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巧遇佳人
暗香樓側(cè)后有一座幽靜的小樓,今日一早便來了兩個年輕的小娘子,每當前頭有什么詩作出來時,就會有人抄寫好及時的送到小樓,交由她們欣賞。 “這詩作卻是一年比一年不堪了,大半日了也不見一首出色的。”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娘子坐在桌子之前,無聊的翻看著眼前的作品,輕嘆著說。 “寫詩又不是做菜,那有這般容易的,娘子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痛。”邊上的小丫鬟打趣道。 “死纖兒,就你話多,不如我們出去賞菊吧?!?/br> “不妥,方才來時俊卿郎君可是說了,今日園中人多,不宜拋頭露臉,娘子且安心在此處看看詩作吧?!?/br> “咳!表兄也真是的?!?/br> 那小娘子便是顏俊卿的表妹,她見纖兒搬出其表兄,也就沒了出去玩的心思。 便在兩人百無聊賴之際,突見樓下送詩作的童子跑了進來。遞過一張紙,匆匆說道“小娘子,那邊剛出的一首好詩,俺趕忙給你送來了?!?/br> 那纖兒接了,小娘子打開一看,卻是一首七言絕句。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她細細一讀,便沉迷進去,心里暗忖果然是一首好詩,這菊園里頭好似多年也不曾見過這等佳作了。正在她靜靜的鑒賞之時,樓下又傳來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那傳送詩作的童子又跑了過來。 “小娘子,又出了三首好詩,你趕快看看。” “三首,今天的詩會卻是怪了,上半日不見一首好的,后頭卻恁多人寫出佳作來,莫非這些高人都想留在后面出手。” 說罷她把手頭的三首詩作看了一遍,卻見各有特色,非同凡品,不由得暗暗稱奇。 “小娘子有所不知,這三首和方才那一首卻是一個人寫的,并無他人?!蹦切⊥掷L聲繪色的把前頭兩人比詩的情景說了一遍。 “你說那比詩的少年姓古?”那小娘子驀地想起他表兄新近結(jié)交的那位好友。 “是啊,俺看郎君對他還是甚好的。” 那小娘子聽了童子的話,突然起身便朝外走去,可到門口她又猶豫了一下,回頭卻吩咐小丫鬟 “纖兒,你且跟著去看看,那寫詩的是甚么人物?!?/br> 那纖兒見小娘子舉止有些反常,又不便多問,便跟著那童子去了。 小娘子把四首詩作排于桌上,一一讀來,但覺字字精妙,句句絕倫,雖同寫菊花,卻各各不同。心想,京東幾時出了這么個才子,怎么之前從未聽過,想著想著,心頭卻不由然的浮起一張刻骨銘心的面孔來,隨即嘆了一口氣,神情又黯然了下來。 “小娘子,小娘子?!?/br> 便在此時,卻見那纖兒,一邊叫喊著一邊急急的踩著樓梯上來。 “死丫頭,你慌張什么?” 那小娘子嗔罵了一聲,卻又好像預感到了什么,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小娘子,那姓古的書生,正是在黑松嶺救了我們的那位少年?!崩w兒激動的說道。 “可是當真!”小娘子一把抓住纖兒的衣袖,似是不敢相信。 “俺在門縫里瞧的仔細,個雖高了許多,但模樣絕不會錯?!蹦抢w兒肯定的說。 “終是讓我給找到了?!?/br> 那小娘子心里默默的念著,卻軟軟的坐回到椅子里。好一會,她才回神,提筆寫了一張紙條,叫纖兒送給她表兄。 暗香樓里,因為古浩天的四首佳作,一場聚會熱烈無比,但因此也無人再愿作詩,直到下午申時,眾人才帶著余興各自散去。 古浩天也告辭欲去,卻被顏俊卿再三挽留,說是一日繁忙兩人不曾交心,只待晚飯過后一同回去,古浩天推辭不過,也就應下了。 秋日傍晚,落日溶金,池塘邊的水榭里,一壺美酒,幾碟菜蔬,古浩天和顏俊卿對坐在小桌兩旁,飲酒敘話。 “兄弟竟然詩詞一道也有這等超凡的才情,實在令人驚嘆,為兄我近年來游歷各處,也見識了不少年輕才俊,卻從未見過才思敏捷至此的人物?!?/br> 顏俊卿顯然還沉淀在剛才的氛圍里,此時不禁又重拾話題。 “小弟也是被那王秀才給逼急了,才胡亂寫了幾首,那有什么才情。再說大周朝百余年來,才子輩出,就說那前朝蘇軾蘇學士便是個詩詞奇才?!?/br> 古浩天知道自己的斤兩,根本不愿再于詩詞上糾纏,倒是對自己盜竊蘇軾詩作卻平安無事,心里甚是奇怪。 “蘇學士倒也是文學大家,但他精于文章,甚少有詩詞傳世。” “你說啥,那‘明月幾時有’和‘大江東去浪淘盡’豈不是也沒有了嗎。” 古浩天被顏俊卿的話迷糊了,脫口就把蘇大神的兩首經(jīng)典問了出來。 “甚么‘明月幾時有’和‘大江東去浪淘盡’,我怎么從沒聽過?!鳖伩∏涞故潜还藕铺旖o弄的糊涂了。 古浩天仔細的看看顏俊卿,卻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心想,莫非這個世界里,連蘇大神的才華也改變了不成,可他也不敢深問,只是含糊的說,剛才自己記錯了,把雜書上看到的兩句詞,錯當成蘇軾所作。然而想想又不放心,便借口想學蘇軾的文章,問顏俊卿可有他的文集。顏家名門世家自然不差這些東西,顏俊卿滿口應下。 小樓之中,那小娘子自送出紙條之后,就一直處于焦躁之中,她不停的讓纖兒出去打探集會的情況,直到后來聽說古浩天被其表兄挽留下來,才稍稍安定下來。一年多來,每回夜里被那個驚恐的場景驚醒時,她總會想起那句“您沒事了,但請安心”,然后才能平靜下來。 前些日家里的長輩隱約的談起了她的親事,她心煩之極,跟父母鬧了一場,剛巧表兄經(jīng)過了府里,她便跟著到濟州來散心。秋闈之后,表兄多次談起那個新交的年少好友,不禁勾起了她心里的記憶,總覺得這個人冥冥之中與她有什么關聯(lián),也突然明白自己對婚事的抗拒其實也是源自這里。 “小娘子,那人與俊卿郎君到水榭喝酒去了。”便在此時,卻見纖兒又跑回來稟報。 “哦!”她應了一句,便不由自主的起身就要出去。 “小娘子,你這般便去。”纖兒叫了一聲。 那小娘子聞聲停了下來,只見她叫過纖兒吩咐了幾句,又坐回到椅子里。 水榭之中,古浩天與顏俊卿邊吃邊聊,談的投機。突見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進來,與顏俊卿耳語了什么,還看了他一眼,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你看我這人也真是健忘,適才和兄弟談得高興,且把一件事給忘了?!?/br> 顏俊卿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自嘲著對古浩天說: “我有一個表妹,叫做孔雨菡,是曲阜孔家的女兒,這兩日正好在我家做客,今日在園里聽了古兄弟的佳作,想過來討教,不知兄弟可是方便?!?/br> “我一俗人,見了徒增失望,不見也罷?!?/br> 古浩天現(xiàn)在最怕有人再與他說什么詩詞,若來的女孩子是一個文青,纏著他討教寫詩填詞,那頭就大了。 “來不及了,我那表妹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你就見一見吧?!鳖伩∏湫χf。 眼見推無可推,古浩天也是無可奈何,兩人又閑談幾句。便見園中小徑過來兩個年輕的小娘子,前頭一個明眸皓牙、風姿綽約,裊裊行來恰似月宮仙子,后頭跟著的便是剛才來過的那個小丫鬟。 隨著那小娘子愈來愈近,古浩天的心里卻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女子怎么這等眼熟,好似在什么地方見過一般。 且說那小娘子一路過來,便悄悄的看那古浩天,當那英武的身姿,俊俏的臉龐與心里的記憶漸漸重合時,她再無懷疑,她徑直走到古浩天面前,盈盈的拜了下去。 “黑松嶺之難,不覺年余,救命之恩,一直無以回報,今日幸而得見,恩公在上,請受小女子孔雨菡一拜?!?/br> 黑松嶺!古浩天的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出那張驚恐無助的俏臉,難怪眼熟,原來是她。 “小娘子無須多禮,當時也只是巧合遇上,順手而為罷了,且請起來?!彼参醇岸嘞?,連忙起身避過,伸手虛扶。 兩人的一番作為,卻把顏俊卿及侍候一旁的潘金蓮等人看的莫名其妙。 “你倆早已認識?” 顏俊卿本以為表妹是過來討教寫詩的,如今看起來倆人倒像是舊識,不禁驚異不已。 “小妹年前的不堪遭遇,表兄想必聽說,眼前的郎君便是當時的救命之人?!蹦强子贻掌鹕韺︻伩∏浠氐?。 “竟有這等奇事。”顏俊卿震驚異常,他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幾次,方說道,“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誰能料想貢院一遭,卻結(jié)識了表妹的恩人,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 “今日真是天大的喜事,園中簡陋先將就喝兩杯,七日后秋闈放榜,在下作東,再重重謝過?!?/br> 顏俊卿便吩咐重整酒菜,喚過表妹坐下,三人又吃了一會,直到日暮。 菊園門口,古浩天帶著潘金蓮登車欲去,卻見那孔雨菡移步到了跟前,輕聲說道“古郎君,切莫忘了表兄七日之約?!?/br> “在下謹記。”古浩天行了一禮,便登車而去。 車行緩緩,古浩天斜倚在潘金蓮的身上,滿腦子卻是剛才突如其來的邂逅。 “那孔小娘子對開小官人情義深著哩?!迸私鹕徖洳欢〉恼f了一句。 “??!”古浩天突地回過神來,然后看到潘金蓮一副怏怏的神情,驀地明白了什么,他戲笑著捏了捏那白膩的臉蛋,“我家蓮兒也會吃醋了?!?/br> “那輪得到俺吃醋。”潘金蓮有些失落的回了句。 “傻丫頭,你跟我這般長了,心里還不明白嗎?!惫藕铺熳绷松碜樱阉p輕的攬在了懷里。 潘金蓮伏在那寬厚的胸膛前,突然覺得心里踏實了許多,再也沒了那些紛雜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