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他心念一轉,又慨然道:“韓兄,王兄,在下并非非議王少師,也非是為秦檜鳴冤抱屈,而是感慨于我大宋朝堂,如今卻為糾糾武夫占據(jù),百年來未曾有之,實在是荒而誕之,吾心有痛之!” 韓庭嘆了口氣,他深望著眼前梗著脖子如同斗雞的李延年,心說此人看來是鐵了心要另辟蹊徑,想要揚名立萬,又借此討好朝中一干翰林言官,試圖引起朝堂關注,便于日后會試勝出。 韓庭知道這種人你越是理睬他,他越是借桿上爬,索性就拂袖而坐,沉下了臉。 王鈺冷笑:“李兄此話吾不認同。當朝之上,李相、吳相均為文臣,執(zhí)掌朝綱,即便張?zhí)倦m是武職,卻也文名天下知,而王少師更是文武雙全,詩詞歌賦無不精通,書畫雙絕,號為天子門生,豈能稱之為赳赳武夫?” 李延年嗤笑道:“詩詞歌賦無不精通?在下苦讀詩書,對各家名作均有研讀,何曾聽過王少師有佳作傳世?” 鄭林也起身冷道:“那是李兄孤陋寡聞而已,當日,王少師為李師師題贈一首摸魚兒,至今為天下樂道?!?/br>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shù)。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wǎng),盡日惹飛絮。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huán)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br> 鄭林緩緩吟出畢,冷視李延年道:“王少師才華橫溢,眾口皆碑堪比蘇學士,李兄,某勸你還是不要再生是非,免得自討沒趣?!?/br> 李延年突然大笑:“僅此一詞,就敢與蘇學士比肩?笑煞人也!鄭兄,在下知汝等京師高門子弟畏懼王少師權勢,而行諂媚之言,倒也情有可原……不過,我輩世代詩書傳家,熟讀圣賢書,卻是不敢指鹿為馬、心口不一的。” “即便是當著王少師的面,李某人也是如此說。所謂心懷圣人言,豈能畏權勢?” 他這番話倒是說得王鈺鄭林兩人面色發(fā)紅,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 他們站出來為王霖說話,自是有這番考慮的。 王霖如今如日中天,誰敢得罪? 似是覺得占了上風,李延年就更加得意洋洋,這時就有一些人出來隨聲附和。 王霖在旁,笑吟吟看著熱鬧。 他覺得這隴西來的小子倒真有些小算計,看著是愣頭青一枚,實際心機頗深,這分明是想借自己揚名而已。 他聳聳肩,就準備就此離去。 他要站出來,怕這廝還會硬著頭皮與自己辯駁一番,那才真正是上了他的當了。 此時卻聽一個蒼邁有力的聲音傳來:“這位公子不畏權勢,仗義執(zhí)言,倒是讓老夫大開眼界了?!?/br> 王霖舉目望去,竟然是張叔夜分開人群走進場上。 這群各地士子無人識得張叔夜,但韓庭、鄭林、王鈺和王平卻一目了然啊,他們大驚失色,剛要起身見禮,卻被張叔夜一個眼色止住。 李延年出身隴西李氏,李唐后裔,也頗有幾分見識。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張叔夜,見其人衣著雖然普通,布衣儒衫,卻風度凜然,知有些來頭,倒也不敢怠慢,立時拱手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張叔夜輕笑:“老夫張煥,天子腳下一書生,讀書三十載,卻一無所成,聽聞我大宋各地才子在此相會,便來湊個熱鬧?!?/br> “李公子出自隴西名門,想必是才富五車,精通詩賦了。老夫這里有道策題,百思不得其解,今幸遇高才,特來請教一番?!?/br> 李延年微微一笑,拱手還禮道:“在下研習策論也有十年,雖不敢說學有所成,但還是有些心得的……還請先生垂賜!” 他是有恃無恐。十年寒窗,為的就是科舉,策論是其所長。 “周天子之田方千里,號稱萬乘,萬乘之馬皆具,又有十二閑之馬,而六卿三百六十官,必皆各有車馬,車馬豈不多乎哉?千里之地,為田幾何,其牧養(yǎng)之地又幾何,而能容馬若是之多乎哉?千里之地,為田幾何?馬之法又如何?今天下廣矣,?;紵o馬,豈古之善養(yǎng)馬而今不善乎?宜有說以對也?!睆埵逡咕従彽乐?/br> 這……何其怪題也。 李延年頓面紅耳赤。 眾人也都沉默下去,紛紛各自揣摩這題到底該如何立論。 王霖站在人群外以手扶額。 心說張叔夜也真是刁鉆,此題涉及對宋朝缺乏良馬問題之關切,而要問答這道策問,不但需對馬政有切實見解,也要掌握一定的數(shù)學、幾何與畜牧業(yè)知識。 相信除了李綱吳敏,天下能答者,鳳毛麟角。 這群書呆子百分百答不出來的。 當然,王霖知道自己也是白瞎。 李延年抓耳撓腮,也是無解。 韓庭幾個人悄然起身,站在一旁,心中冷笑。 張叔夜耐心等了兩盞茶的功夫,這才笑吟吟道:“李公子,若何?可有高論賜教?” 李延年漲紅了臉,躬身道:“在下慚愧,先生此題甚難,一時間無所出,還需仔細斟酌!” 張叔夜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揚手高聲怒斥道:“狂妄小子,文思不敏,德行不修,一身草木腐朽,卻竟敢在天子腳下大言炎炎,妄議朝廷重臣!汝可知王少師乃大宋肱骨,國之功臣,如同皓月,豈容你誹謗羞辱?但憑此一節(jié),就可將你奪去功名,逐出京城,永不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