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這樣一個人，周群心里更慌，后悔剛才接受王粲的邀請，起身發(fā)言。

    二樓的房間里，劉協(xié)聽到許靖的名字，也有些詫異。只是許靖站的位置有點偏，他看不到許靖，更不清楚許靖身邊還有沒有其他人。

    但許靖從長安印坊跑到這兒來，本身就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事。

    他會是潘濬的援兵嗎？

    “周仲直，你是這個意思嗎？”許靖催促道。

    周群被逼不過，只是很勉強地點點頭?！笆怯羞@個……可能?！?/br>
    “胡言亂語！”許靖脫口而出?！疤鞜o二日，士無二王，這是至理之言。若是依你之說，這天上不但有二日，而且有無數(shù)日，豈不天上大亂，又焉有太平可言？”

    周群面紅耳赤，頭都不敢抬。

    他的腦海里冒出這個猜想的時候，自己也覺得荒唐，所以一直沒有公開發(fā)表，只在幾個知己之間討論。

    王粲知道這件事，是因為他想申請進一步研究的經(jīng)費，不得不向朝廷報備，同時試探朝廷，看看這個結(jié)論會不會引起朝廷的反對。

    萬一形勢不對，他就把這個想法爛在肚子里，帶到墳?zāi)估铩?/br>
    朝廷對這件事很漠然，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經(jīng)費也沒撥，他估計是朝廷不想把事情鬧大，準(zhǔn)備冷處理，或者天子最近太忙，還沒看到他的報告。

    萬萬沒想到，王粲會在這里突然公布，然后又引起了許靖的激烈反對。

    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能裝烏龜。

    王粲哈哈一笑，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諸君，天上是否有二日，這個問題且待周仲直以后再研究。但士無二王這句話不靠譜，我卻是可以肯定的。別的不說，西域便有好幾個王，比如如今的羅馬皇帝叫塞維魯，安息的皇帝叫沃洛加西斯。你們注意啊，這個沃洛加西斯可不是第一代，在他前面，已經(jīng)有四個沃洛加西斯登基，所以他叫五世……”

    王粲掰著手指頭，將西域幾個帝國的帝系一一說來。他記憶力過人，就連那些拗口的名字都記得絲毫不差，讓無數(shù)人目瞪口呆。

    說完之后，王粲輕笑一聲：“天無二日，士無二王？五經(jīng)所述的道，最多算是中原這片土地上的道，包括不了蔥嶺以西的道。如今西域都護府已經(jīng)在蔥嶺以西征伐，你們還固守著五經(jīng)不放，與井底之蛙有何區(qū)別？”

    他轉(zhuǎn)向潘濬，嘿嘿一笑?！熬退隳隳菈K皮是真的，也并非全豹。潘承明，你若想建功立業(yè)，就別再守著這些故紙了，跳出井，看一看西海之大吧。”

    他又轉(zhuǎn)向許靖，拱手施禮，笑得更加燦爛?！霸S公在長安主持邸報這么久，突然來了宛城，是靜極思動，還是聽聞南陽印坊后來居上，要來看一看？許公，長安印坊這兩年的業(yè)績可不行。再這么搞下去，長安印坊就要改成京兆印坊了?！?/br>
    他嘿嘿一笑，又道：“蛇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印坊經(jīng)營得好不好，關(guān)鍵要有一個好坊主。否則就算大儒再多也沒用，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還說什么兼濟天下？”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當(dāng)時之學(xué)

    許靖猝不及防，被王粲懟了個大紅臉。

    長安印坊是由唐夫人主持建立的，現(xiàn)在則由宋都、董宛主持。宋都、董宛雖然都是貴人，但她們的能力顯然不如唐夫人。

    這兩年，隨著南陽印坊的建立，長安印坊的高光時刻早就過去，不僅發(fā)表的文章影響力遠不如從前，經(jīng)營狀況更是一落千丈，他們這些審稿的祭酒待遇也有些吃緊。

    每個月的薪酬還能按時發(fā)，年終賞賜之類的就有限了，聊勝于無。

    剛?cè)肱D月門，他們就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尤其是從不同的渠道知道南陽印坊的情況，知道南陽印坊今年的年終賞賜可能數(shù)額很大，他們就坐不住了。

    就在這時候，來敏收到了潘濬的邀請，要來南陽參加薦書會，他們幾個祭酒就借口省親順帶考察南陽印坊，結(jié)伴來了。

    儒者講究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他們幾個都是博學(xué)大儒，既沒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又不能固窮獨善的cao守，不遠千里跑到南陽來乞食，多少有點丟臉。

    他很想回罵回去，可是一想王粲的身份，再想想二樓剛才提醒王粲的人，他又將涌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雖然不確定二樓到底是誰，但能影響王粲的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許靖糾結(jié)之際，來敏站了起來，沒好氣的說道：“蠻夷之君，也敢稱王？令史未免夸大其辭了。星宿是不是日，既然連周仲直都說未有定論，更不能當(dāng)作道之不存的證據(jù)。且圣人整理五經(jīng)之時，文明之地西不逾關(guān)，北不出塞，南不過嶺，如今大漢之疆域，增廣豈止數(shù)倍，五經(jīng)一樣通行。由此推論，當(dāng)天子平定西域，天下一統(tǒng)，五經(jīng)依然是五經(jīng)，并不會有什么變化?！?/br>
    劉協(xié)在樓上聽得清楚，只是想不起這聲音是誰的，一時沉吟。

    荀文倩倒是耳聰。“像是來敏。他們怎么都跑到宛城來了？”

    “還能干什么，省親?！避鲝獩]好氣的說道，悄悄地瞪了荀文倩一眼。

    荀文倩也反應(yīng)過來，偷偷一笑，沒有再說下去。

    來敏是南陽人，許靖是汝南人，另一個孟光則是河南人，說是省親經(jīng)過宛城也能說得過去。但她心里清楚，這只是給他們留面子罷了，真相大概率還是王粲剛才說的，長安印坊經(jīng)營狀況不好，這些人想到南陽印坊來看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