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與子偕作 （四）

    染了血的草地又濕又滑，曳光彈在身邊縱橫交錯，還沒等沖到第一道鐵絲網(wǎng)附近，李若水身邊的袍澤，就倒下了三成。

    然而，他卻顧不上害怕，只管拎著一把大刀片子，向前，向前，繼續(xù)向前。

    “滴滴答答答答滴滴——”特務營的袍澤們，也吹響了進攻的號角，也從正面向日軍陣地發(fā)起了沖鋒。一個個年青的身影，在黑暗中上下起伏。不斷有人倒地，又不斷有人上去填補他空下來的位置，槍口處射出了的子彈，宛若一顆顆照亮黑夜的流星。

    “當啷！” 爬鐵絲網(wǎng)太慢，有人揮刀下剁，刀刃被鐵絲崩得火花四濺。下一個瞬間，罪惡的機槍子彈就打了過來，將他撕得四分五裂。

    “轟隆！轟隆！” 特務營的迫擊炮再度發(fā)威，將一座炮樓震得搖搖晃晃。偵察連和特務營內(nèi)所有捷克式輕機槍，也同時將火力開到了最大。密集的子彈，朝著日軍的炮樓射擊口打了過去，將幾個射擊口附近，都打得煙塵滾滾。

    九二式重機槍的射擊聲，瞬間出現(xiàn)了停頓。趁著日寇的氣焰被壓下去的空隙，更多的弟兄拔出大刀，朝著鐵絲網(wǎng)猛砍，一下，兩下，三下。忽然，一根鐵絲繃斷，像鞭子般向外掃去。兩名高舉著大刀的弟兄，立刻被抽得踉蹌后退，傷口處血rou模糊。

    “別砍鐵絲，砍木樁，砍木樁！” 李若水伸手扶住一名倒向自己的弟兄，扯開嗓子大聲提議。

    這個點子，無異于黑夜里的閃電，瞬間讓大伙眼前一片雪亮。二十幾個同齡的兄弟，立刻分成了兩組，冒著被重機槍射成篩子的危險，專門去對付固定鐵絲網(wǎng)的木樁。其余敵人則紛紛舉槍朝著營地內(nèi)的探照燈和炮樓開火，不求命中目標，只求干擾小鬼子的注意力。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日軍的機槍再度瘋狂響起，將鐵絲網(wǎng)前的中國軍人成排的放倒。固定鐵絲網(wǎng)的木樁，也緊跟著倒地，第一道鐵絲網(wǎng)中間，立刻出現(xiàn)了一個五米寬的豁口。冒著槍林彈雨，中國軍人從缺口處蜂擁而入，爭先恐后，撲向了下一個目標。

    “特務營的弟兄請負責掩護，我們有辦法對付電網(wǎng)！” 黃樵松帶著警衛(wèi)班，齊齊地喊了一嗓子，然后迅速掏出手榴彈，奮力第二道鐵絲網(wǎng)后面擲去。巨大的爆炸聲，接二連三響起，硝煙卷著泥土，扶搖而上。

    正在前沖的特務營弟兄，被爆炸聲嚇了一跳，本能地放緩了腳步，以免受到手榴彈誤傷。李若水和王希聲兩個，卻趁機加速前沖，超過所有袍澤，率先抵達第二道鐵絲網(wǎng)之下，迅速臥倒。

    “掩護，掩護他們！” 黃樵松果斷下令，帶領(lǐng)身邊弟兄向第二道鐵絲網(wǎng)背后可能出現(xiàn)鬼子的位置開火。臨近的特務營弟兄，雖然聽不太清楚他在喊什么，卻知道此刻應該給自家袍澤創(chuàng)造機會。也紛紛臥倒于地，用手中步槍朝著日軍炮樓瘋狂射擊。

    第二道鐵絲網(wǎng)附近，犧牲的中國軍人尸體，橫七豎八。在夜幕的袍澤們的雙重掩護下，李若水和王希聲兩個，很快也被小鬼子當成了尸體，不再朝著他們藏身處附近浪費任何子彈。二人互相看了看，悄悄向前匍匐，一寸，兩寸，三寸，半尺，一尺。然后用目光迅速交流，翻滾著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隨即，不約而同地將大刀豎立于貼近鐵絲網(wǎng)不到五厘米的位置，手握刀柄奮力下插。

    “哧哧嗤嗤……”雖然沒有發(fā)生任何接觸，精鐵打造的大刀，卻與鐵絲網(wǎng)內(nèi)的電流發(fā)生感應，貼著刀身，涌起了一道道幽藍的火花。李若水握在刀柄處的手掌立刻開始抽搐，手臂的半邊身體也隱隱發(fā)麻。然而，他卻強行壓制住內(nèi)心的恐懼，將刀柄連同半截刀身奮力外掰，一寸，兩寸，三寸……松手！

    “砰！” 彎成弓形的刀身迅速回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在了鐵絲網(wǎng)上。一個藍色的火球，在碰撞的瞬間迅速跳起，迅速掠過李若水的頭頂，將他的所有頭發(fā)，都吸得高高豎立。他身上的軍裝，剎那間也像充滿了氣體般，飄飄上涌，衣服邊緣處的電花清晰可見。

    半邊營地的探照燈，都瞬間暗了下去，然后，忽然又大放光明。失敗了！刀身跟鐵絲網(wǎng)接觸時間太短就被重新彈開，造成的沖擊力，不足以燒毀控制鐵絲網(wǎng)的電閘。日軍的機槍，立刻瘋狂地掃向藍色火球騰起的地方，將李若水壓得再也無法抬頭。

    “砰” 又一個藍色火球，貼著鐵絲網(wǎng)騰起。一道粗大的閃電，從離地兩尺處，迅速砸入地面。王希聲的大刀，將一道鐵絲網(wǎng)內(nèi)的電流，直接導向了大地。刀柄處的金屬護手，與鐵絲牢牢鉤在了一處。銜接處，電流燒得鐵水嗤嗤下淌。

    王希聲整個人，也被電光和鐵火，照得清晰可見。頭頂?shù)能娒敝苯语w上了半空，身上的軍裝青煙繚繞。

    下一個瞬間，閃電迅速消失，半邊營地的探照燈，緊跟著四分五裂。

    ”哧啦啦啦，嗤啦啦，嗤啦啦啦……” 第二道鐵絲網(wǎng)內(nèi)，幾處凄厲的火苗陸續(xù)跳起。迅速變成一只只火炬。是接線樁！小鬼子為了避免線路遭到破壞，將給鐵絲網(wǎng)和探照燈通電的電線，全都埋在地下。只是在關(guān)鍵位置，才拉出地面，配備線樁、線盒和刀閘。而接連兩次對地短路所造成的巨大負荷，導致四五個刀閘被同時燒毀，余熱直接引燃了固定刀閘的木樁。

    “好小子，不愧是念過大學的！” 黃樵松即便不懂電，也知道李若水和王希聲兩人大功告成。嘴里發(fā)出一聲由衷的贊嘆，隨即從地上高高地躍起，“沖殺，殺小鬼子！”

    “殺小鬼子！”

    “殺小鬼子！”

    “殺……”

    特務營，偵察連，二十九路，二十六路，所有中國軍人，紛紛從藏身處躍起，潮水般撲向第二道鐵絲網(wǎng)。

    日寇的機槍，依舊在瘋狂掃射。營地內(nèi)的小鬼子步兵，也發(fā)了瘋地跳了起來，朝著第二道鐵絲網(wǎng)附近瘋狂反撲。然而，所有這些，都不能再阻擋中國軍人前進的腳步。

    他們今晚是為了復仇而來。

    為了在時村，在南苑，在團河犧牲的二十六路軍袍澤。

    為了在宛平，在北平，在古北口犧牲的西北軍兄弟。

    為了在沈陽，在哈爾濱，在長春，在東北三省，在上海，濟南，乃至在權(quán)重股所有犧牲的中國軍人。

    他們這次不再被動防御，而是主動向敵人發(fā)起了進攻。

    他們今夜前仆后繼，無悔，也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