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可不能這么說，他們有他們的難處。再說了，他不是也在改變嘛?！?/br>
    “你以為他是從善如流？”唐夫人哼了一聲，帶著些許不屑。

    荀文倩知道唐夫人對幾個伯父頗有意見，她作為一個晚輩，夾在中間不好說話。可是聽到唐夫人這句話，她想了想，也意識到荀諶的態(tài)度變化并不是因為學問。

    而是看到了機會。

    天子如果有意征戰(zhàn)天下，對冀州用兵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用兵會增加傷亡，與其兩敗俱傷，不如一起對外征伐。

    如此一來，袁譚與朝廷媾和的機會大大增加。

    如果袁譚有機會對外征伐，汝潁士人立功的機會也跟著增加，被閑置的可能性就小了。

    這個結果對朝廷有利，對袁譚有利，對荀諶等人同樣有利，可謂一舉多得。

    荀諶來長安，不就是想要這個結果么？

    難怪他突然改變了態(tài)度，變得熱情起來。

    “姑姑，還是你想得周到?！避魑馁慌d奮不已。“待我回宮，當為姑姑請功?！?/br>
    唐夫人微微一笑?！安皇俏蚁氲弥艿剑皇俏姨焯炫c這些人打交道，知道他們滿口仁義道德的面目之下，究竟想要些什么?！?/br>
    第七百六十八章 似曾相識

    荀諶回到住處，命隨從點上燈，煮上茶，展開文稿細讀。

    他越看越覺得疑惑。

    從這些夾雜著古怪名字的文章中，他看到了熟悉的東西。甚至可以說，如果去掉那些名字，說成是某個子書中的章節(jié)，也毫不為過。

    難道西域的蠻夷也受我華夏流風所染，這才出現(xiàn)了類似的想法？

    荀諶起身，來到對面的窗前，輕輕叩了叩。

    過了一會兒，里面?zhèn)鞒雒d有些含糊的聲音。

    “誰??？”

    “孝先，是我。”

    毛玠清醒過來。“是友若啊，什么事？”

    “你來一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好的，我就來?！泵d輕聲說道。

    荀諶就在門外等著，聽著里面悉悉簌簌的輕響。

    過了一會兒，毛玠披著衣服出了門，小心翼翼地帶上門，又拉了拉衣服，走到荀諶面前。

    “什么事??？”

    荀諶拉著毛玠就走，回到自己的房間，示意毛玠入座?？吹桨干系奈母?，毛玠笑了一聲：“又是誰的大作？友若，你真是忙啊。”

    荀諶也不回頭，將文稿遞給毛玠，自己取來杯子，為毛玠倒了一杯茶。

    毛玠連忙搖手?！安缓?，不喝，喝了睡不著覺?！?/br>
    荀諶輕笑一聲：“不喝你今天也睡不著。孝先，是我疏忽，沒給你備點燈油。論講在即，你這么早就睡，真的睡得著嗎？”

    “有什么睡不著的，說來說去，還不是那些?！泵d笑笑。

    荀諶眉頭微皺，點了點頭。

    某種程度上，他也贊同毛玠所說，大半個月下來，其實能說的話題都說了，反對度田的理由就那些，已經沒什么新意。

    問題并沒有解決，只是被回避了。

    那篇沒署名的文章看似淹沒在無數(shù)反駁的文章之中，甚至被有意無意的忽略了，但那個問題一直都在，讓人無法面對。

    毛玠突然“咦”了一聲：“友若，這篇文章是誰寫的？”

    “你覺得像誰？”

    “像道家，又有點像墨家?！泵d說道：“你看他這用投石子來選出官員的辦法，像不是道家的小國寡民？這尚賢的說法，像不像墨家？”

    荀諶一愣。

    他從文章里看到了熟悉的感覺，但他還真沒想到道家和墨家。聽毛玠這么一說，還真有點那么回事。

    “你確定嗎？”

    “沒法確定。”毛玠放下一篇文章，又拿起另一篇。“諸子的文章本不成篇，也向來不為人重視。我對諸子的了解都是道聽途說，未曾認真研習過。況且有些子書本來就不是一人所著，而是后學積累成篇，駁雜不純，其中不乏沖突之處?！?/br>
    “這是西域賢者的文章譯稿?！避髦R說道。

    毛玠一愣，抬起頭?！拔饔蛸t者？”

    “是的，這幾篇文章成稿四五百年了，據說作者與孔老差不多時候?！?/br>
    毛玠低頭看看文稿?！半y道是老子西行之后所傳的弟子？”

    荀諶一時語塞，倒不知如何應對，只好催促毛玠將其他幾篇文章看過多再說。

    毛玠帶著疑問，將幾篇文章看完，陷入了沉思。

    里面的古怪名字以及陌生的故事告訴他，這些文章絕非中原之作，論述的方法也有與中原人論難的習慣不同。但這些文章體現(xiàn)出的思想，卻和儒道墨法有暗通之處。

    他明白荀諶為什么要將他叫過來了。

    此事殊不可解。

    他不知不覺地端起了茶杯，一口接一口的喝著。

    荀諶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荀文倩透露的消息說了一遍?！靶⑾龋袥]有興趣和我一起去同文館看看？”

    毛玠也知道荀文倩來書坊的事，他的妻子劉氏回來之后就和他說了。

    “能行嗎？”

    “應該沒問題。你要是愿意的話，我明天一早就去找貴人，請她一起辦了?！?/br>
    “好。”毛玠點點頭，答應了。

    他倒不是想去西域立功。他就是想知道那些西域前賢還有哪些想法，和孔孟諸賢又有多少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