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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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颙進京半年來,頭一次如此悠哉的出來,喝了一口熱茶,只覺得渾身通泰,雖然味道不如家里的好,但是卻自有一番閑情逸趣。 坐不到一刻鐘,就聽有人扯著嗓門,大聲喊茶館伙計:“過來,怎么回子事,今兒的三國怎么還不開場,昨兒正聽到關鍵時候呢!爺可等得不耐煩了!” 其他座位的人聽了,紛紛附和,有的說:“是啊,昨兒正講猛張飛大鬧長坂橋,卻不知嚇退了曹賊沒有?” “還有白馬將單騎救主呢!這段可著實是熱鬧勾人!”另外一人嚷嚷。 那伙計笑著向眾位客人道:“就得,就得,各位爺就看好吧!” 說話間,一個穿著藍色長袍的中年人從樓梯口轉過來,后邊還跟著兩個搬東西的少年。 茶館靠北墻處,早有一片空地,中間有一個三尺來高的臺子,還有幾把椅子。 那中年人就是說書先生了,在臺子后站定,向各位客人抱了抱拳。兩個少年則坐在側邊的椅子上,一個人面前支面鼓,一個人懷里抱了個三弦。 曹颙看了,頓覺稀奇,原來三百年前的說書人,不像后世那種一塊驚堂木就可的??磥?,是要有鼓弦伴奏了。 果然。待說書人講起。兩個少年就開始跟著敲鼓撥弦,將戰(zhàn)場上那種殺伐之氣貼切的表現(xiàn)出來,聽得茶館的看客們熱血沸騰,叫好連連。說到最后,那說書人又唱了幾句,算作收尾: 長坂橋頭殺氣生, 橫槍立馬眼圓睜。 一聲好似轟雷震, 獨退曹家百萬兵。 一段《三國演義》聽罷,曹颙的心痛快了許多,男兒當如是!張飛趙云哪個不是大英雄,誰殺的人又少了?自己不過殺了個當殺之人,若是再這樣記掛在心里就太娘們了。 莊席見了,一拂胡須,道:“去復順齋切塊醬牛rou,咱們打道回府?” 曹颙想起紫晶也愛吃那牛rou,點頭應是。 兩人出了茶館,悠悠閑閑的,一路往正陽門走去。 一路上莊席隨手點指街旁有些名氣的商鋪,給曹颙講上幾句,或是評點鋪中名品,或是論說商家背景,他所講內容本就有趣,又不時引經論典加些生動形象的詞句,便是妙趣橫生又發(fā)人深省,曹颙聽得津津有味,心底也越發(fā)佩服起莊先生來。 剛過大柵欄,迎面正瞧見蘇赫巴魯帶著幾個隨從,曹颙忙向莊席告了罪,打馬過去招呼蘇赫巴魯。 蘇赫巴魯本是面色不虞沒精打采的,見到曹颙才有了些精神,一把拽了他道:“小……小、小曹,走,喝……喝酒去。” 曹颙瞧他神色,像是不大痛快,便點頭應了,回頭向莊席說了,又道:“也快近飯時,先生也一道外面吃吧。” 莊席笑著婉拒,拱拱手向蘇赫巴魯見了禮,自行回府去了。 曹颙與蘇赫巴魯兩人就近找了個酒家,進了雅間,點了四五個菜,要了一壇子酒,對飲起來。 蘇赫巴魯像有心事,卻一直不肯說話,菜也極少吃,只是一碗一碗的喝酒,轉眼功夫,一壇子酒見了底,他又喊小二要酒。 曹颙雖知他酒量不小,可這樣喝下去實在是無益健康,況且酒入愁腸,怕是越喝越悶。于是,他一邊勸著蘇赫巴魯多吃菜,一邊拿言語套問出了什么事。 蘇赫巴魯抬腕盡干了杯中之物,紅著眼睛,苦笑一聲,“我……我……我要……要……成……成親了?!?/br> 曹颙習慣性的第一反應是道喜,剛張開嘴,忽然想起蘇赫巴魯思慕寶雅的事情來,再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就明白了他難過的緣由,那“恭喜”二字生生又咽了回去,化做細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蘇赫巴魯壓根沒瞧他的反應,只說“太后恩典”,便又埋下頭,喝水一般的灌酒。 曹颙上輩子有過失戀的經歷,也曾借酒澆愁,因此十分理解蘇赫巴魯?shù)男那椤Uf起來,蘇赫巴魯比他更無奈,他畢竟得到過那個女人,蘇赫巴魯卻還沒有機會去獲取心愛姑娘的芳心,就被一道指婚的恩旨斷送了所有希望。 想起舊事,又思及現(xiàn)在,曹颙也一口氣干了一碗酒,現(xiàn)如今,他自己的婚姻又豈是自己能做主的?就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可以不遵,可以討價還價,那康熙的指婚呢?他能抗旨嗎?誰又知道蘇赫巴魯?shù)慕裉觳皇亲约旱膶恚?/br> 理論上說,若是沒有心愛之人,單純的和一個不相愛的女人共度一生并不是太困難的事。曹颙并非什么有感情潔癖的人,最少相敬如賓、不互相傷害還是做得到的;可要是遇到一個心愛的女人,卻不能給妻子的名分,他倒時又將如何?在宅門里呆了多年,曹颙深知這個時代妾的地位低到了什么程度,也清楚一個寵妾可能給一個家庭帶來怎樣的動蕩,他自己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 兩人各想自己心事,都是一言不發(fā)的喝酒。蘇赫巴魯滿腹愁緒,酒量大打折扣,很快就醉倒,伏在案上起不來。曹颙酒量本就不弱,又喝得沒有他快,這會兒倒是神智清明,幷無大礙。 曹颙叫了小二來結賬,然後架起蘇赫巴魯出了雅間,往樓下去。樓下蘇赫巴魯?shù)碾S從就坐在大堂靠樓梯口的位置,瞧見了曹颙二人出來,忙快步上來接過自家主子。 蘇赫巴魯忽然極低喚了一聲,“寶雅……” 這一聲帶著一分壓抑、兩分無奈和足有七分的傷心,聽得曹颙心里一緊。幾個隨從也都暗自搖了搖頭。曹颙拍了拍他一個親隨的肩膀。叫他們好生照顧蘇赫巴魯。目送他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