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xié)哼了一聲：“他想一毛不拔，就名正言順的占據(jù)冀州，哪來這樣的好事？再怎么說，朝廷的詔書也不是廢紙，想要就要，總得付出一點(diǎn)代價?！?/br>
    蔡琰忍不住提醒道：“君子慎獨(dú)，陛下更當(dāng)慎言。這要是記入起居注，絕非圣君所宜?！?/br>
    劉協(xié)嘆了一口氣。“朕怕是做不成圣君?！?/br>
    “陛下何為此言？”

    “內(nèi)圣外王，談何容易。你熟讀史書，可知古往今來，哪一位能當(dāng)?shù)么苏Z？”劉協(xié)搖搖頭?！半薏桓液酶唑\遠(yuǎn)，只希望能做好眼前事，無愧于此生，便心滿意足。”

    蔡琰想了一會。“難道在陛下心中，堯也算不上內(nèi)圣外王？”

    “親親賢賢，他連兒子都沒教好，甚至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還談什么內(nèi)圣外王。且依天人感應(yīng)之說，終堯之世，連年大水，天下湯湯，可見上天對他也是不滿意的?！?/br>
    蔡琰的臉色一僵，想了片刻，又道：“那舜呢？”

    “舜在位的時候，也一樣是連年大水啊，而且他兒子商均也不肖?！?/br>
    “這……”蔡琰無言以對。

    天子明明是在胡扯，可是她卻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見學(xué)霸蔡琰語塞，劉協(xié)忍不住放聲大笑，剛才被趙溫氣出來的郁悶總算消散了些。

    蔡琰很無奈?！氨菹?，巧言絕非天子美德?！?/br>
    “令史說得對，巧言絕非美德。”劉協(xié)說道，不等蔡琰釋然，他又補(bǔ)了一句?！翱蛇@并不是朕巧言善辯，而是史書所載，有感而發(fā)。你不能自圓其說，就說朕是巧言，這可是欲加之罪?！?/br>
    蔡琰張口結(jié)舌，神情尷尬。

    ——

    趙溫病了，高燒不退，渾身無力。

    劉協(xié)得知消息，不顧眾人勸阻，親自去探望趙溫。

    趙溫掙扎著起身，向劉協(xié)告罪。

    劉協(xié)用手背試了試趙溫的額頭，確實(shí)燙手，不是裝病。

    “司徒是身體受了涼，還是心里受了涼？”劉協(xié)含笑看著趙溫?！按笳煞虍?dāng)雄飛，安可雌伏。司徒言猶在耳，令人振奮。如今正是雄飛之時，司徒怎么反倒病倒了？”

    趙溫苦笑。“陛下，臣已是花甲之年，少年時的狂妄之言，何敢再提。臣也有幸，能于此時此地，重見大漢中興之機(jī)。奈何歲月不饒人，怕是余日無多。此時一病，不能能否再起。臣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與陛下言說?！?/br>
    劉協(xié)擺擺趙溫的手?！八就窖灾亓?。你只是受了涼而已，休息幾日便好了，何至于此。”

    趙溫反手握著劉協(xié)，懇切地說道：“人年五十不為夭。臣壽五十有九，心滿意足。若陛下能聽臣言，臣雖死而無憾?！?/br>
    劉協(xié)嘆了一口氣?！八就角心绱耍蘼犞闶??！?/br>
    “謝陛下?！壁w溫喘了兩口氣?！氨菹落J意進(jìn)取，志在中興，此誠大漢之幸。然，大漢積弊已深，縱有仙藥，也難以一朝而起。董子曰：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陛下當(dāng)文武并用，張弛有度，積三十年之功，而太平可至?！?/br>
    劉協(xié)盯著趙溫看了好一會兒，沉吟良久。

    “司徒之言，朕雖不能完全領(lǐng)悟，卻愿意試一試。這樣吧，詔書暫且不行，司徒作書與袁紹。若他能誠心改過，效忠朝廷，朕可既往不咎，拜其為車騎將軍、冀州牧。如果他愿意，入朝主政亦可，朕將以大將軍之位待之?！?/br>
    趙溫又驚又喜，坐了起來，雙手緊握劉協(xié)。“陛下，所言當(dāng)真？”

    “朕言出必踐。袁紹肯來，朕必以禮相待。袁紹若執(zhí)迷不悟，心存僥幸……”劉協(xié)抽回手，站了起來，俯視著趙溫，淡淡地說道：“朝廷自有斧鉞，少不得拿他示眾，勿謂言之不預(yù)也?！?/br>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荀攸論袁

    劉協(xié)轉(zhuǎn)身出去了。

    趙溫坐在榻上，出了一身冷汗，半天沒動彈。

    他很清楚，天子很生氣。

    那句“勿謂言之不預(yù)”不僅是對袁紹說的，更是對他說的。

    天子給他面子，愿意再給袁紹一個機(jī)會。只要袁紹肯低頭稱臣，不僅眼前的富貴能保住，還可以更進(jìn)一步，位極人臣。

    這個讓步足夠大，對得起他的諫言，幾乎讓他承受不起。

    趙溫嘆息再三，越想越覺得慚愧。

    過了一會兒，司空張喜推帳而入?！白尤?，奈何？”

    趙溫看了張喜一眼，忽然覺得一陣臉紅。

    身為天子三公，卻一心想著為袁紹爭取利益，簡直是大臣之恥。

    更讓他覺得羞恥的是，他比張喜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以死相逼，簡直是卑鄙下作。

    趙溫忍著惡心，將剛才與天子的對話說了一遍。

    張喜眉頭微皺，咂了咂嘴?！白尤?，你說這是誰的主意？賈詡還是荀攸？”

    “為何不是天子自己的決定？”趙溫沒好氣的說道：“難道他早就知道我會死諫？”

    “呃……”張喜神情尷尬，連忙拍拍趙溫的手，以示歉意?！白尤岽擞?jì)，實(shí)在高明，誰能預(yù)料得到呢。我只是覺得天子高明，明知袁紹不可能來……”

    “等等?！壁w溫霍然坐起，一把抓住張喜的肩膀?！霸B不可能來？”

    張喜驚訝地看著趙溫?！白尤?，你不會覺得袁紹會來吧？他心存何念，你難道不知道？”

    趙溫瞪著張喜，嘴唇翕動，幾次欲言又止。

    “你確定他不會來？”趙溫覺得渾身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