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賀六渾的兒子阿惠？”

    “都長這么大了！”

    “生得與賀六渾一般俊俏。”

    人群中也有來自懷朔的降人，他們有老有壯，有男有女，紛紛瞧著高歡父子，議論紛紛。

    高歡早在微末時，就是懷朔鎮(zhèn)的風云人物。

    他一個破落戶子弟居然能夠迎娶豪族女子婁昭君，也讓許多懷朔底層戍卒在羨慕嫉妒之余，更是以他為目標，期望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賀六渾，受大將軍委托，統(tǒng)率北鎮(zhèn)鄉(xiāng)民，眾人都往汾水以東接受我的號令。”

    高歡生怕爾朱兆酒醒反悔，灌醉了爾朱兆后，便匆忙出營發(fā)號施令。

    出營前，高澄本打算授意讓高歡親近奔走傳令，卻被制止。

    果然，高歡話音剛落，前方的六鎮(zhèn)降人瞬時間炸開了鍋，呼喊聲越傳越遠：

    “賀六渾受命統(tǒng)率鄉(xiāng)民，我等快過汾水集合?！?/br>
    “賀六渾叫我等過汾水，鄉(xiāng)民們，快過河?！?/br>
    “我們不用再受契胡欺凌，鄉(xiāng)民們，快隨賀六渾過汾水?！?/br>
    “賀六渾終于來救我們了?！?/br>
    劉延壽也在其中，給契胡為奴的日子，他過夠了。

    如今終于逃脫契胡魔掌，眾人競相扶老攜幼，簇擁著高歡踏上汾水冰面。

    高澄想不到這些六鎮(zhèn)降人居然比高歡更急切。

    是呀，若非受夠了契胡人的奴役，何至于三年間發(fā)動大小二十六次起義。

    二十六次鎮(zhèn)壓都未被壓垮的硬骨頭，又極度仇視以爾朱氏為首的契胡人。

    爾朱兆將這群人交給高歡，爾朱榮若是知曉，也該含笑九泉了。

    婁昭、厙狄干等人在東岸厲兵秣馬，準備一旦西岸有變，就殺奔過去。

    直到看見領(lǐng)著六鎮(zhèn)降人渡河，被高澄攙扶著的高歡，眾人才松了一口氣。

    為了灌醉爾朱兆，高歡也沒少喝。

    他步伐踉蹌，但神采飛揚。

    欲成大事，河北、晉陽這些王霸之地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視人的作用。

    二十余萬六鎮(zhèn)降人，雖然多是婦孺，可從其中揀選萬人青壯并非難事，更何況這些人不只是牧民、農(nóng)夫。

    北疆六鎮(zhèn)、河北、并肆二州，到處都是他們戰(zhàn)斗過的足跡。

    稍加訓練又是一批北鎮(zhèn)精銳。

    在婁昭等人領(lǐng)軍護衛(wèi)下，高歡父子與六鎮(zhèn)降人們往東行了數(shù)里，終于在天黑之前抵達高歡大營所在陽曲川。

    陽曲川大營是專為收納六鎮(zhèn)降人所設(shè)。

    吩咐婁昭、厙狄干等人妥善安置六鎮(zhèn)降人后，高歡則讓高澄扶他回帥帳休息，確實醉了。

    夜色漸深。

    劉延壽眼見眾人被分散安置，并不驚慌，他們已經(jīng)劃歸賀六渾統(tǒng)率，不再是契胡人的奴仆。

    這里是賀六渾的大營，難道他還會做出屠殺鄉(xiāng)人的禽獸事不成。

    “你們就住這里?！?/br>
    一名小隊長帶著劉延壽等人停在一處空置的營帳外。

    這些人都是獨身的青壯，家眷或已失散，或早早亡于戰(zhàn)亂。

    劉延壽正要進帳，卻被那小隊長拽住。

    “你是劉延壽？沃野人劉延壽？你沒死？”

    小隊長就著火把的光亮，仔細打量著，似乎不敢相信。

    “你是？”

    劉延壽也覺得他有些熟悉，但是叫不出名字。

    “我??！薛虎兒，當初你們攻陷懷朔時，我就是被你抓的。”

    小隊長興奮道。

    “是你呀，好小子，當上軍官了！”

    劉延壽終于記起了，那時眼前的人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狠狠給了薛虎兒胸口一拳，笑道。

    薛虎兒撓撓頭，憨笑道：

    “當初高帥去河北勸降，雖然葛榮也是懷朔人，但我覺得這人濫殺，成不了事，所幸投了高帥，之后隨他征戰(zhàn)又立了些功勞，劉延壽你呢？這些年過得怎樣？”

    “比你差遠了，葛榮被擒后，我等做了契胡人的奴仆，又過回了北鎮(zhèn)時候的日子，不，比北鎮(zhèn)時候還差，那些該死的契胡人?！?/br>
    兩人寒暄許久，彼此感慨萬千。

    當初衛(wèi)可孤圍懷朔一年，僅前期發(fā)動過幾次攻城，眼見攻不下懷朔就干脆圍而不攻，后來武川陷落，懷朔人心大亂，這才淪陷。

    衛(wèi)可孤破城后，僅僅將號召抵抗的懷朔、武川豪杰收押，沒有開殺戒，義軍與懷朔、武川人也并未打出仇來，更何況大家又同在河北叛亂，多了一份袍澤情。

    第七章 戰(zhàn)前

    正月初八，又是個好天氣。

    陽曲川大營外，一座祭壇平地而起，高歡與爾朱兆登壇盟誓，結(jié)為香火兄弟。

    “若違背盟約，賀六渾愿身受天譴，子孫斷絕?！?/br>
    牽馬立在臺下的高澄聽見臺上兩人高聲賭咒發(fā)誓，不由得嘴角抽搐。

    他轉(zhuǎn)頭看向表兄段韶：

    “這是可以說的嗎？”

    場面有些尷尬。

    旋即，自己又咧嘴笑道：

    “嗯～怎么不算呢?！?/br>
    段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索性裝作沒聽見。

    過了年，段韶已經(jīng)十七。

    這次出征，他向姨父高歡懇請能夠從軍。

    高歡出于愛護，將段韶任命為親信都督，統(tǒng)領(lǐng)麾下親衛(wèi)，其中一項重要任務(wù)是看護好高澄。

    高歡父子終究是哄騙了婁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