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敗犬
第五萌的店里一如既往,既不冷清,也不算太熱鬧。 常常照顧生意的也就是鄉(xiāng)里的那些孩子們,都是熟面孔,街坊鄰里家的娃娃——家長們覺得,自家孩子雖然總往玩具店跑,可也比窩在家里玩手機(jī),或是溜進(jìn)黑網(wǎng)吧打游戲強(qiáng),起碼還能曬曬太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再者,萌萌玩具店的小老板看起來文縐縐的模樣,一看就是文化人。據(jù)說還幫不少孩子輔導(dǎo)過作業(yè)——免費的。 就這樣,第五萌的玩具店生意還過得去。每到放學(xué)后天還沒黑的那段時間,還有休息日,店里的人氣都不錯,高中以下的孩子們?nèi)宄扇海源藶閾?jù)點,消遣著無聊的青春,長此以往,習(xí)以為常。 但這群普遍上小學(xué)初中的青少年里,忽然蹦出來一個像是高中生的少女,就顯得很突兀。 突兀的不得了。 灰扎著馬尾辮,穿著不起眼的運動服,普通的穿著卻從來都掩蓋不住她俏麗的臉龐。她明眸善睞,顧盼生輝,卻往往只顧盼一個人——坐在柜臺后面的老板。 “那個女生最近總能見到,你們認(rèn)識嗎?” “不造啊,倒是很漂亮呢……是高中生嗎?” “不清楚,她從來都不穿校服。不過似乎她和五哥走得很近,莫非……” “莫非什么?” “莫非是五哥的女朋友?” “臥槽?。?!” 每每談及此處,孩子們都會異口同聲的說一句臟話。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實在覺得很突兀。 “老板!”灰拎著一只兔子玩偶的耳朵,毛茸茸的大白團(tuán)子晃呀晃得,和微啟朱唇露出來的小白牙一樣晃眼。 第五萌頭都不抬,自顧自的戳著手機(jī),沒有作聲。 很少被無視的灰挑了挑眉毛,有些不爽。她平素是眾星捧月慣了的,全族人,甚至華北地區(qū)上層妖族共同的明珠,何曾被人如此輕視過? 俏臉湊到第五萌的手機(jī)上方,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屏幕:“你在看什么???” 第五萌“歘”的一下收回手機(jī),關(guān)掉屏幕,警覺的盯著灰,語氣不善:“少兒不宜!” 墻角的幾個小男孩兒豎起了耳朵,交換了眼神,達(dá)成了共識,統(tǒng)一了思想——回頭一定得從五哥那兒把資源要到,借一部說話。 “切?!被宜χ掷锟啾频耐米油媾?,一臉的輕蔑,“有什么少兒不宜的。再說了,我怎么不能看?” 她知道,第五萌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知道第五萌的身份,也知道她知道第五萌知道她的身份。 第五萌也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也知道自己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邏輯縝密,層次分明,暗藏脈絡(luò),水字?jǐn)?shù)而不流于形式,一氣呵成。 一個月沒更了,還有如此高的創(chuàng)作水準(zhǔn),我他娘的真是個人才。 扯遠(yuǎn)了。 第五萌是個生意人,還是一個自認(rèn)為很有眼力價兒的生意人。玉面狼君的掌上明珠,他當(dāng)然是聽說過的,甚至還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了解頗多。 而第五萌,臭名昭著,惡行累累的邪修,雷電法王羊永誠為數(shù)不多能活下來的弟子,還常年霸占著葉家通緝名單上的前幾位,有名的很,灰很清楚這些。 然而,灰和第五萌都知道彼此的身份,卻從未戳破,達(dá)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 眾所周知,當(dāng)一男一女達(dá)成一種奇妙的默契時,這一男一女的關(guān)系,顯然也會產(chǎn)生一種奇妙的曖昧。 就像現(xiàn)在。 “老板,你臉色不太好啊。”灰皺了皺眉毛,關(guān)切的看著第五萌的氣色。 在這小破店里混了這么久,她搞清楚了很多事。比如當(dāng)初一進(jìn)門時,聞到的那股像是腐爛到骨子里的氣味兒——就是來源于第五萌的身上。 尋常人聞不出來,第五萌身上的腐爛氣息一天比一天深。 尋常人也看不出來,第五萌看似平平無奇,日復(fù)一日的咸魚,但氣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灰不是尋常人,她聞得出來,也看得出來。 她很擔(dān)心第五萌——經(jīng)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她覺得第五萌并不像葉家二少爺對外宣傳的那樣,惡貫滿盈,十惡不赦。恰恰相反,他對鄉(xiāng)里的孩子們很好,和藹,善良,熱心腸。 灰大概猜得到那股腐爛氣息的原因:第五萌的身體里飼養(yǎng)寄居著成百上千的惡鬼,養(yǎng)活這么一大堆的惡鬼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第五萌必須經(jīng)常攫取魂魄、血rou、陰氣供這些惡鬼食用。如果群鬼吃不飽,就不得不吃點兒別的。 比如房東自己。 第五萌顯然能輕而易舉的養(yǎng)活這群惡鬼,之前的幾年里,他也一直把它們養(yǎng)得很好。 但現(xiàn)在看來,他似乎并不怎么想飼喂它們,甚至忍受著百鬼噬體的痛苦也無動于衷。 哪怕他已經(jīng)被體內(nèi)的惡們啃得千瘡百孔,快要被掏空。 灰面色嚴(yán)峻,瞪著第五萌的眼睛,小麥色的俏臉上滿是嚴(yán)肅:“你快死了?!?/br> “你才快死了。”第五萌沒好氣的懟回去,推了推眼鏡,避開灰的目光。“也就是晉州人好說話,要是在東北,你這么說話是要挨揍的知道嗎?” 灰被逗笑了,撲哧一樂,又忽然想起來自己現(xiàn)在正嚴(yán)肅著呢,便又繃起臉來,一本正經(jīng)盯著第五萌。 將這少女的表情看在眼里,第五萌扭過頭去,在灰看不見的地方竊笑。 這傻娘們兒,還挺可愛。 “轉(zhuǎn)過來!”灰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看第五萌沒反應(yīng),索性伸出手去,硬生生把第五萌的腦袋扭了過來。 “嘶——疼疼疼!”第五萌像個小雞子似的被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灰擰過脖子來,連聲慘叫:“你是要擰斷我的脖子嗎?剛說我快死了,現(xiàn)在想實踐一下?!” 灰意識到自己舉止失當(dāng),連忙松開手,看著揉著脖子一臉痛苦的第五萌,嬌憨的吐吐舌頭。 她以前經(jīng)常擰其他狼崽子的脖子,可從來沒人表示過不爽。這就是物種差異嗎? 人類可太有趣了耶! “我說,”灰一邊兒想著,一邊仍做出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語重心長的勸導(dǎo)著第五萌:“你自己的情況你自己清楚。你說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圖啥?活著不好嗎?” 第五萌揉著脖子,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因為不滿,眉頭皺成一團(tuán):“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沒有自殺傾向,你問錯人了?!?/br> 看著像個小白臉,但第五萌執(zhí)拗起來的時候,態(tài)度堅定的可怕。 灰為之氣結(jié),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第五萌的鼻子,罵道:“你怎么這樣不爭氣?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兒,要用自己的性命去較勁兒?在這么下去,你怕是尸骨都……” “你憑什么管我,”第五萌忽然打斷灰的話,神情和語氣同樣漠然,冷冷得盯著灰:“關(guān)你什么事?” 關(guān)我什么事? 當(dāng)然關(guān)我事了! 我可是…… 灰剛想反駁,可看到第五萌眼鏡片后冰凌似的目光,張開的嘴忽然說不出話來。 她憑什么管他? 她不曾與他同甘苦,更不曾與他共患難。 她只是一個常來店里,還從不買東西的熟人罷了。真要說起來,連朋友都談不上。 灰沒談過戀愛,但看過言情小說和偶像劇。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喜歡第五萌,才會這么關(guān)心他。 但……第五萌喜歡自己嗎? 灰不確定,甚至有點兒膽怯。她想像往常一般潑辣,大大咧咧的說:“我憑什么不能管?我喜歡你呀!我喜歡你所以關(guān)心你呀!” 但她不敢。這個狼族的小公主,百年來一直如眾星捧月,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高傲的姑娘,這一瞬間忽然沒了狼妖素來的狂放不羈,恣意灑脫。 灰覺得自己此時不像一頭狼,反倒像一條狗——一條夾著尾巴的流浪狗,可憐兮兮的盯著這戶人家的大門,委屈的嗚咽著,乞求人家給自己一個進(jìn)去的機(jī)會。 “我……”灰囁嚅著,慢慢閉上了嘴,怯生生的咬著嘴唇。 第五萌推了推眼鏡,靠在椅背上,低下頭,繼續(xù)看著手機(jī),默不作聲。 角落里的幾個小男孩兒噤若寒蟬,在這尷尬的冷場中,悄悄的溜出了店門。 其余的人也察覺到老板的反常,看到這小情侶吵架似的場景,紛紛離開玩具店,逃開這壓抑的氣場。 灰站在原地,身后的一張張貨架上,琳瑯滿目的玩具們似乎瞬間失去了光采。 她站了一會兒,腦海中千愁萬緒,又不知從何說起。 直到第五萌再次開口。 “打烊了。”他的聲音冷得像一塊冰,傳進(jìn)灰的耳里,有如邪祟入體。 “你……”灰忽然委屈的想哭,攥緊拳頭,百年來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和卑微感涌上心頭,小心翼翼,帶著點兒撒嬌,請求,和哀求,未曾低下頭顱卻已然低到塵埃里:“你不是說過……對我,你這店永遠(yuǎn)不打烊嗎?” 第五萌瞇起眼睛,像是在奮力思索回憶,努力了幾秒,不確定的反問道:“我說過這話?” 一句反問,忽然把灰的心砸進(jìn)了冰窟里。 她咬著嘴唇,飛快地轉(zhuǎn)過頭,大步往門口走去,不像自己眼眶里滿溢的淚水被看到。 在出門之前,她似乎希冀著些什么——比如身后柜臺里那個討厭的男人忽然開口,用暖洋洋的嗓音笑著說:“騙你的,好了,回來吧?!?/br> 灰知道自己絕對會像條她最看不起的小哈巴狗一樣,傻逼似的狂搖尾巴,吐著舌頭,屁顛屁顛的跑回去。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 直到走出玩具店那刻,正月的冷風(fēng)灌進(jìn)衣領(lǐng)里,灰都不曾知道,第五萌是否目送著自己。 馬路旁聚著三三兩兩的孩子,剛從玩具店出來,好奇的看著那邊抹著眼淚走出來的jiejie。 “真過分?!鄙洗蝸碣I耳釘?shù)某踔信÷暫烷|蜜吐槽,“五哥怎么能這樣,讓人家女孩子這么傷心?” “噓!”閨蜜緊張的盯著灰,小聲道:“別說啦!你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呢?說不定,是這個女的對不起咱們五哥呢?” 女生點點頭,有點道理。 誰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電流噼啪作響。 “嗷嗚!”巨大的灰狼哀嚎一聲,被重重的摔在墻上。 她胸口上的皮毛燒焦了一塊兒,其中似乎還嵌著一枚硬幣。全身上下的毛發(fā)都因為電流而根根豎立,整個狼看起來大了許多,也狼狽了許多。 灰的舌頭耷拉在外面,嘴大咧著,宛如一個智障。充斥全身的麻痹感和心口上的劇痛,讓她再也生不出反抗的意思。她只能盡力掙扎著起身,一點點往躺倒的第五萌處挪動。 他的胸口已經(jīng)沒有了起伏的跡象。 灰好害怕——她不怕羊永誠會傷害自己,不怕自己的身上可能會留疤,不怕羊永誠攻擊自己這一行為背后蘊藏的含義。 她只怕第五萌再也醒不過來。 “嗚……嗚……” 灰像條不會走路的小狗似的,嗚咽著,向第五萌的方向匍匐著前進(jìn)。 距離一點點拉進(jìn),灰張著嘴,口水流了一地,奮力伸長舌頭,想要舔舔第五萌近在咫尺的,沾滿血污的臉頰。 后頸忽然傳來一股大力,眼前第五萌的面孔忽然被拉遠(yuǎn),灰怔了一秒,隨即意識到,自己是被拎了起來。 “灰小姐萬金之軀,”羊永誠笑著,拎著灰的后頸,輕而易舉的舉在半空中。“莫要被劣徒身上的污物臟了身體?!?/br> “嗷嗚——”灰哀鳴著,方才還威風(fēng)凜凜的巨狼,此時愈發(fā)的像一條狗。 你他媽的放開我啊! 灰很委屈。 你羊永誠不是要找宋九月的麻煩嗎?關(guān)我什么事兒?關(guān)我們萌萌什么事兒?你去欺負(fù)宋九月啊! 可惜,羊永誠聽不懂獸語,也沒打算聽懂灰的獸語。 “劣徒殘破之軀,死則死矣?!毖蛴勒\把灰放低了一些,她的臉湊在第五萌的臉上方,似乎觸手可及,可就是碰不到。 羊永誠看著灰狼狽的樣子,慈祥的笑起來:“人固有一死,第五萌若是活著,想必也定然愿意一死以為盡孝。他是個好孩子,灰小姐,節(jié)哀吧?!?/br> 灰無力的掙扎著,伸長了脖子,還想試著舔舔第五萌的臉。 你讓我舔舔啊…… 巨大的狼眼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躁動不安的掙扎著,拼了命的想逃脫。 讓我舔舔!就一下! 說不定…… 灰極盡所能伸長了舌頭,就差一點兒,就能碰到第五萌的臉頰。 求你了…… 求你了…… 說不定,舔一下,他就能醒過來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的桃木劍不可能這么萌》,微信關(guān)注“優(yōu)讀文學(xué) ”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