴釢y當(dāng),“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儲君?!?/br> 武帝軟綿綿的躺在床上,病榻纏綿、老態(tài)盡顯,揮了揮手道:“罷了,這種時候還提這些做什么?要怪,也怪朕當(dāng)初沒有嚴(yán)厲磨礪你,朕也有錯?!?/br> 靖惠太子掉下眼淚來,“不,都是兒臣的錯?!?/br> 他伏在父親的跟前哽咽良久,追悔莫及,若是自己也像睿王一樣能征善戰(zhàn),何至于像如今這樣困在危城?辭別父親,最后一個去看了母親。 郗皇后在皇帝盛怒之下,被挑斷了手筋、腳筋,還被灌了啞藥,如今躺在床上,哪兒都去不了,什么都說不出。眼下情勢危急,皇室成員都集中到了皇帝寢宮,靖惠太子去了偏殿,找到母親,不言不語先磕了三個頭。 郗皇后瞪大了眼睛看著兒子,伸出胳膊去抱他,手卻是軟軟下垂?fàn)顟B(tài)。 靖惠太子一陣揪心的痛,將母親的手放了回去,動作輕柔的替她掖了掖被子,很有耐心的捋順了母親的頭發(fā),緩緩道:“每年兒臣過生辰的時候,母后都要給兒臣親手縫制衣衫,一針一線,都是母后的心血。”頓了頓,“對了,母后還會親自下廚,給我做長壽面吃……” 往后沒有機(jī)會再穿了,再吃到了。 靖惠太子絮絮叨叨,講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每一件都是慈母愛兒的一番柔腸,講到最后,忍不住紅了眼圈兒,哽咽道:“母后,兒子對不起你?!?/br> 對不起,兒子不能再盡孝了。 他起身,帶著一縷掩不住的哀傷,“兒子出去了?!?/br> 郗皇后雖然身體殘了,心卻沒殘,瞧著兒子又是磕頭又是道歉的,心下不安,伸手去抓他,卻抓不住。眼睜睜看著兒子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更加不安,不由情急撐起胳膊要下床,“撲通”一聲,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承明、承明……” 郗皇后嘴里咿咿呀呀的,聲音含混,根本不能講出任何詞語或者句子。 而外面靖惠太子,最終一點(diǎn)一點(diǎn)堅定決心,走出了皇宮。以他的身份,是沒有人可以阻攔的,不過眼下情況危急,還是有宮人詢問了一句。 靖惠太子淡淡道:“孤去城門口看一看?!比タ匆豢矗瑧?zhàn)火彌漫、國破家亡,到底是怎樣一種悲慘景象。 活著不是一個好儲君,死,總要死的像一個儲君。 ******* 慕容沅正在和莫赤衣商議城中余糧安排,雖說有外頭的人員負(fù)責(zé),但是心底也得有個數(shù)才行,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吧。 莫赤衣一面說著,一面上火,“睿王真是……,真是,平日看錯他了!” 慕容沅嘲諷一笑,自己都沒有看出哥哥的狠心冷情,何況別人呢?自己都已經(jīng)為他做到了這種地步,他卻還是不肯攻打逆軍!想來是要等到逆軍攻破京城,讓父親和靖惠太子都靖國了,有人替他背了黑鍋,才會趕進(jìn)來收拾殘局吧。 哥哥,你真是一塊天生做帝王的好材料! 慕容沅又是憤怒,又是心酸難當(dāng),但卻不愿意在這種時候軟弱,忍了忍,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平復(fù)情緒。 忽地有宮人來報,“太子殿下出宮去了?!?/br> “太子哥哥出去做什么?”慕容沅先是吃了一驚,他又不能殺敵,又不能指揮,繼而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到了點(diǎn)什么,趕忙吩咐姬暮年,“你快出去追上他?!?/br> “是?!奔耗贲s忙佩劍出去找人,匆匆離去。 “怎么了?”莫赤衣上前問道。 慕容沅臉色慘白慘白,喃喃道:“太子哥哥,只怕……,多半要做傻事?!焙龅叵肫鸱讲糯蠹乙黄鹫f話的情景,心頭又是一凜,“不好!”她來不及解釋什么,就將莫赤衣拉出了門外,急道:“你快去,快去,快出去把太子哥哥找回來!” 莫赤衣不解,“姬暮年不是已經(jīng)去了嗎?” “快去!”慕容沅急紅了眼睛,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我叫你快去,聽見沒有?!還啰嗦什么?!”尖聲道:“快去?。 ?/br> “好好,好?!蹦嘁乱娝裆笞儯櫜簧显偌?xì)問就跑了出去。 慕容沅撲在門框上面,看在外面錦繡斑斕的萬丈霞光,看著云卷云舒,想象著京城外面的戰(zhàn)火紛飛,回憶起那個溫柔關(guān)切的身影,他總是柔柔的喊自己,“阿沅?!睆膩矶际俏⑽⑿χ瑥膩矶肌?,把自己當(dāng)做親meimei一樣對待。 他不夠強(qiáng)大,不能撐起燕國的一片天,可是作為哥哥,他卻是最好的。 慕容沅心中驚駭不定,搖頭喃喃,“太子哥哥,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啊。” 可惜遲了。 半刻鐘之后,莫赤衣臉色蒼白緩緩走了回來。 “太子哥哥呢?”慕容沅急聲問道。 “太子殿下……”莫赤衣咬緊了牙關(guān),一雙手握得緊緊的,用力一拳砸在了門框上面,痛聲道:“太子殿下,已經(jīng)靖國了?!彼婀舛?,在五彩斑斕的晚霞映襯之下,周身籠罩上了一層彩色光暈,聲音漂浮似霧。 “靖—國—了?!”慕容沅一字一頓重復(fù)道。 “是?!蹦嘁录t了眼圈兒,又恨又痛,忍不住哽咽道:“我趕到的時候,便看見太子殿下上了北面城樓,還來不及叫住他,他就……,從上面跳了下去?!?/br> 莫赤衣都看到靖惠太子上了城樓,那么先追出去的姬暮年去哪兒了?若不是他的那一番話,靖惠太子又怎么會萌生死志?這是他向哥哥遞上的投名狀嗎?果然是……,果然是很不錯呢。 “哈哈……”慕容沅笑得眼淚飛濺,嘶聲道:“太子哥哥,你好傻啊……,怎么能夠相信那種鬼話?你怎么不想一想,哥哥要來救我們早就來救了,豈是你一條命哄得來的?哥哥要的,還有父皇的性命?。 ?/br> 不!哪有看著親人一個個死去的哥哥? 趙煜,你不是我慕容沅的哥哥??! 慕容沅眼中恨意沖天四射,緊緊咬住嘴唇,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掛在那口潤紅脂的唇角。眼中有晶瑩淚水劃下,浸潤了一雙烏黑寶石般的明眸,淚水劃過她的臉,劃過她的下頜,在青金石的鏡面地磚上跌落,“啪……”,淚花摔得粉碎! ☆、85山河碎 “公主,你……”莫赤衣紅著眼睛,想要勸,又不知道該怎么勸,最后“嘩啦”一下抽出佩劍,“你等著,我這就去抓姬暮年來見你!要是他真的見死不救,害了太子殿下,我就親手砍了他的腦袋!” “你給我站??!”慕容沅上前抓他,卻他被狠狠一甩,不由拔劍相向攔住去路,淚痕猶自掛在臉上,冷聲斥道:“你殺了他?他若是心中無愧自然回回來,若是不回來,你去只有送死的份兒!” 不說姬暮年本身的劍術(shù)不錯,單說他若變節(jié),身邊必定會有高手護(hù)衛(wèi),眼下這種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哪里還能再撥出大量人力去殺他? 莫赤衣嘶啞道:“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他玩花樣?!” “只能看著了。”慕容沅的心漸漸變硬、變冷,她止住了淚水,用幾近平靜的語調(diào)說道:“不管姬暮年是忠于太子,還是投奔睿王,都不可能來對付我的,更不會、也沒有那個本事發(fā)動宮變,咱們得把力氣留著對付叛軍,隨他去吧。” 莫赤衣緩緩沉默下來,片刻后,抬起頭來,“公主……,要是京城被攻破,皇宮也被攻破,你要怎么辦?” 慕容沅目光清澈似水,堅毅道:“當(dāng)然是以身殉國!” 莫赤衣凝望著她的眼睛,那張宛若蓮瓣一般大小的素臉,嬌小的身形,柔柔弱弱的外表之下,是利劍出鞘一般的咄咄光芒!想起以前一起讀書的情形,彼此斗嘴,只拿她當(dāng)meimei看待,而此刻……,心弦像是猛然被撥了一下,有點(diǎn)異樣。 晚霞絢爛、五光十色,給那單薄的麗影籠上一層彩色光暈。 襯得她仿若九天玄女一般神光熠耀。 “阿沅。”這是莫赤衣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帶著赴死之前的傷感,帶了一點(diǎn)點(diǎn)少年情動的熾熱,他道:“若是你和我都還能夠活著,我……,我想向你求親?!?/br> 慕容沅抬眸,纖長的睫毛宛若黑羽一般,“求親?” “是啊?!蹦嘁碌降走€是情竇初開的愣頭青,有點(diǎn)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笑容有些窘迫,“那個……”咳了咳,“你能給我一個機(jī)會嗎?” 慕容沅不由嫣然一笑,眼眸之中宛若繁星閃爍、月華輝映,她微微偏頭,帶了一點(diǎn)點(diǎn)小俏皮,在他的拳頭上前敲了一下,“好呀,那我就給你一個機(jī)會?!鄙仙舷孪碌拇蛄恐?,看著那劍眉大眼、笑容爽朗的少年郎,故作傲慢道:“到時候,就要看你小子表現(xiàn)如何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