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天氣分外寒冷，福靈沿著積雪中切出的小徑緩步而來，二夫人院門外守門的婆子遠遠瞧見她的身影，急匆匆跑進院子里稟報。

    二夫人聞訊而出，院門大開，她邁步下了臺階，快步迎了上來，到了福靈面前恭敬行禮下去，惶恐說道：“郡主有什么話，喚妾過去吩咐就是，天氣寒冷，又何必親自前來？”

    “冷是冷，卻也分外清爽?！备ｌ`笑道，“我出來逛逛，順便到二夫人院子里坐坐?！?/br>
    二夫人忙說道：“都是下人們混叫，郡主這樣稱呼，妾十分慚愧?！?/br>
    “沒什么的，二夫人姚夫人，還不都一樣？”福靈笑著往里，二夫人恭謹跟在身后。

    院中陳設(shè)簡潔素樸，空氣中隱隱有檀香，看來二夫人信佛。

    進了正房，二夫人請福靈上座，親手奉了茶來，福靈接了茶，笑說聲請坐。

    喝口茶擱下茶盅，笑看著二夫人道：“我來呢，是想問問玉茹的事?！?/br>
    “還請郡主示下?！倍蛉嗣Φ?。

    “聽說二夫人正在為玉茹說親，可有此事？”福靈問道。

    二夫人思忖著回道：“玉茹今年十九，眼看二十，早該說親了。”

    “那為何不早些說？”福靈笑問。

    二夫人回話更加謹慎：“之前大將軍沒有發(fā)話，妾不敢自作主張。”

    福靈忙道：“這次為玉茹說親，是大將軍的意思？”

    “是。”二夫人回道。

    福靈心想，既是孫啟的吩咐，看來他對玉茹無意。

    可既來了，不能白來，笑一笑問道：“二夫人進府最早，應該最知大將軍，想問問二夫人，大將軍喜歡怎樣的女子？”

    “妾不知?！倍蛉酥换厝齻€字。

    福靈愣了愣，她也不知？看她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索性明言道：“我看府中女眷甚少人丁不旺，想著為大將軍納幾名姬妾，二夫人以為如何？”

    二夫人怔住了，沉默片刻方道：“郡主賢惠，自然是大將軍之福，可郡主和大將軍新婚燕爾，妾覺得，還是等一等再說。”

    “二夫人以為，等到何時為佳？”福靈問道。

    “明年開春。”二夫人道。

    “這樣吧，也不用定下等到何時，先著手物色，有好的就帶來給我看?！备ｌ`想了想，“最好知道大將軍喜歡怎樣的，物色來的人能讓他喜歡到心坎里，省得白忙。”

    二夫人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福靈試圖點撥她：“也許，徐夫人與程夫人知道大將軍的喜好？”

    “她們又怎會知道？”二夫人道。

    福靈驚訝看著她：“你們竟對大將軍毫不關(guān)切？”

    言語間頗有譴責之意，二夫人忙道：“郡主有所不知，這仗一打就是十多年，大將軍甚少回府，我們實在無從得知?！?/br>
    “那，你跟我說說，你們都是怎么進府來的。”福靈問道。

    二夫人遲疑間，后門外一位婆子大聲說道：“啟稟二夫人，祭禮都齊備了，只是府里剛辦了喜事，祭堂設(shè)在何處？郡主雖是續(xù)弦，可她身份尊貴，就不用祭拜了吧？”

    福靈愣住了，二夫人厲色斥道：“郡主在此，胡說些什么？”

    婆子呀的一聲，再沒了聲息。

    牛mama與晴香雨香虎著臉沖了進來，牛mama盯著二夫人，大聲問道：“郡主是續(xù)弦？此話何意？”

    二夫人看著福靈，福靈滿面疑惑：“孫啟成過親，是嗎？”

    “郡主容稟?！倍蛉藫渫ㄒ宦暪蛄讼氯?，“大喜的日子里不該說這些，可眼看就是夫人的忌日，妾想著就在西耳房她的靈位前燒香誦經(jīng)，給她燒些紙錢，沒想著驚動郡主。”

    “你先起來。”福靈話音里無波無瀾。

    二夫人沒敢動，福靈看向牛mama與晴香雨香，笑道：“個個咬牙切齒的做什么？先出去，我與二夫人還有好多話要說?！?/br>
    三人憤憤而出，福靈又說一聲起來，二夫人方站起身，惴惴看著福靈：“郡主竟不知大將軍成過親嗎？”

    “這會兒知道了?！备ｌ`笑笑：“既知道了，二夫人就跟我說說這位先夫人?！?/br>
    “夫人娘家姓秦，小大將軍一歲，是老爺做主許配給大將軍的，二人成親的時候，秦夫人十七，不到兩年，夫人就仙逝了?！倍蛉苏f著話紅了眼圈。

    “怎么死的？”福靈問道。

    二夫人頓了一下：“病死的?！?/br>
    福靈點頭：“你是秦夫人的貼身丫鬟，她做主替大將軍納你做小，可是？”

    二夫人點頭稱是。

    “孫啟與秦夫人夫妻間可親密？”福靈又問。

    “結(jié)發(fā)夫妻年少情深，自然親密?！倍蛉说馈?/br>
    福靈問道：“秦夫人性情模樣如何？”

    “夫人眉清目秀身肢纖細，嬌弱膽怯謹小慎微，虔誠事佛終身茹素?！倍蛉苏f道。

    “那便照著秦夫人的模樣，為大將軍納妾?！备ｌ`看著她。

    二夫人聞言變了臉色，倔強看著福靈，大聲道：“妾不敢惹大將軍傷心，更不敢冒犯夫人在天之靈?！?/br>
    福靈看她如此激烈，忙道：“是我唐突了，當我沒說。”

    看她臉色緩和，福靈問道：“秦夫人的祭日是何時？”

    “臘月初一?！倍蛉说馈?/br>
    “你該怎么祭奠就怎么祭奠，依然當我不知道。”福靈說著話站起身。

    出了二夫人院子，晴香恨聲道：“大將軍娶過妻的事，我們竟然從未聽說，著實可惡?！?/br>
    雨香怒道：“他們膽敢欺君?！?/br>
    牛mama少見得暴躁，“郡主，給文毓郡王寫信，參他們一本?！?/br>
    “臣子的底細，皇上豈能不知？成王府不知罷了。”

    福靈一句話，三個人陷入沉默，半晌晴香憤憤道：“我們就認了？”

    “我認了?！备ｌ`眼眸一轉(zhuǎn)，笑道，“不認的，就跟著薛將軍回京去?！?/br>
    三人齊齊搖頭：“郡主到那兒，我們就到那兒?！?/br>
    回到院中，福靈凝神細思，總覺得二夫人說話遮遮掩掩，似乎在隱瞞什么。

    于是喚來書香吩咐道：“你去打聽打聽大將軍的先夫人秦氏，打聽仔細了，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要放過。”

    書香興奮說是。

    “她不知道我成過親？”大將軍擰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绷魏憬忉尩溃澳阍诰┲忻晿O差，若再是續(xù)弦，誰家愿意把姑娘嫁給你？”

    大將軍臉色一沉：“你這意思是，成王與文毓郡王也不知道？”

    “不知道?！绷魏銍@一口氣，“我是小人，你是君子，行了吧？可你既是君子，為何要在客棧對福靈郡主圍追堵截著意誘騙？”

    看他抿了唇，廖恒笑笑：“福靈郡主十分賢惠，吩咐二夫人為你納妾呢。”

    他沒說話，目光中閃過薄怒之色。

    “福靈郡主還說，要照著秦夫人的模樣為你納妾?！绷魏沭堄信d味看著他。

    他愣住了，四肢僵直面無表情，枯坐盞茶功夫，搓一下臉看向案頭卷宗，沉聲說道：“曹監(jiān)軍的罪證依然不夠確鑿，夜里接著審問……”

    “還審？”廖恒哀叫道，“那閹人軟硬不吃，實在難啃，幾夜熬下來，我有些吃不消。不如一了百了……”

    “不可?！彼穆曇袈愿?，含著警告，“眼下尚不能與太子為敵，等到罪證確鑿后將他押回京中，由皇上處置?！?/br>
    “他走了，還會有人再來?！绷魏汔洁斓?，“早些了結(jié)了他，你也好回府看你的新娘子去?！?/br>
    他似沒聽見，低聲道：“夜里接著審問曹監(jiān)軍，這是命令?！?/br>
    廖恒懶洋洋應一聲好，打個哈欠向外：“我補會兒覺去?！?/br>
    “告訴二夫人，不許納妾?！彼谏砗笳f道。

    “福靈郡主會不高興的?！绷魏戕D(zhuǎn)過身，笑嘻嘻看著他。

    他目光一凜，廖恒笑得更歡：“究竟是納妾呢？還是讓福靈郡主不高興呢？”

    大將軍咬牙：“我說過了，告訴二夫人……”

    “知道了知道了，不許納妾?！绷魏憧粗Γ岸蛉诉€說，臘月初一是秦夫人的忌日。”

    “她愛怎么辦就怎么辦，只是不可驚動福靈。”他擺擺手，“快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