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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妻良醫(yī)在線閱讀 - 第八十章 餌食

第八十章 餌食

    李素的震驚,表現(xiàn)的恰到好處。

    只不過,震驚的因由,李虎躍卻無從得知。

    “那王氏,只剩了李嵐起這么一個(gè)兒子,那王家,定會力保他才是。”

    沉吟片刻,李素緩緩抬頭,看向了坐在他對面的李虎躍,“須知,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哥哥可……”

    “我已有確鑿證據(jù)。”

    “過幾日,回了燕京,我便將證據(jù),呈給父親?!?/br>
    來江南的路上,李虎躍已經(jīng)得了燕京傳來的消息。

    消息稱,李銘已將李嵐起遣出德平伯府,往城外莊子居住。

    在德平伯府,只有被定了必死之罪的人,才會被送去城外莊子居住,以防給府里帶來晦氣。

    而據(jù)城外莊子來的人說,自去了城外莊子之后,李嵐起就深居簡出,如今,已是連交往刑部的悔罪書,都寫好封裝完了,只差過了正月,清吏司開了府門,便去領(lǐng)罪等死了。

    看來,德平伯李銘,他們的父親大人,已經(jīng)依著那本暗帳,開始整治和清除,德平伯府的“隱患”了。

    這么說,李虎躍這次來江南,跟翎鈞套近乎,并非偶然。

    李素輕輕的抿了下唇瓣,心中暗襯。

    固然,李虎躍說的,手里掐了李嵐起“罪證”的事兒,很可能是真的。

    但在德平伯府,若非李銘“吐口兒”,還真就沒什么人,敢如此公開的,發(fā)起內(nèi)斗。

    畢竟,李嵐起年紀(jì)輕輕,就進(jìn)了六部,前途,可謂無量。

    盡管他的外公家,王家,在他的仕途里,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若沒有李銘為他奔走,他也斷無可能,剛過而立,就有今日官職。

    傳聞,他所在的那部,尚書已欲告老還鄉(xiāng)。

    傳聞,秋天時(shí)候,那位尚書大人,給隆慶皇帝上了折子,折子里,提到了三個(gè)“能力出眾”的晚輩,建議隆慶皇帝自三人之中,擇一人做自己的繼任者。

    而這三人之中,位列第一的,就是李嵐起。

    忍痛舍掉李嵐起,一定會令他們的父親,德平伯李銘,倍感抑郁。

    不過,這也恰好可以印證,他之前的猜測——為了攀上三皇子朱翎鈞,德平伯府,已準(zhǔn)備不惜代價(jià)!

    這很好。

    至少,只要德平伯李銘,保持這樣的態(tài)度,李虎躍所說的,要幫他博一個(gè)嫡子身份的事兒,便有望實(shí)現(xiàn)。

    既已確定形勢,那么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就只剩了一件。

    變成一個(gè),對李虎躍有用的人。

    一個(gè),值得他費(fèi)心思,繼續(xù)跟李銘懇求,討要嫡子身份的人。

    “婚期將至,三皇子殿下,應(yīng)會在近日啟程,回燕京準(zhǔn)備大婚相關(guān)的一應(yīng)事宜?!?/br>
    “素這幾日,會常往那醫(yī)坊去,跟三皇子殿下探討兵略,其間閑暇,跟他提一提,從哥哥這里聽到的,關(guān)于李嵐起的傳聞。”

    既然確定了立場,就盡快按自己的立場做事。

    這是李素的習(xí)慣。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抬頭,看向了坐在他對面的李虎躍,態(tài)度鄭重的,跟他說明了自己的打算,“還盼哥哥,盡快將證據(jù),交與父親手中,得他許可后,咱們才能方便行事,亦可防王家插手,讓那李嵐起,再起風(fēng)浪。”

    “聽殿下口氣,應(yīng)是對我頗有偏見?!?/br>
    “這幾日,我便在營中休養(yǎng),不與你同去了?!?/br>
    要改變一個(gè)人,對自己的偏見,最好的方式,永遠(yuǎn)都不是湊到對方面前,拼命解釋或極力證明。

    李虎躍是個(gè)聰明人。

    自然不會傻得,得了翎鈞不屑之后,繼續(xù)往他面前硬湊。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拋好了餌食。

    李素,也已經(jīng)咬鉤。

    剩下的時(shí)間,他只需耐心等待。

    等李素,幫他消除,翎鈞心里,對他的不喜和排斥。

    “等回了大營,我會著李三,去隔壁鎮(zhèn)子,買些米面鮮rou回來,送去王妃使人支的草棚?!?/br>
    “王妃設(shè)這棚子,本是為營中兵將考量,撫慰他們無法歸家團(tuán)圓之苦,我一個(gè)沒有軍籍的人,跑去白吃白喝,終究不太合適?!?/br>
    李虎躍覺得,比起翎鈞,柳輕心應(yīng)是個(gè)更好相處討好的人。

    雖然,她的言行,較尋常女子不同,但也并非無跡可循。

    就他今日,在良醫(yī)坊中的見聞來看。

    首先,她雖是個(gè)聒噪活潑的女子,卻于醫(yī)藥一途,頗有執(zhí)念,這一點(diǎn),從她幫他捆扎左手時(shí)的神色,便可見分曉。

    其次,她對禮數(shù)并非一竅不通,雖不似大家閨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也懂得,不可與男子過于親密。

    第三,她對許多事,都充滿好奇,對律法一竅不通,這應(yīng)是她自幼跟隨方外仙師游學(xué),少與凡俗之人接觸的關(guān)系。

    最后,她與三皇子朱翎鈞關(guān)系親密,對她的諸多言行,三皇子朱翎鈞都頗多包容。

    當(dāng)然,即便包容,三皇子朱翎鈞也斷無可能接受,讓她將人舌當(dāng)成口糧,所以,她之前跟他吩咐的,讓他多多留意,燕京,是不是有“長舌”之人這事兒,他壓根兒不需當(dāng)正事兒去辦。

    之前,李素曾跟他說,這位準(zhǔn)王妃喜歡珍稀藥材,這一點(diǎn),應(yīng)不是撒謊。

    依三皇子朱翎鈞對她的寵縱,若她當(dāng)真想在燕京開間醫(yī)坊,想必,也不是什么難事。

    當(dāng)然,如果她的接骨本事,的確如李素說的一樣厲害,不,應(yīng)該說,她治其他病的本事,也同接骨術(shù)一樣厲害,燕京的諸多醫(yī)坊,怕是或早或晚,都得被她擠垮。

    要不,將他手下的那間醫(yī)坊,讓七成股兒給她?

    不行。

    若還留三成股兒在手,定會讓翎鈞覺得他小氣。

    干脆,就都送了罷!

    索性那醫(yī)坊,每年也給他回不了多少銀子!

    至于,三皇子府左右的那兩處宅子……

    在他的印象里,應(yīng)有一處,是歸他一母所出的meimei,德平伯府嫡女李江雪所有,另一處,是歸他meimei李江雪的閨中密友,定國公府嫡女,徐焉知所有。

    對李虎躍來說,死一個(gè)meimei,并不是什么大事兒。

    只要死的物有所值,莫說一個(gè)meimei,就是讓他的三個(gè)一母所生的meimei都搭上,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但就現(xiàn)在這情況來看,物有所值的可能不大,或者說,不但不大,還有不小可能,會牽累到他。

    他了解李江雪,知她對那宅子,有多么嚴(yán)重的執(zhí)念。

    如無他們的父親,德平伯李銘交待,她甚至有極大可能,使人將上門商議,讓她出手宅子的,三皇子府管家打出門去。

    三皇子朱翎鈞,從不吃虧。

    若李江雪的態(tài)度,讓其覺得,被折了面子,他怕是當(dāng)真有可能,如他之前跟柳輕心說的那樣,一把火,連人帶宅子,一并燒了的!

    宅子燒了,沒什么可惜。

    倘有朝一日,三皇子朱翎鈞覺得,他李虎躍,有可能是“火災(zāi)”的知情之人,或覺得李江雪不肯賣宅子,是受他攛掇,那,他便離死日,不會太遠(yuǎn)了……

    不行。

    他李虎躍,一世英名,怎能就這么,折在一個(gè)女人的愚蠢里!

    等回了大營,他就得給李江雪寫信,告訴她,讓出宅子和死,由她從中挑一個(gè)!

    ……

    良醫(yī)坊。

    送走了李素和李虎躍,翎鈞看著柳輕心,笑得瞇起了眼睛。

    以前,他怎就沒發(fā)現(xiàn),她是這么狡猾到可愛呢?

    嘖,他家娘子,竟還有他未知的樣貌,這怎么行!

    “盯著我作甚?”

    被翎鈞瞧得渾身不自在,柳輕心唇瓣輕抿,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襖袍和裙擺。

    女為悅己者容。

    這世上,又有哪個(gè)女子,不是衷心希望,自己能在深愛之人面前,表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呢?

    若有,那定是不夠深愛。

    “瞧你長得好看,便不當(dāng)心把眸子種在了你身上,拔不下了?!?/br>
    柳輕心緊張整理衣飾的樣子,不禁惹翎鈞笑了出來。

    在外人面前,他家娘子總有萬般模樣,讓人縱費(fèi)盡心力,亦不能自她所設(shè)的陷阱里逃脫。

    唯在他面前,她才是個(gè)會臉紅,會撒嬌,會手足無措的小女人,讓他只是看著,就本能的生出保護(hù)心思。

    這讓他覺得,唯有他,是在她心中,與眾不同的存在。

    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并因此,對他父皇待他母妃李氏的態(tài)度,有了新的理解。

    他記得,在他還是個(gè),剛剛回到裕王府,被養(yǎng)在孝恪太后身邊的孩子時(shí),他曾跟其抱怨,他的母妃,李氏,實(shí)在是太令他失望了。

    別的妃子,見了他父皇,都是恭謹(jǐn)有禮,進(jìn)退有度,美好的讓人不舍移開目光。

    唯獨(dú)他母妃,不見他父皇時(shí),尚能將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一見他父皇,就會立刻手忙腳亂,把原本擅長的事,都做的一塌糊涂。

    不曾想,他的祖母,孝恪太后聽了他的話后,竟霎時(shí)間,笑得前仰后合。

    她說,這是女子通病。

    在不愛的人面前,不必瞻前顧后,不會患得患失,自然能寬容大度,舉止有禮。

    與心悅的人相處,則截然相反。

    怕別人比自己美好,便易畫蛇添足,怕別人與自己爭搶,便易小氣局促,怕別人較自己博聞廣識,便易聽旁人讒言,東施效顰的舍了自己擅長的事,盲目效仿。

    有愛,自有懼,無懼,方無畏。

    “你這登徒子!”

    被翎鈞突然冒出來的這句,惹了個(gè)滿面羞紅,柳輕心頗有些懊惱的嗔了他一句。

    誰說,這家伙是塊不懂情愛的木頭,殺人不眨眼的煞星?

    他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只在你面前,我才是個(gè)登徒子?!?/br>
    翎鈞笑著伸出雙手,箍住柳輕心的肩膀,低頭,與她對視。

    “婚期將至。”

    “后半生,還望照拂?!?/br>
    說罷,翎鈞也突然紅了臉頰。

    他從未對一個(gè)女子,說出這種露骨的懇求,柳輕心是第一個(gè),應(yīng),也是最后一個(gè)。

    “照拂你,應(yīng)不是難事。”

    “你的滿園繁花,我怕是有心無力?!?/br>
    若歷史不遭篡改,翎鈞,終有一天,會登臨御座,成為大明朝,在位時(shí)間最久的帝王。

    帝王的后宮,永不會只為一人存在。

    帝王,有遠(yuǎn)比尋常人更多的,身不由己。

    穩(wěn)定邊疆,掣肘權(quán)臣,平衡士族,和親納貢……

    后宮,不僅僅是女人的戰(zhàn)場,更是名門世家的戰(zhàn)場,而這個(gè)戰(zhàn)場,她,并不想?yún)⑴c其中。

    如果可以,她更想擇一處世外桃源,靜觀日出日落,閑聽云卷云舒,何時(shí),他累了,倦了,便來尋她,與她共一餐飯食,對一局黑白。

    她不想讓他們的孩子,雙手染血,去爭搶那眾矢之的,亦不愿讓他們的感情,變成難看的利益得失。

    “弱水三千,我只想取你這一瓢,怎么辦?”

    翎鈞明白,柳輕心的話,并非是對他的推拒或威脅。

    她只是在闡明自己的立場。

    或者說,希冀。

    “不若,咱們聯(lián)手,讓那些敢覬覦我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再把敢亂寫的史官,都閹了下獄?”

    有些事,不是他能主宰的。

    至少,現(xiàn)在還不能。

    但他不會放棄。

    為了他深愛的人,他,永不會放棄。

    他是個(gè)很重承諾的人,昔日,在答應(yīng)柳輕心的那三個(gè)條件的時(shí)候,他已在心中,做了諸多謀劃。

    而他現(xiàn)在要做的,只是將昔日的那諸多謀劃,逐漸實(shí)施。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遺臭萬年?”

    翎鈞的話,讓柳輕心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了解他。

    知他是個(gè)言出必行的人。

    不論,說話的時(shí)候,他是以什么口氣。

    “有你陪著,遺臭萬年又有何妨?”

    翎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柳輕心拖進(jìn)了自己懷里,然后,用力抱緊。

    “輕心,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但是,我希望你能記住。”

    “我,朱翎鈞,言出必行?!?/br>
    “我說過,會與你執(zhí)手偕老,便定不會在入土之前,讓你受半點(diǎn)委屈,我說過,只娶你一人,便絕不會,令人掐住我咽喉,迫我與旁的女子舉案齊眉?!?/br>
    “你該信我?!?/br>
    “信我,可好?”

    說到最后,翎鈞的聲音里,已帶出了哽咽。

    他知道,他選擇的這條路,較其他帝王,會多出多少崎嶇,多少荊棘。

    但他不怕,亦不悔。

    就像他祖母,孝恪太后在臨終時(shí)候,跟他說的一樣。

    若深愛一人,便會心甘情愿的,為其遍行夜路,九死不悔。

    他愛她。

    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