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靈踩著厚厚的積雪回到院中，擁被坐在南窗下火炕上，心中盤算著胡玉茹的事，問晴香道：“大將軍有幾位如夫人？”

    “聽說是三位?！鼻缦愦鹬?，仔細查看她的神色。

    她并無一絲妒色，反倒有些奇怪問道：“才三位？”

    “三位還少？”晴香不滿翻個白眼。

    “她們怎么不來見我？”福靈心想，我得看看都是些什么樣人，才知道能不能為我所用。

    “昨日一大早，二夫人帶著她們來過，郡主正睡得沉，她們在廂房里等著的時候，大將軍派人傳話回來，不知說了些什么，二夫人就帶著她們走了，再沒來過?！鼻缦阏f道。

    牛mama笑道：“想來便是今日亭子外那婆子所說，大將軍有令，誰也不許讓郡主有任何為難?！?/br>
    “多此一舉，誰又能為難我？”福靈翻個白眼，奇怪問道，“我聽說孫啟是個孤兒，怎么會有個二夫人？”

    “這二夫人是大將軍的一位如夫人，能干爽利擅持家，這將軍府內(nèi)宅一直是她主事，下人們?yōu)楸碜鹁?，便稱她做二夫人?！迸ama說道。

    “這將軍府也太沒規(guī)矩了?！鼻缦愫吡艘宦?。

    “二夫人就二夫人，排著行叫下去才好記?！备ｌ`想象著三五年后，她居中而坐，大將軍一堆如夫人站在面前盈盈下拜，花容月貌鶯聲燕語，有幾個還大著肚子，不由樂出了聲。

    牛mama無奈看著她，晴香跺腳說道：“郡主別傻笑了，先想著把這掌家之權(quán)拿回來才是?！?/br>
    “為何要拿回來？”福靈忍笑問道。

    “拿回來才是真正的主母啊，否則只是個虛名，還得被人拿捏，再說了，郡主主持中饋之術(shù)學(xué)得極好，何不一試身手？”牛mama苦口婆心。

    “是父王逼著我，我才學(xué)得像模像樣，可只是學(xué)，就已讓人頭疼，真做起來，還不得煩死？”福靈噘嘴道。

    “郡主如今是大將軍的夫人，是這府里的主母，不能像在王府里時那樣任性了，郡主，你得為自己的日后打算，你得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才行?！迸ama看她不為所動，眼淚都快下來了，“郡主，你想想離京前王爺囑咐的話，文毓郡王的話……”

    晴香看她神游天外，氣得嚷道：“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br>
    福靈回過神看著她們，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模樣，忙笑著安撫道：“好好好，我知道了，讓她們明日來見我，先見過再說。”

    次日一早，大雪初霽，半上午的時候，三位如夫人姍姍而來。

    走在前面的女子身量中等相貌中等，穿絳紅戴銀飾，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她帶頭給福靈行了禮，不卑不亢說道：“妾姓姚，在府里年頭最長，承蒙大將軍恩典，暫時掌家?！?/br>
    福靈嗯了一聲，姚夫人指著一位文靜嬌弱的女子道：“這位是徐夫人，她體弱畏寒，冬日里甚少出院子，今日特來拜見郡主?！?/br>
    徐夫人蒼白的臉上綻出些笑意，若寒風(fēng)中綻開的白花，楚楚可憐說道：“妾身徐氏拜見郡主?！?/br>
    福靈說聲免禮，她身子尚未站直，突抬手捂了唇，指縫中溢出幾聲輕咳，站在她身旁的女子一把將她扶住，埋怨道：“不讓你來，非來，就你這身子骨，還在意這些虛禮?！?/br>
    說著話強行將她摁坐在旁邊椅子上，徐夫人掙扎欲起，怎奈肩膀被一只大手摁著動彈不得，歉然看向福靈，福靈笑道：“你身子不好，便坐著說話?！?/br>
    “多謝郡主。”那位女子搶在徐夫人前頭說道。

    福靈微笑看著她，女子身形高瘦面龐黑紅，眉目間帶著英氣，站著的時候，筆直得像一桿槍。

    “這是程夫人?！币Ψ蛉嗽谂哉f道，“她會武藝，最喜舞槍弄棒?！?/br>
    “我說呢，看著像一位女將軍?！备ｌ`含笑說道。

    程夫人笑了起來，拱手為禮道：“程英見過郡主。”

    “請程夫人坐下說話。”福靈笑道。

    丫頭們奉上茶來，福靈與她們客套寒暄，三位夫人中，體弱的徐夫人最為健談，問福靈京城的風(fēng)物沿路的見聞，又說看過了《福靈郡主西行記》，十分引人入勝，福靈大方承認說，是廖先生寫的。

    徐夫人點頭：“我當(dāng)年也是一路西行，雖然行程不及郡主一半，部分路線卻是一樣，看到書的時候，往事歷歷在目……”

    她笑了起來，眼中卻又含著淚，程夫人在旁皺眉道：“又想那些做什么？想起來整宵整宵睡不著覺，勞心傷神，何苦來呢？”

    “meimei你錯了?！毙旆蛉藫u頭笑道，“之前只是空想，如今有了這書，仿佛有了寄托，夜里看上幾頁再睡，睡得倒比以前好些?！?/br>
    程夫人一聽笑了起來，起身行禮下去：“托郡主的福，我替她謝謝郡主。”

    “何必你替我？我自己謝就是。”說著話便要站起，程夫人一把摁住，執(zhí)拗道，“我替你?！?/br>
    福靈忍不住笑，擺手道：“都坐著說話，何必謝來謝去，此書本來是我送給哥哥的，廖先生寫好后，我覺得分外精彩，便讓人刊印了幾冊，我看過后又想，若是能將書中描述得景色畫下來，成一本畫冊，豈不是更好？”

    徐夫人眼眸一亮：“郡主這主意妙極了，若成畫冊，許多不識字的閨中女兒也能見識一下遠方的天地。”

    “我就是許多中的一個。”程夫人大咧咧道，“郡主這畫冊成了后，想著送我一本。”

    福靈笑說一定。

    茶添了幾巡，三個人說得熱鬧，姚夫人卻一言不發(fā)。

    福靈奇怪看過去，她正喝著茶，隔著茶盞冷眼打量著她，觸到她的目光，驟然垂下眼眸，擱下茶盞起身道：“妾還有事要忙，就不打擾郡主了?！?/br>
    “送送二夫人?！备ｌ`吩咐道。

    這一聲二夫人，她止住了腳步，遲疑看向福靈，似乎想說什么，猶疑著緩步離去了。

    徐夫人和程夫人跟著站起，說是擾了多時，改日再來。

    送走三位如夫人，福靈心中滿是失望。

    都比孫啟年紀(jì)大，都是普通姿色，徐夫人倒是姿態(tài)嬌柔惹人憐愛，可身子骨太弱，自己都不忍心折騰她。

    正煩惱的時候，胡玉茹來了。

    進門行禮拜見過，沒說話，先紅了眼圈。

    福靈讓她手上了炕，關(guān)切看著她：“可是有什么事？”

    她抽抽搭搭哭了起來：“明庚哥命人為我說親，二夫人已經(jīng)張羅上了，一大早請了三位媒婆過來……”

    她喉間哽著說不下去，福靈寬慰道： “只是說親，還未成定局，你先別哭，想想怎么辦才好。”

    她慢慢止了哭泣，福靈試探問道：“我見過了三位如夫人，年紀(jì)都比大將軍大些，他是不是喜歡年紀(jì)大的？”

    玉茹吸著鼻子道：“徐夫人和程夫人確實比他大，二夫人和他一般年紀(jì)?！?/br>
    福靈想著二夫人老氣橫秋的模樣，嘆口氣又問：“那你覺得，大將軍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我不知道?！庇袢銚u頭，“我只知道，我喜歡他。”

    福靈蹙眉：“你連他的喜好都不知道，何談喜歡他？”

    “我知道他的喜好。”玉茹不服氣道，“他喜讀兵書，最厭詩詞歌賦，他喜歡cao練兵馬，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從不懈怠，他喜歡練劍，每日聞雞起舞，他喜歡騎馬從不坐轎，他沉默寡言，不與人在口舌上爭高下……”

    “行行行?！备ｌ`擺手制止，“我問的不是這些?！?/br>
    玉茹低了頭：“我從未見過他留意那個女人，就是多看一眼也未曾有過……”

    她的話音里又帶了哭腔，福靈忙道：“這樣吧，你跟我說說三位如夫人，大將軍更喜歡誰？”

    “這些年明庚哥忙著打仗，很少回府，偶爾回來總是先去探望徐夫人和程夫人，然后會喚來二夫人，問她可有什么事，二夫人將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條，總是說無事，然后他會來看看我，問我缺什么，請來的女先生可滿意，我為了他能多問我?guī)拙?，拼了命得學(xué)，琴棋書畫女工花紅，每一樣都要學(xué)到最好，可有一回我彈琴給他聽，他睡著了……”

    玉茹低垂著頭，“我想投他所好，做一名女將軍，聽說玉門關(guān)有一支娘子軍，打算溜出門投軍去，被二夫人堵住了，她厲聲斥責(zé)我不懂事，她說大將軍在前方帶兵打仗出生入死，你若有心，就老老實實呆在府中，不要給他添亂，讓他沒有任何后顧之憂。我知道她說的對，再沒動過離家出走的心思，可從那以后，我覺得二夫人十分討厭，總是有意跟她作對?！?/br>
    她說了很多，除去一片癡心，福靈什么也聽不出來，心中暗想，既然二夫人進門最早，孫啟的事，還是當(dāng)面問二夫人吧。

    “福靈為何要見她們？”大將軍有些意外。

    廖恒揣度：“想奪回掌家之權(quán)？”

    “本就是她的，用不著奪?！贝髮④姷?。

    廖恒嗤了一聲：“那你倒是發(fā)話呀。”

    “她性情好動，姚夫人有掌家之才，替她打理好府中瑣事，她可自由自在?！贝髮④娬f道。

    “說到姚夫人，一直沒明白你為何讓她進門，難不成就為了讓她管家？”廖恒奇道。

    大將軍點頭：“不錯?！?/br>
    “二夫人是管家，三夫人四夫人呢？在你心中又是什么？”廖恒笑問。

    “什么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大將軍皺眉。

    “這樣好記，說起來也容易明白?！绷魏沔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