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尉景與蔡俊同是河北之事的參與者,此刻見蔡俊居然支持觀望,心中大為不滿。 “士真兄(尉景),兩者不可相提并論,杜洛周、葛榮等輩專事劫掠,屠戮成性,河北之民苦之久矣,明公圖之,是為國、為民除去禍害?!?/br> 此時孫騰站出來侃侃而談道: “而天柱大將軍平定四方叛亂,于國有大功,他在軍中威信深重,今為天子所殺,各地鎮(zhèn)守必然為他鳴不平,我等此時襲擊晉陽,無異于惹天下眾怒?!?/br> “你的意思便是賀六渾只能做爾朱氏的鷹犬?” “我何曾這般說過?!?/br> “不可以反爾朱氏,不就是甘為其人鷹犬?!?/br> “你分明是在胡攪蠻纏。” 眼見尉景與孫騰的爭吵愈演愈烈,高歡拍案而起,怒喝一聲: “夠了!” 這才止住了爭執(zhí)。 “我已有決斷!” 眾人屏氣凝神,聽他言語。 “勞煩龍雀(孫騰)親往汾州,告知爾朱兆洛陽之事,勸他速速發(fā)兵晉陽,繼承天柱基業(yè)?!?/br> 其余眾人盡皆了然,只有尉景神情郁郁,還在苦勸道: “賀六渾,機不可失呀?!?/br> 高歡心中感慨,姐夫并沒有多少才能,他能位列其中,只因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自己人。 只好耐心解釋道: “我等此時襲取晉陽,倉促間也不能整合多少實力,爾朱氏眾人若得知消息,同仇敵愾合力攻我,寡難敵眾。而晉陽為爾朱兆所得,他的才能注定不能如天柱威服四方,必然導(dǎo)致爾朱氏眾人爭權(quán)交惡,待其分裂,我等才有可趁之機?!?/br> 尉景終于不再反對。 “事情緊急,騰先請北上?!?/br> 隨著孫騰請辭,其余眾人也紛紛告退。 偌大的爾朱氏,只因爾朱榮身死,行將分崩。 高歡細細思索原由,不由感慨:后人無能,守不住先人基業(yè)。 又想到爾朱榮僅僅年長自己三歲,高歡心情再次沉重起來:微末時,忙于交游,疏忽了對阿惠的教育,起事后更是無暇看管。 他走到門外,對守在院子里的心腹家奴們道: “去將阿惠喚來。” 不久,高澄進門行禮道: “孩兒拜見阿爺。” 高歡擺擺手,沒有寒暄,直入主題道: “天柱大將軍死于洛陽,為父派遣孫騰往汾州報信,勸說爾朱兆早入晉陽,阿惠,你認為我是出于何意?” 高澄若是回答不上來,高歡準備將其中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兒子聽。 自己的阿惠,自小聰穎,現(xiàn)在培養(yǎng)也不算晚。 爾朱兆是如何被玩弄,高澄一清二楚,他組織語言道: “興許是阿爺視爾朱兆為掌中玩物?!?/br> 高歡劍眉微挑,心想自己的反意真寫在臉上? 否則為何連十歲的兒子都能知道。 “你繼續(xù)說?!?/br> 高澄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道: “阿爺見疑于爾朱榮,方被置于晉州,晉州雖富,但絕非王業(yè)所在。如今阿爺遣孫長史北上傳訊,此舉可得爾朱兆信任,若能借此離開晉州,猶如蛟龍入海,再不受爾朱氏節(jié)制?!?/br> 這番話一出,高歡再不將高澄當做十歲孺子看待。 他拍拍身邊的蒲團: “阿惠,坐過來?!?/br> 待高澄坐下,高歡鄭重地問道: “既然晉州不足以成事,那何處可為基業(yè)?” 高澄神色依舊平靜,并無半點得意: “阿爺心中早有定數(shù),何必考校孩兒,當初北鎮(zhèn)動亂,阿爺不愿從賊,與懷朔、武川兩鎮(zhèn)豪杰共守懷朔鎮(zhèn)城。待遷居河北,僅數(shù)月,六鎮(zhèn)鄉(xiāng)民又叛,懷朔、武川二鎮(zhèn)豪杰盡皆投身義軍,無非是北疆窮苦,難以成事,而河北富庶,得之可為王業(yè)?!?/br> 高歡很滿意這個答案,他又問道: “河北如何可得?” “需河北士族襄助?!?/br> “如何使河北士人助我?” “關(guān)鍵在天子?!?/br> “為何?” “天子潛蕃時,與河北士族廣施恩義,河陰之變,爾朱榮囚禁天子,渤海高氏據(jù)河濟之地叛亂。天子脫困后,僅一封書信便勸降了渤海高氏,天子若死于爾朱氏之手,河北士族必定群情激憤?!?/br> 兩父子一問一答,高歡再也沉不住氣,放聲大笑: “我無天柱之憂矣?!?/br> “阿爺,若是爾朱氏不殺天子又該如何?” 高澄故作懵懂,他這個年紀可以聰明,可以眼光長遠,但絕不能腹黑。 高歡撫著高澄的腦袋,語重心長道: “爾朱兆得晉陽,繼承晉陽軍隊,其勢為諸爾朱之首,天子也必然會落入他手,屆時便是為父寄去書信的時候?!?/br> “阿爺是要教唆爾朱兆弒君?” “不,為父要告訴爾朱兆,天子身負眾望,萬不能有弒君之心,其人少智,他既會以為我忠心為他著想,又會認定天子不可留?!?/br> 玩陰謀詭計,cao弄人心,高歡可太熟悉了。 “孩兒多謝父親教誨?!?/br> “阿惠,往后我與下僚商議大事,你可隨侍左右?!?/br> “孩兒承蒙父親信重,必盡心竭力,為父親籌謀大業(yè)?!?/br> “好!好阿惠!好孩子!” 父子兩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