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檀越莫不是要讓貧尼穿著這身衣裳出門。”

    高澄瞧著那透光的絲衣，趕緊搖頭：

    “自是要換一件的?！?/br>
    “高檀越又有了什么主意？”

    爾朱英娥問道。

    高澄支支吾吾不愿回答。

    結果爾朱英娥自覺切換了一種身份，逼問道：

    “愛卿還不從實招來。”

    高澄趕忙爬起來，恭敬道：

    “啟稟殿下，下官近來對契胡服飾頗有興趣?！?/br>
    感情是對異域風情有了興趣。

    爾朱英娥羞惱道：

    “就知道愛卿沒安好心思?！?/br>
    “殿下不愿？”

    “還要愛卿替我備好騎射服飾?！?/br>
    ……

    太昌二年（533年）元旦，由河北被派往洛陽擔任太常卿的李元忠，奉天子之命前來晉陽慰問。

    晉陽城中，渤海王府，高歡領著家眷設宴款待李元忠。

    高歡讓家眷一一與李元忠見禮后，其中就有懷有身孕的小妾王氏與穆氏。

    “元忠在洛陽可還安好？”

    見禮后，高歡慰問道。

    “不如當年，遙想信都建義之時，轟轟烈烈，好不快樂，如今卻清閑了下來，只有世子常來探望?！?/br>
    李元忠嘆氣道。

    高歡大笑，指著李元忠，對陪坐在身側的婁昭君說道：

    “當初就是他殺了爾朱羽生，逼我起兵反抗爾朱氏?！?/br>
    婁昭君舉起酒盞，敬道：

    “多謝先生為大王堅定決心。”

    李元忠趕緊起身回敬，而后向高歡戲言道：

    “大王若是不許我侍中之位，我便要再去找人起兵?！?/br>
    “找到愿意起兵的人不難，難的是能找到像我一樣能成事的?！?/br>
    高歡不以為忤，感嘆道。

    李元忠似乎深有同感，附和道：

    “就是沒有了像大王一樣能夠成事的明主，所以我才不愿再去找呀?！?/br>
    高歡聞言撫須大笑，兩人回憶往昔，好生歡快。

    宴飲期間，城外晉陽大營內(nèi)，在高歡的軍令下，兵卒陸續(xù)歸營，這是高歡入主晉陽以來第五次以征討爾朱兆的名義召集軍隊。

    第二日，高歡來到晉陽大營，以竇泰領騎兵為先鋒，自領大軍隨后，第五次發(fā)兵北上攻打秀容爾朱兆。

    先前四次半道退兵的行為徹底麻痹了爾朱兆，他怎么也想不到高歡會在臨近元旦之時興兵。

    因沿途關隘將領多被聽望司細作收買，竇泰得以一日一夜奔襲三百里，爾朱兆匆忙召集元旦期間被遣散的部眾，所得卻不多，不得已在赤洪嶺迎戰(zhàn)。

    可惜士氣低迷，人心潰散，大敗逃往窮山，竇泰在后緊追不舍。

    爾朱兆從白馬上翻身下來，喘著粗氣，所剩不多的親隨們也都是狼狽模樣。

    他突然仰天大笑，低下頭卻留下兩行熱淚。

    “我曾與賀六渾兩次殺白馬盟誓，山提，今日你為我再殺一匹白馬。”

    爾朱兆早就累了，他對家奴侯莫陳山提吩咐道。

    侯莫陳山提持刀朝白馬連捅數(shù)下。

    爾朱兆盯著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馬，眼中卻看到的在陽曲川、漳水畔兩次同高歡盟誓的場景。

    ‘賀六渾今日立下盟約，愿盡心輔佐潁川王，若違背盟約，賀六渾愿身受天譴，子孫斷絕！’

    ‘爾朱兆愿與賀六渾共享富貴，有違此誓，爾朱兆愿身死族滅，為萬世唾棄！’

    昔日之言，猶在耳邊，可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

    爾朱兆閉上雙眼，昂首喊道：

    “伯德！”

    “仆在?！?/br>
    少數(shù)幾位未與高歡聯(lián)絡的心腹，西河郡人張亮應聲答道。

    “孤為潁川郡王，不可刀斧加身，你與山提將我縊殺，再去投奔賀六渾，他必不會為難你等?！?/br>
    “大王不可呀！”

    眾人紛紛跪地勸阻。

    “如今無路可去，孤不愿再受辱于賀六渾，念在主仆多年的情分，還請莫要遲疑?！?/br>
    爾朱兆決絕道，他想保有最后一份體面。

    張亮與侯莫陳山提拿著繩索兩端，站在爾朱兆身后。

    “大王，我等將遵王命，大王可還有話要交代？”

    張亮顫抖著聲音問道。

    爾朱兆終于睜開雙目，他看了眼洛陽的方向，道：

    “你告訴賀六渾，若還念有一絲香火之情，莫要害了我女兒的性命?！?/br>
    “仆謹遵王命?！?/br>
    張亮跪地叩首，而后起身與侯莫陳山提一起將繩子繞過爾朱兆的脖子，兩人用力勒扯。

    爾朱兆青筋暴起，眼球凸出，他的舌頭伸了出來，本能的掙扎著。

    慢慢地，掙扎開始放緩，身體一陣陣的抽搐，最終再也沒了動靜。

    張亮與侯莫陳山提松開了繩子，眾人都在張望著他。

    “去個人送信吧。”

    說完這句話，張亮癱坐在地上，仿佛先前勒死爾朱兆已然用盡了全部力氣。

    高歡得知爾朱兆身死，命親信進山細看究竟，得到證實后，高歡讓降人下山，確保了安全，自己才領著親衛(wèi)與張亮過去。

    看著爾朱兆的尸首以及旁邊斃命的白馬，高歡久久不語。

    終于，他問向張亮：

    “潁川王可有遺言？”

    “大王有言，高王若是念及昔日香火之情，請善待大王之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