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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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嬈慵懶地趴在木桶的邊緣,愜意地閉著眼睛,卷翹的睫毛沾了水珠,濕漉漉地粘在一起。雪白嬌嫩的胳膊并不是時下女子流行的瘦弱無骨,是微微豐潤的,卻又不會顯得臃腫,穿上衣裳絲毫瞧不出胖,上手一捏,肌膚豐盈有彈性。 一片紅艷的花瓣順著水波飄到了魏嬈的身邊,又被蕩到了她的背上,如一片紅梅落到了白雪中間。 碧桃輕輕地撥開了那片花瓣。 “姑娘,該洗前面了?!?/br> 水汽熏得碧桃臉頰通紅,旁邊的柳芽也是一樣的情況。 魏嬈都快睡著了,聞言發(fā)出一聲不滿的嘟噥,瞇著眼睛轉(zhuǎn)了過來。 那是何等艷灼的春光啊,饒是看過多次了,碧桃仍是覺得面紅耳赤、心跳加快、手腳發(fā)軟。 兩個丫鬟分別擦拭一側(cè),知道姑娘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嬌弱怕痛,碧桃、柳芽都將動作放得極輕,唯恐弄疼了姑娘。然而為了保持潔凈,該搓還是要稍微搓一搓的,碧桃這一發(fā)力,魏嬈哎了一聲,瞬間就躲到了水下,只露出脖子以上。 魏嬈沒說話,鳳眸控訴地看向碧桃。 碧桃額頭都冒汗了,將帕子遞給主子道:“那里姑娘自己來吧,每次我都把握不好分寸,姑娘難受,我也緊張?!?/br> 魏嬈接過帕子,躲在水里小心翼翼地自己搓了搓,盡管親自動手,她還是吸了幾次氣。 “什么時候才會不痛啊?!蔽簨菩÷暠г沟?,長不長的無所謂,都影響她練劍了。 “就這一兩年吧,后面就少有了。”柳芽笑著道。 魏嬈嘟嘟嘴,還要等那么久嗎? 沐浴完畢,魏嬈披著巾子跨出木桶,兩個丫鬟熟練地幫她擦拭了一通。 魏嬈的頭發(fā)濃密,發(fā)絲又軟又細,清晨有些風,她絞完頭發(fā)后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了會兒,頭發(fā)便全部干了,雙頰因為沐浴薰出來的潮紅也消了。這時再好好打扮一番,換上提前準備好的衫裙。 衫是海棠粉色,更接近白色的那種微粉,領(lǐng)邊袖口顏色加深。 裙是青白色的羅裙,裙擺繡著精美的出水芙蓉。 這一身衫裙繡樣簡單,遠觀并不起眼,但其用料上乘,魏嬈不動時,長裙柔順地垂落,魏嬈走起來時,長裙飄渺輕盈,襯得魏嬈仿佛水霧中走出來的荷花仙子,嬌美靈動,刻意收斂了她五官中的艷色。 她手里拿著一把繡有湖光山色的團扇,輕移蓮步走到魏老太太身邊,什么都沒說呢,便看得魏老太太笑彎了眼睛:“好看,嬈嬈就是會打扮?!?/br> 今日她們是去觀看賽龍舟的,不是去比美的,小孫女這副打扮恰到好處,既不張揚,又能憑借天生的美貌壓過其他閨秀。 得了祖母的認可,魏嬈笑著坐到了一旁。 片刻之后,郭氏陪魏嬋一塊兒過來了,魏嬈偏頭去看,發(fā)現(xiàn)魏嬋穿了一條白底繡彩蝶繞花的裙子,雅中有艷,也算合宜。魏嬋容貌酷似郭氏,鵝蛋臉水杏眼,戴了一支今年新買的珠釵,論美貌在魏家四個姑娘里只輸了魏嬈,所以她總會對魏嬈冒出既生瑜何生亮的嫉恨。 魏老太太看看魏嬋,點頭道:“嬋姐兒這模樣也好看?!?/br> 魏嬋神色一喜,瞥眼魏嬈發(fā)間不值錢的海棠絹花,自信今日能搶到更多的注意。 吃過早飯,魏老太太帶著兩個孫女坐車出發(fā)了,抵達皇城前,前面已經(jīng)排了一條車隊。 魏老太太老神在在地坐在車廂主座,魏嬈盤算著自己的心事,魏嬋有點緊張,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然而皇城門前,便是皇親國戚也不敢喧嘩,只有馬車行進發(fā)出的車轍滾動聲,以及噠噠噠不絕于耳的馬蹄聲。 不知過了多久,有宮人來通知女眷們下馬,并引領(lǐng)眾人到一側(cè)排隊。 丫鬟們在此留步,魏嬈姐妹倆并肩跟在魏老太太身后,排在了中段比較偏后的位置,前面的都是皇親國戚、爵位高于承安伯府之家以及三品大員的家眷。 兩條隊伍,右側(cè)是女眷,對面隔了丈遠的是官員。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東張西望,也就排在后面的可以隱晦地打量斜前方的人。 官員基本各府只有一位,女眷卻可帶兩位,因此兩條隊伍,男少女多。 與魏嬈這邊平行的男隊,同等位置已經(jīng)開始排龍舟賽的參賽隊伍了,統(tǒng)共六支賽隊,分別穿赤、金、白、黑、紫、藍六色賽服,全都是京城上四軍、御前衛(wèi)、皇城司中挑選出來的精銳,個個高大健壯英姿颯爽。 魏嬈要守禮,不能往后看,腦袋不動目光朝左前方瞥去,看到的第一個穿赤色賽服的男人,竟然是陸濯。 魏嬈眉峰微挑,隨即明白過來。 京城上四軍,分別是飛鷹軍、雄虎軍、龍驤軍、神武軍,上四軍分別統(tǒng)領(lǐng)五萬禁軍精銳,共同戍衛(wèi)京城。上四軍在禁軍里的地位超過駐守各地的禁軍,上四軍里面,又以神武軍的地位最高,幾十年來,一直由陸家男兒擔當主將將軍。 如今神武軍的主將,是陸濯的祖父陸老國公爺。 陸老國公肯定不會參加這種年輕人的賽事,陸濯剛從邊關(guān)歷練歸來,正好利用這次龍舟賽揚名。 陸濯后面的幾個赤服將士魏嬈都不認識,幾乎與魏嬈并排的為首的金服男人,應(yīng)該就是龍驤軍隊伍的領(lǐng)頭人了。 西亭侯率領(lǐng)的便是龍驤軍,世子韓遼也在龍驤軍中,難道此人就是韓遼? 余光看不清對方的臉,魏嬈也不打算看,視線在陸濯挺拔的身軀上掃過,魏嬈繼續(xù)眼觀鼻鼻觀心了。 兩條隊伍開始同時進宮。 有太監(jiān)、女官分別手持花名冊核實眾人的身份,男人那邊隊伍前進的快一些,輪到魏老太太他們上前時,陸濯、韓遼所率領(lǐng)的兩支隊伍已經(jīng)都進去了,與魏家一同接受核實的,是雄虎軍的參賽隊伍。 魏嬈目不斜視,沒有注意到那邊的男兒們幾乎都在看她。 進了宮,男女分路而行。 皇宮分為東西兩苑,大多數(shù)宮殿都在東苑,是歷代帝王居住、處理政事的地方,西苑是一片煙波浩渺的御湖,湖邊綠草如茵,湖中心有一島名瓊?cè)A島,今日眾人觀賽的地點就位于瓊?cè)A島上,從島頂往下分布著大大小小的亭臺樓閣,眾賓客將按照尊卑從上往下分派觀賽點。 魏嬈祖孫三人與其他五家的女眷被安排在了“月照軒”,月亮都能照亮的地方,視野極好,往上能瞥見島頂摘星樓中的元嘉帝、太后等人,往下能看清湖面上的情況,以及岸邊整齊排列蓄勢待發(fā)的六支隊伍。 這是魏嬈第一次觀看宮中的龍舟賽,她興致勃勃地打量草地上的一些布置。 魏老太太輕聲給小孫女解釋道:“龍舟賽不只是比龍舟,馬術(shù)、射箭都要比。嬈嬈看,六支隊伍,每支隊伍有十三人,每人都要一邊騎馬穿越那些障礙,一邊完成射箭,這兩樣的成績將決定龍舟隊伍出發(fā)的順序。龍舟出發(fā)后繞瓊?cè)A島劃行一圈,然后上島面圣,接受皇上的獎賞?!?/br> 魏嬈明白了,這樣的賽事安排,關(guān)系到上四軍、御前衛(wèi)、皇城司的榮耀,怪不得連陸濯都要親自出場。 魏嬈剛了解完賽程,一個青衣小宮女突然朝月照軒走了過來,在眾女眷的目光下,徑直走到了魏嬈面前,垂眸道:“四姑娘,太后娘娘有請?!?/br> 魏老太太臉色微變,廣袖下的手悄悄攥緊。 魏嬈倒是不懼,眾目睽睽,又是當著元嘉帝的面,太后娘娘能做什么?就算有什么陰招,魏嬈也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了。 魏嬈朝祖母笑笑,寵辱不驚地跟著小宮女走出了月照軒,那份氣度,讓月照軒中其他女眷長輩紛紛點頭,覺得魏家這位四姑娘并沒有外面?zhèn)鞯媚前悴豢啊?/br> 月照軒與摘星樓相隔并不遠,魏嬈沿著齊整干凈的臺階往上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摘星樓便到了。 摘星樓是八角亭的結(jié)構(gòu),八面無窗,皇城內(nèi)外盡收眼底。 皇上、太后娘娘坐了主位,左側(cè)是皇后與三位妃嬪,右側(cè)是端王夫妻、景王、福王。 對魏嬈來說,在場眾人,沒有一張生面孔,四年前她都見過,更不用提她的堂姐端王妃了。 皇家規(guī)矩早已爛熟于心,魏嬈面帶淺笑,一一給貴人們行禮。 四年前的冬天,魏嬈被人從冰窟窿里打撈出來,凍得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搶救了一日活過來了,出宮時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瘆人模樣。而今的魏嬈,亭亭玉立色若春花,儀態(tài)萬千地站在那兒,身后的湖光水景都淪為了美人的襯托。 元嘉帝看眼魏嬈的臉,免禮過后,目光再次移到了草地上的禁軍男兒那邊。 太后娘娘披著擋風的披帛,看著魏嬈宛如一朵即將綻放的芍藥水靈靈嬌滴滴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眼窩深陷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恨意。 在后宮斗了幾十年,但凡她看著礙眼的人,基本都被她弄死了,只有壽安君、小周氏、魏嬈,一次又一次都躲過了她的陷害。壽安君、小周氏心機深沉,躲過去是她們的本事,魏嬈一個空有美貌的姑娘,怎么就沒被那兩個刺客禍害了? 派出去的人至今沒有消息,是失手后逃跑了,還是出現(xiàn)了不測? 太后想不明白。 她叫魏嬈過來,是想從魏嬈的臉上看出什么,可小狐貍精若無其事的,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四年不見,嬈嬈的身子可養(yǎng)好了?”太后娘娘笑了笑,招手示意魏嬈走到她身邊。 魏嬈感激道:“托您的福,已經(jīng)無礙了?!?/br> 太后娘娘拉起魏嬈的手,那小手白皙柔嫩,白得就像一塊兒羊脂美玉,毫無雜色,對比之下,太后娘娘的手瘦骨嶙峋滿布皺紋與褐色的斑點。 太后娘娘被刺痛般松了手,咳了咳道:“好了就好,進了皇宮便是皇家的客人,客人有什么閃失,是我與皇后的失職?!?/br> 魏嬈忙道不敢。 太后娘娘笑了笑,看著皇帝兒子道:“皇上瞧瞧,小姑娘長得越來越像她娘了,說起來,麗貴人誕下皇子有功,該賞的,我這兩年身子骨好了一些,不如皇上宣她們娘倆回來吧,讓我也瞧瞧我的小皇孫。” 元嘉帝似乎并不喜歡這個話題,聲音微沉道:“母后千金之體不容有任何閃失,就讓她們繼續(xù)在行宮住著罷。” 太后抿唇,看向魏嬈。 魏嬈乖順地垂著眼,不因太后的話歡喜,也沒因元嘉帝的否決而失落。 太后瞇了瞇眼睛。 第16章 太后給魏嬈賜了座,錦凳就擺在太后的座椅旁邊。 魏嬈猜不透太后有什么用意,謝恩之后寵辱不驚地坐了下去,微微偏首,欣賞下方的湖景。 太后娘娘賜了一盤糕點給她,做成花瓣狀的糯米糕上涂了一層櫻桃果醬,色澤誘人。 魏嬈捏起一塊兒,笑著咬了一小口。 太后娘娘一直在看著她,慈愛地問:“味道如何?” 宮里的糕點,魏嬈只能夸贊:“松軟酸甜,很是好吃?!?/br> “喜歡吃就多吃些?!碧竽锬镄χ?,又盯著魏嬈吃了兩口,才轉(zhuǎn)過身,朝皇后娘娘道:“這些年看了不少閨秀美人,看來看去,竟沒有一個比嬈嬈更標致的?!?/br> 她同皇后說話,皇后還沒有表示什么,坐在對面的皇后嫡子景王一邊窺視魏嬈,一邊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摘星樓里就這么幾個人,他這個憨憨的動作太明顯了。 魏嬈垂下眼簾,只當什么都沒瞧見。 元嘉帝斜了一眼景王,威嚴的臉未見什么表情變化。 皇后心里窩了一團火,既不滿兒子在元嘉帝面前露出這般沒出息的樣子,又不滿兒子竟然被魏嬈迷住了心竅,偏偏面上還不能表現(xiàn)出來,先去配合太后了,笑著道:“母后說的是,確實沒幾個能比過嬈嬈的,不過老太傅家的謝六姑娘若在這里,應(yīng)當能與嬈嬈平分秋色?!?/br> 太后與皇后是嫡親的姑母、侄女,言語間早達成了默契。 魏嬈也在此時聽出來了,太后是想利用謝六姑娘踩她。 能當?shù)蹘?,謝老太傅的才學見識就不用說了,謝家更是前朝就天下聞名的清流家族,族中男兒個個翩翩君子,女子無不貞淑賢良。 謝家教女的辦法與壽安君有天壤之別,凡是謝家的姑娘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深養(yǎng)在閨中,唯有美名才名通過去謝家做客之人的口中傳了出來。 魏家與謝家沒有任何淵源,魏嬈也沒有機會親眼見識謝六姑娘的美貌與才學,但因為兩人的美貌相當,一些看魏嬈不順眼的閨秀們便喜歡用謝六姑娘打擊魏嬈,說什么魏嬈充其量只是一朵妖艷無格的芍藥,人家謝六姑娘卻是雍容端莊的牡丹,芍藥被文人唾棄,牡丹才是真國色。 謝六姑娘這四個字,魏嬈聽到的次數(shù)之多,都快把她的耳朵磨出繭子來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太后、皇后竟然學那些淺薄的少女閨秀,也玩這套。 魏嬈長睫微垂,做出謙虛的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