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成功被皇后引到了謝六姑娘的身上，太后頗有興致地問皇后：“謝六姑娘？謝家姑娘養(yǎng)在深閨，我并未見過，謝六姑娘真有你說的那么美？”

    皇后道：“我也是聽小姑娘們說的，據(jù)說京城的閨秀間公認(rèn)謝六姑娘有牡丹之姿，魏四姑娘有芍藥之色呢。”

    聽聽，之前還說謝六姑娘能與魏嬈平分秋色，如今一個牡丹一個芍藥，又比出了個伯仲。

    太后看眼魏嬈，驚道：“真難想象京城里還有嬈嬈這般美貌的姑娘，可惜謝家女輕易不出門，不知何時才有緣一睹風(fēng)采。”

    皇后笑道：“快了快了，三月里謝六姑娘與英國公府的世子陸濯訂了婚事，婚期在臘月，等謝六姑娘嫁過去了，就可以進(jìn)宮給您請安啦?！?/br>
    魏嬈微微詫異，因為這兩個月她都沒有出門做客，竟然還沒聽說這樁婚事。

    不過，以謝六姑娘的美名與家世，嫁給陸濯倒是門當(dāng)戶對、珠聯(lián)璧合。

    “小姑娘們長得就是快，眨眼都要出嫁了?！碧竽锬锔锌?，目光再次投向了魏嬈，“嬈嬈也及笄了，可說了人家？”

    魏嬈起身回道：“老太太舍不得我，說是要再留我兩年?！?/br>
    誰還不會給自己貼金呢，她魏嬈不是嫁不出去，是長輩太喜歡她，舍不得她嫁。

    魏嬈嬌中帶羞的美態(tài)，仿佛現(xiàn)實果真如此，而非她名聲不佳，無人上門提親。

    然而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太后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終于放過魏嬈，不再針對她了。

    魏嬈剛要退回座位，元嘉帝那邊忽然有什么東西滾落下來，骨碌骨碌溜溜轉(zhuǎn)，正好轉(zhuǎn)到了魏嬈腳下。

    是一枚赤金翡翠核桃，濃綠色的翡翠珠被核桃紋的黃金包裹，貴中帶雅。

    魏嬈趕緊撿起來，想要交給快速趕過來的大太監(jiān)康公公。

    “既然這核桃喜歡你，送你玩吧?！痹蔚鄣氐馈?/br>
    太后馬上道：“皇上勤于政事，每日批閱奏折累得手腕酸痛，故御醫(yī)命工匠做了一對兒核桃給你把玩活動手骨，這對兒核桃關(guān)系到皇上的龍體，怎能輕易賞人？”

    元嘉帝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剩下的一個：“讓工匠照著這個再做就是，那顆與朕無緣，不要也罷?！?/br>
    太后抿唇。

    魏嬈感受著手中金核桃殘留的帝王掌心余溫，竟猜不出這顆金核桃是真的與她有緣，還是元嘉帝故意賞賜她的，憐惜她在太后、皇后那兒受到的委屈？

    但有一點魏嬈非常清楚，元嘉帝都為這顆金核桃觸怒太后了，她不能再不識抬舉。

    “臣女叩謝隆恩。”

    領(lǐng)了御賜之物，魏嬈跪下去，朝元嘉帝叩首。

    元嘉帝點點頭，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魏嬈，對摘星樓外等候的鄭公公道：“開始吧。”

    他指的是龍舟賽。

    鄭公公領(lǐng)命，示意等候的小太監(jiān)揮舞手中的錦旗，給岸邊草地上等待的六支隊伍發(fā)送信號。

    既然龍舟賽要開始了，太后等人默契地閉上了嘴，不再交談。

    魏嬈握著新得的金核桃落座，眼睛眺望比賽場地，小手悄悄地轉(zhuǎn)了一圈核桃，黃金雕刻的核桃紋沿著嬌嫩的手心滾動，有點癢，就再也沒有其他感覺了，無法判斷對手腕、指骨到底有沒有特殊的效用。

    因為這顆核桃，魏嬈對底下的龍舟賽沒了興趣，目光斜向了元嘉帝。

    太后說的沒錯，元嘉帝的確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繼位于朝廷內(nèi)憂外患之際，元嘉帝幾乎將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強(qiáng)兵強(qiáng)國上，美色上并不放縱，登基后沒有進(jìn)行過一次選秀，除了母親是前幾年受封的新貴人，皇后與其他三位妃嬪都是元嘉帝做太子時的東宮妻妾。

    在百姓心目中幾乎沒有任何缺點的元嘉帝，唯一令人詬病的地方，便是封了一個不肯為亡夫守節(jié)的寡婦為貴人，寡婦的亡夫還是元嘉帝大加贊許的清官忠臣。

    魏嬈對元嘉帝的感情也很復(fù)雜。

    元嘉帝敬重外祖母、寵愛母親，魏嬈為此敬愛元嘉帝，可元嘉帝安排母親弟弟去西山行宮，導(dǎo)致她兩年都看不見母親、弟弟，素未謀面的弟弟，且什么時候才能團(tuán)聚也沒個說法，那種遙遙無期的分離，魏嬈很難受。

    “哎！”

    皇后身側(cè)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魏嬈的思緒被打斷，目光重新定焦在幾支龍舟賽的隊伍上，便見騎射的賽程已經(jīng)進(jìn)行到了一半，神武軍的赤色隊與龍驤軍的金色隊分別領(lǐng)先其他四隊半個跑道的距離，然而就在這關(guān)鍵時刻，神武軍隊員的駿馬在跨越欄桿障礙落地時突然朝前栽倒，該隊員重重跌落馬下。

    騎射比賽是接力賽的賽制，每隊十三人，前一人完成騎射的任務(wù)跑到賽道終點，下一人才可以出發(fā)。也就是說，如果神武軍落馬的這人傷勢太重重回馬背上的時間耽誤的太久，甚至無法站立起來，今年的龍舟賽，神武軍必將墊底。

    “馬鋒！”

    “起來啊！”

    賽道兩頭已經(jīng)完成或正在排隊的神武軍隊員紛紛叫喊起來，距離太遠(yuǎn)，魏嬈看不清每個人的臉龐，可此時此刻，聽著那些焦急不甘又雄渾無比的吶喊，魏嬈竟也跟著緊張起來，希望男人能重新上馬，完成屬于他屬于神武軍的比賽，哪怕是輸，也要輸?shù)霉鈽s。

    許是隊友的吶喊起了作用，那位神武軍的隊員艱難地爬了起來，最開始的幾步看得出他很痛苦，然而后面越來越快，仿佛腿腳已經(jīng)沒事了一樣。他撿起甩飛的箭囊，走到臥倒的駿馬前，強(qiáng)行拉駿馬起來，繼續(xù)比賽。

    可他耽誤的時間太久了，其他五隊已經(jīng)跑完了八名隊員，神武軍這邊才跑完六名。

    后面的神武軍隊員明顯提高了速度，赤紅色的隊服火焰般呼嘯而過。

    如果說第七名到第十二名的隊員都是火焰，最后出發(fā)的第十三名隊員便是一顆赤紅的流星，快到眾人都看不清他拉弓射箭的動作，只見一道道箭矢如流星散發(fā)出來的余光，嗖嗖嗖地沒入了箭靶。

    騎射賽程完成。

    騎、射分別算成績，神武軍的騎術(shù)成績排在第三、箭術(shù)第一。

    鄭公公將這個成績報給了元嘉帝。

    皇后之子，十八歲的景王疑惑問：“神武軍馬術(shù)了得，第三個跑完賽程我們有目共睹，可那個受傷的隊員最后一箭都脫靶了，神武軍總箭術(shù)成績還能第一？”

    鄭公公讓跑來傳報成績的武官解釋。

    那武官道：“箭靶共有三排，射中第一排靶心會拿滿分，如果射箭之人過于神勇，箭矢穿透第一排箭靶還能繼續(xù)射中第二排、第三排的箭靶，則會有加分獎勵。神武軍的指揮官每支箭都射中了第三排箭靶，他一人的加分便將神武軍箭術(shù)的總成績提了上來?！?/br>
    元嘉帝問：“神武軍的指揮官，可是陸濯，最后出發(fā)的那個？”

    武官道：“皇上慧眼，正是如此?！?/br>
    元嘉帝露出了自魏嬈走進(jìn)摘星樓后的第一個笑容。

    太后見了，笑著贊道：“難怪英國公狠心將陸濯丟到邊關(guān)八年，這本事就是不一樣，陸家算是后繼有人了?！?/br>
    元嘉帝笑：“是啊，國公爺用心良苦，朕唯有欽佩?！?/br>
    太后朝皇后遞了個眼色。

    皇后硬著頭皮強(qiáng)拐話題：“陸世子勇冠京城，謝六姑娘可有福氣了，不知多少小姑娘要羨慕她呢?！?/br>
    此話一出，元嘉帝嘴角的笑慢慢地就淡了下來。

    魏嬈忍笑忍得好辛苦。

    先帝后妃無數(shù)，太后娘娘前半生活得小心謹(jǐn)慎，可能是太謹(jǐn)慎了，所以當(dāng)了太后之后開始放縱，反正元嘉帝是她的兒子，再不滿意也不能做出不孝之事。

    皇后呢，算上母親也一共才四個對手，后宮沒什么爭斗，皇后疏于練習(xí)城府淺得可憐，明知道元嘉帝才是她最該討好的，卻要去捧太后的臭腳，專掃元嘉帝的好興頭。

    元嘉帝要看龍舟賽，要看六軍翹楚的實力，皇后在這個節(jié)骨眼扯什么謝六姑娘，與一群閨秀賞花弄月，其中一個突然高聲議論農(nóng)耕水利有什么區(qū)別？

    有其母必有其子，難怪景王都十八歲了，心思還一觀便知。

    被景王窺視那么多次，魏嬈終于給了景王一個眼神，趕巧就對上了景王偷偷瞧過來的視線。

    結(jié)果景王比魏嬈還吃驚，嗖地轉(zhuǎn)移了視線，仿佛魏嬈是什么蛇蝎猛獸。

    注意到景王半張臉微紅，魏嬈頗有些遺憾。

    如果景王不是皇后的兒子，如果堂姐沒有做端王妃，她若能嫁給景王，定能讓外祖母、祖母滿意。

    可惜……

    她與王妃之位注定無緣。

    第17章

    騎射成績綜合后排定的龍舟出發(fā)順序，龍驤軍第一位，神武軍第二。

    一場比賽，如果冠軍人選已經(jīng)昭然若揭，繼續(xù)觀賽會少很多樂趣，但如果有兩支隊伍會激烈地角逐冠軍之位且其實力不相上下，不到最后一刻勝者都無法知曉，觀賽者的熱血注定會為心儀的隊伍熊熊燃燒。

    “龍驤軍的指揮官是誰？”太后問道。

    元嘉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康公公笑著回道：“是西亭侯世子韓遼?！?/br>
    太后吸了一口氣：“韓遼對陸濯，這場龍舟賽可有的看了，皇上，不如咱們押個寶，看看陸濯究竟能不能率領(lǐng)神武軍從龍驤軍的手里搶回魁首?！?/br>
    元嘉帝可無可不無地點點頭。

    太后邀請在座的諸位都來參與這場押寶，她帶頭取下手腕上嵌寶石的金鐲，放到了康公公端過來的托盤中：“我押神武軍?！?/br>
    元嘉帝拿出另一枚活動手骨的金核桃：“龍驤軍?！?/br>
    皇后、三妃、端王夫妻、景王、福王也分別押了寶。

    太后提議，輸者的彩頭將全部賞給冠軍隊伍的指揮官。

    康公公正要端著托盤退回元嘉帝身后，太后突然看向魏嬈：“嬈嬈也挑一支隊伍吧。”

    說完還瞄了眼魏嬈的手。

    今日魏嬈的妝容簡單，頭上除了一支定發(fā)的簪子，就只有一朵粉嘟嘟的海棠絹花。其他人押寶都拿出了隨身攜帶的貴重之物，魏嬈若參與，就只能拿元嘉帝賞賜的金核桃。

    魏嬈擺出金核桃，會得罪元嘉帝，魏嬈若不參與，則會顯得小家子氣。

    連元嘉帝都朝魏嬈看了過來，想看看魏嬈會如何反應(yīng)。

    魏嬈笑了笑，將太后賞賜給她的她只吃了一塊兒的那盤櫻桃糕雙手遞給了康公公，撒嬌地朝太后娘娘道：“臣女身無長物，承蒙娘娘寵愛賜了宮中的糕點，現(xiàn)在就借花獻(xiàn)佛吧，若我賭贏了，這櫻桃糕還是臣女的，若臣女賭輸了，櫻桃糕轉(zhuǎn)送給奪冠的指揮官，正好幫他與隊員們補(bǔ)充體力?！?/br>
    太后保持笑容：“這么幾塊兒糕點，一人一塊兒都不夠他們分?！?/br>
    元嘉帝適時地指了指他這邊尚未動過的那盤：“魏嬈的心意不錯，她若輸了，朕的這盤一起拿去分發(fā)給奪冠隊伍?！?/br>
    太后嘴角的褶子往下耷了耷。

    元嘉帝朝鄭公公遞了個眼色。

    小太監(jiān)揮動錦旗，第二輪龍舟賽要開始了。

    六支隊伍，按照騎射比賽的成績錯落在湖邊排開，后一名比前一名落后了半條龍舟的距離。

    六條龍舟與隊員們的隊服同色，十二名隊員左右各坐六排，手握船槳劃舟，指揮官站立船頭發(fā)放號令，隨時調(diào)整戰(zhàn)術(shù)。

    湖面離島更近，魏嬈終于看清楚了六支隊伍指揮官的臉。

    神武軍的指揮官是陸濯。

    魏嬈見過陸濯兩次，每次的扮相都像個溫文儒雅的探花郎，包括現(xiàn)在，他面如冠玉，笑容溫和，一身風(fēng)流倜儻的紅色隊服，仍然像個混跡在武者群中的文人才子，如果不是魏嬈親眼目睹了陸濯騎在馬上流星般穿梭過賽道的英姿，她真不敢相信陸濯其實是個武官。

    龍驤軍的指揮官是韓遼，魏嬈沒見過此人，剛剛從康公公口中確認(rèn)的其身份罷了。韓遼在戰(zhàn)場的英名魏嬈倒是聽說過很多次，如今看到真人，身形偉岸面容冷峻威嚴(yán)，竟然還是個美男子，且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樣子。

    如果韓遼不好色，沒有一堆小妾子女，沒有一個難以相處的婆婆，表姐周慧珍嫁給他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