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坐鎮(zhèn)洛陽九年,高澄的鮮卑語略有生疏,但無礙他與禿突佳相談甚歡。 郁久閭禿突佳甚至暗自欣喜自己為侄女挑了一個好夫婿。 拋開風流好色不談,其余都是上上之選。 兩人越聊越是投機,最后居然焚香祭天,殺白馬結拜為兄弟。 白馬冤不冤暫且不論,倒把觀禮之人都給整無語了,一個是蠕蠕公主未婚夫婿,一個是蠕蠕公主的親叔父,分明差了輩分。 高澄以禿突佳年長,自甘為弟,尊其為兄,又聽聞禿突佳曾在洛陽居住,當即與他故地重游。 禿突佳確實在洛陽住過一段時間,不止是他,還有柔然可汗阿那瓌。 二十年前,柔然爆發(fā)內(nèi)亂,可汗郁久閭丑奴被其母俟呂陵氏所殺,丑奴之弟郁久閭阿那瓌被推上汗位。 然而阿那瓌并沒有坐穩(wěn)汗位,才十日,就被族兄郁久閭示發(fā)擊敗,不得已領輕騎投奔北魏,其弟禿突佳就在其中。 孝明帝賜居洛陽,封阿那瓌為朔方郡公,蠕蠕王。 蠕蠕是拓跋鮮卑對柔然的蔑稱,認為他們不屬于人的范疇,將柔然人視作沒有腦子的蟲子。 這個稱呼喊了上百年,最后居然連柔然人自己也都習慣了。 被封為蠕蠕王的阿那瓌雖然焚毀六鎮(zhèn),劫掠北疆,但到底是遵從了北魏朝廷的命令,成功鎮(zhèn)壓六鎮(zhèn)起義。 洛陽有四館四里,四館位于御道以東,四里位于御道以西。 由江南投奔北魏之人,被安置在金陵館,住滿三年后賜宅歸正里; 由東北及海外前來投奔之人,被安置在扶桑館,住滿三年后賜宅慕化里; 自西域前來投奔之人,被安置在崦嵫館,住滿三年后賜宅慕義里; 而阿那瓌與禿突佳等人自漠北而來,被安置在燕然館,原本他們住滿三年也將在歸德里獲得府邸,就此終老洛陽,只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漠北再起風云。 520年示發(fā)驅(qū)逐阿那瓌后,為丑奴報仇,殺其母俟呂陵氏,自立為汗。 同年,阿那瓌堂兄郁久閭婆羅門發(fā)兵擊破示發(fā),派人南下,似要迎接阿那瓌北歸,阿那瓌?chuàng)谋淮翁眯炙?,不愿回歸漠北。 次年,即521年,在阿那瓌遲不遲不歸的情況下,婆羅門得償所愿,被擁立為汗。 然而同年7月,高車國不講武德,偷襲柔然,婆羅門不敵,領十個部落步了堂弟后塵,歸順北魏,被冊封為西??ね酢?/br> 婆羅門兵敗后,阿那瓌這才回歸漠北,并帶走北魏的贈品,即各種兵器、衣物、馬駝、牛、羊以及二十萬石粟米,次年,即522年,又贈送種子萬石。 有一說一,北魏對待阿那瓌,稱一句甜爹不過分吧。 只不過世事難預料,523年,因漠北大旱,阿那瓌率領部民三十余萬南下,向甜爹伸出了他罪惡的小手。 北魏六鎮(zhèn)軍民的日子本就不好過,再被柔然劫掠一場,轟轟烈烈的六鎮(zhèn)起義也就在這一年爆發(fā)。 從公元520年南下,至521年北歸,禿突佳與其兄阿那瓌在洛陽燕然館生活了一年多。 站在燕然館門前,禿突佳對高澄說起了當時他與兄長抵達洛陽時的盛況: “兩家交戰(zhàn)百年,突聞家兄南下,引得全城轟動,洛陽百姓萬人空巷,只為一睹柔然可汗真顏?!?/br> 言語間卻有幾分對昔日盛況的緬懷。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柔然無論是劫掠北疆、或者焚毀六鎮(zhèn)不過出于自己的利益,但作為世仇的北魏在其危難時提供的幫助,也是柔然十萬大軍受邀平定六鎮(zhèn)起義后,不曾長驅(qū)直入,進往洛陽的原因之一。 需知,那時的北魏已經(jīng)到了最衰弱的時候,要是自己尚有余力,又何須求救于柔然。 高澄聞言,吟了一首描繪當時盛況的詩歌以作附和: “聞有匈奴主,雜騎起塵埃。列觀長平坂,驅(qū)馬渭橋來?!?/br> 于高澄來說,現(xiàn)在還不是分心漠北的時候,但要他來選擇,毫無疑問,無甚野心的柔然是比突厥更好的鄰居。 畢竟這可是漠北霸主之恥,百余年間,被北魏按在地上反復摩擦。 對于北魏來說,遇事不決,無需著急,逮著柔然一頓揍便是。 自匈奴稱霸漠北開始,鮮卑、突厥、契丹、蒙古,誰又如柔然一般拉胯。 由禿突佳指著燕然館內(nèi)一處處宅院介紹,當年在此發(fā)生的趣事。 高澄卻突然滿面愁容,長吁短嘆。 護衛(wèi)在旁的紇奚舍樂等人對此心知肚明:他又開始了。 “賢弟因何憂慮?” 果然,禿突佳見他這模樣,好奇問道。 高澄又是一聲長嘆,而后道: “燕然館雖好,但義兄是草原上的雄鷹,自該翱翔于長空,做不得家雀。 “千年來,草原與中土征戰(zhàn)不休,幸而頭兵可汗(阿那瓌)與大魏有舊,兩家得以免于刀兵。 “然而,草原部落興衰不定,一旦衰敗,各部有如群狼,分而食之。 “頭兵可汗雖中興振作,但我聽聞金山(阿爾泰山)南麓有一部落,名為突厥,其主阿史那土門暗藏冒頓、檀石槐一統(tǒng)草原之志。 “弟唯恐義兄將來不敵,再居燕然館,雄鷹于中原不得展翅,豺狼在漠北齜牙逞兇,弟請兄長語于可汗,當早作提防。” 高澄做了一整天的鋪墊,終于圖窮匕見,就是要給突厥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