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焦挺
“哥哥如今不在礦里做工,可有落腳之處,若無著落,不如到俺家湊合住兩日再做道理?!鄙橙F倒是有心之人,還惦記著焦挺的去處。 “倒也不必,俺想去鄆城縣走一遭,聽說那里有一處古家莊,里頭有一個古小官人,端得義氣無比,人稱玉面孟嘗,俺且過去碰碰運氣,說不得也能討一份差事?!?/br> 焦挺也是河北人,年前隨流民進入了山東,只不過他沒去鄆城,而是到了淄州,最后在金嶺鎮(zhèn)暫時落腳于吳家礦山。但他畢竟是江湖上的人,有一些道上朋友,漸漸便聽到了玉面孟嘗的名頭,正好又遇上丁白眼這樣惡毒的管事,他一身本事怎肯一輩子耗在礦坑里,所以攢了點路費便準(zhǔn)備離去。 “那鄆城縣不就在濟州府嗎,俺這位客官也是濟州府的人,那個甚么古小官人必定清楚,哥哥不妨打探明白再去不晚?!鄙橙F突想起這幾個客人來自濟州,想必知道一二。 焦挺正待開口詢問,卻見湯隆等人一邊大笑,不由納悶。 “俺們只笑焦兄弟有眼不識泰山,面前這位便是鄆城縣的玉面孟嘗,你卻要趕去那鄆城縣?!睖≈钢藕铺煨χ鴮雇φf。 “當(dāng)真便是玉面孟嘗古小官人?!蹦墙雇s想天下那有恁湊巧的事,他看著古浩天似是不信。 “在下確是鄆城古家莊的古浩天,這次前來原想買些生鐵,只因未曾見過礦山,才讓三鐵兄弟帶來看看,不想有幸遇到焦挺兄弟?!惫藕铺旃笆终f道。 “焦哥哥,這位小官人必是你說那玉面孟嘗,昨日便取了三十兩銀子與俺哥哥治傷,甚么人還有這般義氣?!鄙橙F這時突然想到昨日這事,便在一邊插話說道。 焦挺見古浩天自己認了,且沙三鐵還說了其仗義之舉,心里便相信了,只見他撲身便跪在古浩天面前,口里連聲稱罪,狠罵自己有眼無珠。古浩天急忙上前把其扶起,又介紹了身邊諸人,眾人便退出了棚戶區(qū),坐馬車回到了鎮(zhèn)上。 中午古浩天定了一桌酒席為焦挺接風(fēng),焦挺的歸順使其更深刻的意識到,這時代名氣的重要性,如果算上時遷和段景住,焦挺已是第三個納頭便拜之人,他想這次回去必定要好好看書,秋闈無論如何也要取得那舉人的身份,到時他便是文武雙全的義氣小官人,那宋江又拿什么與他相比。 且說沙三鐵坐在席間,面對一桌好菜吃的反而沒有早餐那般稱心。他沒想那姓古的年輕客官有恁大的名頭,連自己十分崇拜的焦挺哥哥,見了他便立即拜倒在地,自己卻無焦挺哥哥的本事,不知他肯不肯收留。 “三鐵兄弟為何不吃,莫非這菜不如早上的饅頭粟米。”古浩天與他開起了玩笑。 “小官人,俺若是到你莊里做事,可愿收留?!?/br> 自知道客官的身份后,沙三鐵一路上想的便是此事,這會惴惴的問了出來。 “怎不收留,非但是你,礦工里頭只要不是大jian大惡之人,愿去的我都收留,這般與你說吧,只要你招得一個青壯便與你五百文,能招得多少便看你的本事?!?/br> “可是當(dāng)真?!?/br> 沙三鐵愣了一會才反映過來,在他看來這小官人便是在給他送銀子。 “自然無假,要不先取五十兩銀子與你當(dāng)作訂金?!?/br> “這倒不必?!鄙橙F話一說完,菜也不吃起身就往外跑。然而大門剛出卻又返身回來,又問 “若是帶有家眷可要,還有匠人收不收留?!?/br> “一并收留,若是匠人則招一人給你一兩?!惫藕铺煺苯橙四兀f一兩,便是十兩他也不會猶豫。 沙三鐵聽得準(zhǔn)信,飛也似和跑了,匠人一個一兩啊,他家就好幾個,還有老爹一同出來的那些人……他現(xiàn)在急著回去與老爹商議。 “小官人恁缺人手嗎?” 焦挺在邊上也看的納悶,在他看來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沒飯吃的窮人,那有花錢雇人找的道理。 “倒真是缺人,我那兒有一處大莊園,來多少人也嫌不夠啊?!?/br> “這處礦山也有許多俺河北一同過來的老鄉(xiāng),俺倒不是貪那每人五百文的錢財,只是覺得他們在此處活的太苦了,想替他們謀個出路,小官人若愿意收留,俺去一說準(zhǔn)成,只是有一個難處,他們中許多人與礦主都簽了賣身的死契?!?/br> 年前河北也有許多流民流落到這一帶,便被那些黑心的礦主乘人之危簽了賣身契,焦挺一身本事又與他們是老鄉(xiāng),便常常替他們打抱不平,因此在這些人中很有威信。 “大約有多少人,都在那些礦上?” “青壯五、六百人總是有的,加上家眷恐怕有近千人,各個礦上都有一些。” “你且先與他們暗中聯(lián)絡(luò),只說住房不花錢,青壯每月收入至少三兩,婦孺老人只要肯干活都有收入,定了人數(shù)我們再議脫身的辦法?!?/br> 焦挺聽到青壯每月有三兩收入,家眷還可掙錢,那每月不就有五兩以上的收入嗎,這對當(dāng)下的礦工來說簡直就是巨款,當(dāng)下便別過古浩天與那沙三鐵一樣匆匆走了。 且說焦挺離開古浩天便往礦區(qū)的一處棚屋而去,那里住著一個要好兄弟,名叫做薛燦,年前在逃難山東的路上相識,也有一身本事,兩人惺惺相惜便結(jié)下過命交情,后來又一塊在吳家的礦山做工,因為兩人都是機警之人,故此都不曾簽下死契。這次他另謀出路,本也邀那薛燦一起出來,但他拖家?guī)Э趽?dān)著一家生計,對這沒有把握的事不敢冒險。焦挺本想待安穩(wěn)下來之后,再接他一家過去,現(xiàn)在卻湊巧遇上了小官人,正好一塊離去。 且說焦挺興沖沖的來到一處棚屋前,正待推門進去,卻見里面?zhèn)鱽硪粋€女子的哭罵聲,他聽得清楚,登時怒起心頭,一腳便踹了進去。卻見丁白眼帶著幾個手下在對一個年青女子動手動腳。 “丁白眼你這潑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這等腌臜無恥之事,老爺豈饒得了你?!苯雇ι锨皩χ“籽劬褪且蝗?。 那丁白眼見焦挺進來心里已是驚慌,想著這粗漢怎地又拐回來了,這時臉上又吃了一拳,頓時隆起饅頭似的一塊,眼看一時討不到好處便帶著手下倉惶逃出。 焦挺本要追去,卻聽得身后的女子哭哭啼啼放心不下,只得罷了。 “二娘怎地一人在家,嫂嫂和小山呢?” 這女子名叫做薛二娘,卻是薛燦的胞妹,往日與焦挺也是親密,暗里兩人也有一番意思。 “今日哥哥到礦里做工去了,嫂嫂與小山子去了鎮(zhèn)里,誰料得丁白眼那廝突地進來,若非哥哥趕到,俺……”那二娘說著說著又痛哭起來。 焦挺一個耿直的漢子,對著那啼哭的薛二娘一時手足無措,正好這時薛燦妻子回來,聽了也是后怕不已。直到傍晚時分薛燦才收工歸來,了解原委之后頓時臉色氣的發(fā)青,但他不是沖動之人,況且還有一家子在這里,即便報仇,也必須有萬全的打算。 “哥哥這地方卻是不能再呆了,俺今日正好遇到了玉面孟嘗古小官人,他那里莊園正缺人,哥哥一身本領(lǐng)到那處每月少說也可掙三、五兩銀子,且嫂嫂和妹子也有收入,何必在此受那鳥氣,今日俺便是為此才趕回來的。” “那甚么古小官人,你咋恁地巧就遇上了?!?/br> 薛燦有些疑惑,焦挺怎么上午剛?cè)?,下午就找著人了?/br> 焦挺只得把雙方見面經(jīng)過再說了一遍,又說了古家莊園急須招人薪酬豐厚之事。 “若真有恁好的安心之處,何人不想去,此地卻是真的不能再呆了,今晚你我分頭找一下知心的兄弟探探底,明日便去與那古小官人見面,討得脫身的主意。待到那時,那丁白眼,哼——”薛燦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嘿嘿,那畜生不須哥哥,俺自不會放過他。”焦挺也是憤怒異常。 當(dāng)晚兩人便分頭去找相識的老鄉(xiāng)好友打探,到近半夜才回來,各見面了六、七十人,卻沒有人不愿意走的,大伙所顧忌的都是那賣身契的問題。 “哥哥,你看看大伙在此地過的啥日子,小娘子連幾尺遮體的粗布都沒有,俺如今便趕到鎮(zhèn)里找小官人,請他想想法子多帶些兄弟出去?!币蝗ψ呦聛斫雇Φ男母绷恕?/br> “夜深了,對付一晚明早再走不遲?!毖N有些擔(dān)心。 “這地頭俺呆大半年了,誰能奈何得了俺,哥哥只管安心。”焦挺卻不放在心上,轉(zhuǎn)身便出門去了。 “哥哥且把這個帶著路上吃?!贝藭r那薛二娘追了出來,把一包東西塞在焦挺的手里。 未待回話,薛二娘已轉(zhuǎn)身回屋去了。焦挺拿起來一看卻是一方帕子,上頭還繡著一對并蒂蓮,他認的這是二娘平時心愛之物,里頭包著兩個雜面饃饃,還熱乎著的。一時間焦挺心頭熱熱的,他對自己說,到了小官人的莊園里,有了錢頭件事便給二娘置辦一身像樣的穿著。 便在這幸福的憧憬中,不知走了多久,焦挺只覺得腳下被什么狠狠的絆了下,頓時向前倒下,隨后背上一下壓下了好多人,他明白遭暗算了,掙扎了幾下卻發(fā)現(xiàn)毫無作用,只一會便被一眾黑衣人給抬走了。 路面依舊回歸了黑暗,不過卻多了兩朵白色的花兒,在路邊的一條手帕上反射看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