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管家遲疑道:“老爺,小人傳了老爺的話,只是二哥說不能過來?!?/br> 沈舉人聞言大怒,道:“這靈堂之上供奉是他生身之母,他前幾日病重,老安人體恤允他修養(yǎng),如今見郝了還不肯過來,這不孝的小畜生,快綁了來,立時打死了了事!” 想著嫡子被老母驕縱的沒個模樣,平日里任性頑劣,現下眾目睽睽之下又丟了自家臉面,沈舉人是動了真火。 沒人體恤沈舉人的不容易,反而望向他的目光越發(fā)復雜,想著他會不會“順水推舟”,真的在孫氏靈前棍棒教子。宗房大老爺見狀不對,輕咳兩聲道:“侄兒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作甚喊打喊殺?!?/br> 沈瑾見狀,也過來低聲勸道:“老爺勿惱,聽說二弟這幾日睡的多,醒的少,許是身上還沒大好,才無法起身,要不還是兒子先過去看看?” 沈舉人盛怒未消,冷哼道:“看什么看,快使人將那孽畜拉來!”說罷,又喝令管家去帶沈瑞。 這時,就聽沈理正色道:“源大叔且慢,若是侄兒沒聽差,貴管家傳的是瑞哥兒說‘不能過來”,而不是不肯過來。既是說了不能,總有不能的理由,還是先去聽聽瑞哥兒的理由,再給他定罪不遲。要是他真的病的起不來身,長輩們慈心,自是不忍心折騰瑞哥兒?!?/br> 見沈理話中有話,沈舉人瞪著他,惱他節(jié)外生枝,不過族親們目光爍爍,滿臉狐疑的模樣,好像他拒接就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陰私似的,他只能口中說著“不知禮的小畜生,哪里有甚理由”,不好真的攔著眾人去探看。 想著次子的頑劣不堪,說不定接下來就要在族人面前丟丑,沈舉人很是煩躁,可也沒有為兒子遮掩之意,耷拉著臉帶著眾人去了后院。 沈氏族中幾位長輩,想要探看一二,便跟著過來。外姓鄉(xiāng)鄰友朋,不好跟著登堂入室,可也不愿先走,就坐在靈堂上等結果。想著不管沈舉人這回是“憐子”,還是“害子”,沈家人自己就要鬧起來,一會兒說不得有著熱鬧看。 沈舉人帶了眾族親,跟著管家走到西跨院門口,不由有些傻眼,有心想要止步,可又有“欲蓋彌彰”之嫌,便咬牙進了院子。 六、七尺見方的院子,十來個人進來,立時擠著滿滿登登。因這院子早年閑置許久,屋子門框都陳舊,窗戶上糊著的毛邊紙也泛黃。同沈舉人宅其他地方的體面,這里寒酸的令人側目。 就是得寵的姨娘妾室也不會住在這里,更不要說是唯一的嫡子修養(yǎng)之所。 沈舉人之前的所謂老安人“憐惜”孫子的說辭,立時成了笑話。 沈理站在院子里,四下一望,皺眉道:“叔祖母換了院子?” 各位族親臉色也不好看,要是沈家真出來“父虐子”的丑聞,傷的是一族顏面。更不要說沈瑞是孫氏之子,要是被苛待,可就不是沈家一家之事。這松江府受過孫氏恩惠的庶民百姓不少,往來交好的官眷不管交情到底如何,礙于名聲也不會旁觀。 第十章 靈前孝子(三) 沈舉人訕訕道:“家中有孫氏大事,老安人那里人來人往,不宜修養(yǎng),便將瑞哥兒挪出來?!?/br> 這話他說的有些心虛,畢竟沈瑞才九歲,又值喪母之痛,正需長輩呵護憐愛??伤偛荒軐嵲拰嵳f,否則的話眾人聽了沈瑞因不敬庶母與兄長被自己責罰禁足,不會覺得自己是“愛之深,責之切”,說不定要誤會自己寵妾滅嫡,連帶著鄭氏與鄭瑾也要被外頭誤解。 只是這院子也太破舊了些,老安人安排哪里不好,怎么將人安置在這里,僻靜是僻靜,可這么簡陋,族親不知內情,難免有誤解。 看著眼前此景,連帶著宗房大老爺臉色都有些難看。且不說沈瑾名分如何定,沈瑞都是原配所出嫡子,就算從祖母身邊挪出來“靜養(yǎng)”,也不當是在這狹窄簡陋的小跨院。 廂房里的人聽了外頭動靜,挑了簾子出來,見到沈舉人,忙屈膝道:“老爺?!?/br> 眾人停下腳步望去,見是個五十來歲的婆子,枯瘦的容長臉,眉間深深地川字紋,面相帶了幾分愁苦,說話之間帶了幾分戰(zhàn)戰(zhàn)兢兢。 沈舉人皺眉喝道:“你在這里,瑞哥兒跟前誰服侍?” 那婆子正是王mama,嚇得一下跪倒,顫聲道:“二哥這兩日愛靜,不肯留人在跟前服侍。”如此一來,露出身后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婢,不過十來歲年紀,也撲通一下跟著那婆子跪倒,哆哆嗦嗦的,唬得不行。 這正是王mama與柳芽,方才王mama先一步回了院子,結果連帶著柳芽一起,被沈瑞攆到廂房。雖不知沈瑞作甚如此安排,可眾人到來在即,王mama便看了沈瑞幾眼,拉著柳芽下午去。不想來的不僅是自家老爺,還有這么多族中太爺、老爺們。 看著依舊沒動靜的北屋,還有眼前這一老一小,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四房現下雖只是舉人宅邸,可因家資富足,也是仆婢成全,可瞧著眼下模樣,一個九歲的病孩子,只安排了這一老一小照看,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都說四房老安人將這個嫡孫視為眼珠子,溺愛的不行,眼下瞧著沈瑞這境遇實在不像,使得大家不由不想起另外一則流言:四房老安人將嫡孫扣在身邊養(yǎng)育,不過是為了挾制能干的兒媳婦,真心疼愛的是庶長孫沈瑾。要知道在沈瑞出生前,沈瑾也曾養(yǎng)在四房老安人身邊。民間有句老話,“老兒子,大孫子,老兩口的命根子”,四房老安人偏疼長孫也并不另外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