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過后，祖昭決定打道返回縣里。今日游獵重在測試馬鞍和馬蹬，一上午的奔波已然足夠，又收獲少不獵物，秋天入夜的早，趕早返回縣里總是合適的。一行二十余人相繼上馬，沿著來時的道路慢跑返程。

    行了七、八里，來到之前曾經(jīng)過的一片樹林。大片的樹葉還保持著青綠色，只不過已然失去了許多水分；隨風(fēng)搖晃，讓倒映在地面上的光影斑塊變幻莫測。

    沒過多久，隊末忽然傳來一聲輕呼：“大家看，那里好像有一頭鹿？”

    一行人的馬速不由自主放慢下來，在隊首的祖昭順著眾人目光向林子北邊望去，只見約摸兩百步開外的地方有一抹黑影在晃動，晃動的幅度很并不大。由于距離太遠(yuǎn)，中間又隔了許多林木，一時半會無法辨認(rèn)清楚。

    跟在祖昭身后的祖季興沖沖湊上前來說道：“大公子，再露一手吧?！?/br>
    祖昭隨意的笑了笑，他雖不趕時間返回徐無，但單看眼前這位堂兄弟興奮的神情，也不難猜出對方真實的心思，于是直接說道：“祖季，不如這次讓你來試一手，可好？”

    祖季立刻笑逐顏開，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道：“好，好?！闭f罷，順手便從身后取下長弓。

    然而就在這時，隊末又有一名隨從叫嚷起來：“那好像不是鹿，是馬！不對……又好像不是馬……像熊可是太小了一些?！?/br>
    聽到這里，祖昭微微蹙眉，對于常年狩獵的獵人來說，從一個側(cè)影來判斷獵物就如同家常便飯，怎么此時會如此支吾不定？盡管他感到疑惑，但也不能排除真有看不清楚的時候，所以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凝神向北邊那“獵物”看去。

    祖季已經(jīng)打馬而去，為了不驚動獵物并且避開林木，他的速度并不快。待到接近百余步時，這才小心翼翼的拉弓瞄準(zhǔn)。屏住呼吸，一切彷佛已在掌握之中，只可惜就在松開弓弦的一瞬間，馬蹄踩斷一根樹枝稍微失衡，脫弦飛出的羽箭僅僅從“獵物”一角擦過。

    “賊畜生！”眼見失手，祖季惱火的失口罵出。不過剛剛罵罷，他忽然又看到奇怪的一幕，本以為那“獵物”會驚慌逃竄，可現(xiàn)在依然還停留在原地，僅僅劇烈晃動了一陣。猶豫了片刻，他頓覺事有蹊蹺，趕緊回過頭來叫喊，“大公子，洪叔?！?/br>
    祖昭與洪叔對視一眼，旋即帶著眾人打馬趕了上去。來到祖季身邊，祖季向“獵物”所在的方向指了一指。祖昭并無任何贅言，他夾了一下馬肚子，催馬快步跑向前面，其他人也都在暗地里繃緊神經(jīng)，默然緊隨在其后。

    隨著越來越接近“獵物”，祖昭的臉色愈發(fā)顯得嚴(yán)峻，很快他就看清楚一直趴伏在一處土堆后面不動的“獵物”竟然是一個人，只不過因為披了一件棕色的披肩，所以打遠(yuǎn)處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只動物。他心中泛起尋思，早先自己經(jīng)過這片林地時，曾在這里逗留好一會兒，還射獵了三、兩只鳥禽，當(dāng)時并未發(fā)現(xiàn)有其他人出沒，可見此人應(yīng)該是剛到來不久。

    來到土堆前，他縱身跳下馬，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那人身邊。只見對方面部朝下趴伏，身后披肩上有一道整齊的開口，似是刀刃所致，深已入rou，鮮血染紅了披肩的一大片；左肩肩頭上還有另外一處新傷，是適才祖季的箭擦過留下的痕跡。

    其他隨從陸續(xù)趕到，洪叔下馬之后第一個趕了過來，他先試了試對方的鼻息，又仔細(xì)檢查了傷勢，隨即擰著眉頭說道：“還有氣，有得救。從傷口來看，應(yīng)該是出自胡刀，只有胡刀才能砍出又細(xì)又深的傷口?！本迷谶吘成?，少不了要跟胡人打交道，因而對各族胡人多多少少有一定了解。

    祖昭小心的將傷者側(cè)翻過身來，對方約有四十余歲，從有條有理的著裝來看，倒像出自有身份的大戶人家。他眼中閃過寒光，臉色漸有不悅，冷聲說道：“又是胡夷作祟。真是欺我大漢無人么？”

    自武帝北擊匈奴之后，北邊少數(shù)民族一直處于分崩離析的狀態(tài)。然而經(jīng)過時間推移，至東漢末年之際國內(nèi)矛盾重重，使得許多少數(shù)民族有了喘息之機(jī)。雖然這些少數(shù)民族尚且到不了與漢朝分庭抗衡的程度，但屢屢侵?jǐn)_邊境、燒殺劫掠，無切膚之痛卻有隔靴之癢，讓大漢邊境始無安寧的一日。

    隔靴之癢并無大礙，卻是對大漢民族至高權(quán)威的挑釁和侮辱！

    在這一點(diǎn)上，祖昭向來表現(xiàn)的十分激進(jìn)，一方面是他對宵小之徒張牙舞爪的痛恨，另外一方面則是出于自己未來發(fā)展計劃的需要。身家位于幽州邊境，要想在今后亂世之中涉足中原，勢必要有一個穩(wěn)定的大后方基礎(chǔ)。所以自幼年開始，他便時常在家中族中表現(xiàn)出對外族的仇視，父輩祖輩既是戍邊將領(lǐng)，自然而然也是支持這種立場。

    一旁祖季聽了祖昭的話，也跟著咬牙切齒附和道：“賊蠻子，待到讓我遇見，定要讓他們知道我大漢男兒的厲害?！?/br>
    其他眾人都是祖家子弟，或多或少有受到過漢胡矛盾的影響，此刻無一不是憤恨之色。

    洪叔沒有多說什么，伸手掀開傷者的披肩，打算處理一下傷口先把人酒醒為先。干涸的血液把披肩黏在傷口上，撕動披肩時難免牽動傷口。傷者似乎受到疼觸，忽地驚動了一下，從鼻腔里傳出一聲呻吟。

    “你且安心，我等是漢人?！焙槭迳聜唧@慌之下掙扎亂動，于是出聲安撫道。

    “我……們遇到胡賊……搶劫……求救我家……小姐……還在……”對方吃力的把雙眼睜開一道縫，依稀看清楚周圍的情形，繼而吞吞吐吐的擠出半句話來。話還沒說完，人再次陷入神志不清的狀態(tài)，眼皮子無力的坍塌下去。

    “爾等是在何處遇襲？”周圍眾人多沒反應(yīng)過來，但祖昭已然推測出大概，當(dāng)即俯下身去疾聲詢問道。

    傷者說不出任何話來，卻憑著最后一股毅力，抬手往樹林西北方指了指。

    祖昭迅速做出推測，以此人受傷情況下的行動力，肯定走不出五里路，換言之對方遇襲的地方就在西北五里之內(nèi)。他對此間林地地形不算陌生，林子不大，往北三里便出了林子，再往北便是燕山南麓的大平原地帶，也是漢胡通商的重要商路。正因為是邊境商路，所以才有胡人馬賊經(jīng)常出沒。

    “阿中、阿和，你們留下幫洪叔照料此人。余者隨我走。”

    祖昭沒有任何猶豫，果斷做出安排后，他起身返回到自己座騎身旁，嫻熟的跳上馬背。

    其他人未有多余的遲疑，緊跟著紛紛上了馬。此番隨行出獵的多是青壯，邊塞男兒無不崇武好戰(zhàn)，一腔熱血上了頭，也顧不上多余的其他。

    “大公子，可不敢貿(mào)然前往，萬一胡賊數(shù)眾反而會害了自己。往東不到二十里便是盧龍塞，不如先派人快馬去盧龍塞通報，再隨援軍同去?！鄙頌殛犃兄形ㄒ坏哪觊L者，又是祖家的管家之一，洪叔少不了要多幾分心思，無論如何要顧全大公子的安危。

    “洪叔毋須多慮，我自會審時度勢。待到料理好傷者之后，大可讓阿中、阿和去盧龍塞請援，我等先去打探情況?！弊嬲咽掷潇o的說道。言罷，也不等洪叔再勸，隨手揮下馬鞭，策馬往西北方向奔去。

    隨者緊跟在后，一派軒昂的氣勢。

    洪叔嘆了一口氣，馬上對留下來幫手的兩名隨從吩咐道：“阿中，你趕緊走一趟盧龍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