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宋志遠擺了擺手:“除了分給徐太師府的那一份,其余全都給你!” 對生兒子這件事,他如今已經(jīng)死了心,開始專心致志培養(yǎng)宋甜接管家業(yè)。 宋甜心里明白,只要沒有她爹沒有兒子出生,她就是宋家唯一的繼承人。 前世她爹變臉,不再提家產(chǎn)給她,正是從吳氏有孕開始的。 這遲到的父愛,到底是有前提的…… 前提便是她爹這輩子都沒兒子。 所以宋甜得自己強大起來,到時候她接管了家中產(chǎn)業(yè),她爹即使老樹開花生出兒子來,也礙不著她什么事了。 宋甜心中計議已定,和她爹商議起在宛州和杭州開鏡坊的事。 京中流行西洋鏡,風尚很快就會傳到江南,得早些在杭州開一家鏡坊。 宛州是宋家的大本營,自然也得開一家。 宋志遠想了想,道:“單只咱們一家出錢,到底有些風險……” 宋甜微笑:“爹,您不是和黃太尉合伙入股林七的海運生意?繼續(xù)把黃太尉也拉入鏡坊生意,他不會像徐太師一樣,出一點點錢,卻要分去那么多紅利?!?/br> 前世黃連被抄家,可是抄出了幾十萬兩的家產(chǎn),拉他入伙,起碼本錢充足。 再說了,黃連這人一向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自有一套道德準則在,合伙做生意不會仗勢欺人。 另外就是在大安朝做生意,還是得有靠山的,起碼這兩三年里,黃連是安全的,可以做宋家生意的靠山。 至于趙臻,宋甜想要他一心一意去做他想做的事,不愿這些瑣碎之事打擾到他。 宋志遠心中也有此意,當下拍手道:“我的甜姐兒可真聰明,不愧是爹爹嫡親的閨女兒,和爹爹一樣精明能干!” 宋甜:“……” 父女倆又叫來葛二叔等親信掌柜和王晗付子春等親信大伙計,一起商量這樁生意。 這些掌柜和大伙計,都是在宋家生意中有分紅的,自是用心出力。 待這些掌柜和大伙計到了,宋志遠便正式宣布以后生意要逐步交給宋甜之事。 葛二叔王晗他們,早就知道宋志遠這個決定了,都沒有意見。 家主就這一個獨生女,眼見是不可能再有后代了,家業(yè)可不就是宋大姐兒的? 再說了,這宋大姐兒也的確聰明能干,有眼光善決斷,是個能接宋家生意的人。 送走葛二叔王晗等人,宋甜想起王晗和付子春八月要去青州跟著林七船隊出海,便湊近她爹,低聲道:“爹爹,有一個大人物,想借咱們的人,買一批鐵火-槍和火-藥彈回來,您看——” 宋志遠也是聰明人,聞言馬上猜到是豫王,也不說破,沉吟了一下,道:“他想要多少?” 宋甜想了想:“能裝備二百人就可以了?!?/br> 畢竟是林七的船隊,要再多怕是不好帶回來。 宋志遠點了點頭,道:“這銀子到時候我先替你出了,待鏡坊你的分紅到了,再還給我就是?!?/br> 宋甜正有此意,聞言大喜:“爹爹,您可真善解人意!” 宋志遠笑了起來。 這時候外面?zhèn)鱽硭沃竦穆曇簦骸皢⒎A老爺,云參將來拜!” 宋甜挑眉看宋志遠。 宋志遠解釋道:“云參將,就是云千戶,他哥云總兵在冀州邊境被遼人害死,又沒有兒子,如今云千戶襲了職,做了參將?!?/br> 宋甜想起前世她爹去世后,這位昔日的云千戶接替了她爹,擔任了提刑一職,因先前曾在宋宅見過冬梅,一眼看中,就把冬梅要了過去。 冬梅過去沒多久就有了身孕,后來誕下一子,極受寵愛。 云提刑嫡妻病故后,冬梅母憑子貴,被云提刑扶正做了太太。 而那時的宋甜卻落魄到了極點,曾經(jīng)的主子與丫鬟,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世,云提刑變成了云參將,他和冬梅還會在一起么? 宋甜想看看,這一世,冬梅是否能像前世一樣,抓住機會,飛上枝頭,另有一番際遇。 宋甜帶著心事離開。 宋志遠冠帶齊整,出去迎接云參將。 第57章 花園夜宴飛上枝頭 宛州風…… 宋志遠出去迎接, 只見云參將穿著大紅麒麟補服走了過來,身后簇擁著許多軍牢,煊赫之極。 他笑容燦爛, 請了云參將進了前門廳堂,分賓主坐下。 宋志遠先吩咐小廝上茶,然后才祝賀云參將:“云大人榮擢參將, 恭喜恭喜!” 云參將倒是謙遜得很,忙起身一揖:“宋大人, 不敢不敢!” 與宋志遠聊了幾句之后,云參將便要告辭。 他這幾日就要上任, 離開宛州前要一一去拜別宛州城的官紳好友。 宋志遠哪里肯放,一把挽住了云參將的手, 吩咐小廝到后面?zhèn)髟? 要在花園玩花樓擺酒請云參將。 云參將卻之不恭,只得留了下來。 魏霜兒今日又回觀音橋魏家探望生病的魏姥姥了。 冬梅一個人在房里沒意思, 想起廚房院子的角落里一叢鳳仙花開得正好,便過來掐鳳仙花,預備拿回去搗碎了加白礬染紅指甲。 她正彎腰掐鳳仙花, 卻見小廝宋梧急急往廚房這邊跑了過來。 冬梅豎著耳朵, 聽到宋梧在廚房里交代廚娘:“老爺要在花園玩花廳宴請云參將,你們快些準備菜肴!” 說罷, 他急匆匆往外趕。 冬梅心里一動, 掐好的鳳仙花也不要了, 全灑在了地上, 急急上前攔住了正往外走的宋梧:“宋梧,云參將是誰呀?” 宋梧見是冬梅,笑著解釋道:“就是以前和咱們老爺來往的云千戶, 他哥云參將死了,他襲職做了參將,不日就要去冀州上任了,今日來向咱們老爺告別?!?/br> 冬梅回到西偏院,重新洗臉梳頭,梳妝打扮,換上了件白綾扣身衫子,系了條絳紅緞裙,在梳得烏溜溜的發(fā)髻上插戴了幾樣簪釵,又戴上了一對珍珠耳環(huán),這才往花園去了。 天已經(jīng)黑透了,宋家花園內(nèi)處處點著燈籠,亮堂堂的。 玩花廳位于宋家花園高處。 云參將正與宋志遠在玩花廳交杯換盞吃酒說話,隨意向外看去,卻見水池對面游廊燈火通明,一個滿頭珠翠白衣紅裙的女孩子正抱了琵琶慢慢在游廊里走,身材窈窕風姿甚美,凝神一看,正是自己見過的那個宋家丫鬟,似乎是叫冬梅。 宋志遠正在跟云參將談將來到冀州開鋪子做生意的事,發(fā)現(xiàn)云參將心不在焉,只顧往窗子外看,便順著云參將的視線看了過去,卻是冬梅。 都掌燈了,冬梅為何抱著琵琶走在對面游廊里? 見云參將心不在焉,一直往對面看,宋志遠不動聲色觀察著。 眼見冬梅越走越遠,很快便要消失在游廊的盡頭,云參將當下開口道:“宋大人,有一年小弟來貴府,也是在這玩花廳,貴府家樂曾上前奏唱了一套《霽景融和》,其中那位彈奏琵琶的,技藝十分高妙,小弟至今還記得。” 宋志遠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云參將這是看上了冬梅。 他有心在冀州開鋪子做生意,自然要巴結(jié)即將到冀州去做地頭蛇的云參將,冬梅倒也不是舍不得。 宋志遠只是擔心冬梅是他收用過的人,經(jīng)了他的手,不知道冬梅還能不能看上云參將。 宋志遠借口更衣,叫來宋桐吩咐道:“冬梅在對面,你去問她,云參將在這里飲酒,問她愿不愿意來彈唱佐酒。她若是不愿意就算了;若是愿意,你引著她過來?!?/br> 冬梅這妮子一向心高,宋志遠打算讓冬梅自己抉擇。 約莫一盞茶工夫,宋志遠便見對面游廊中冬梅抱著琵琶隨著宋桐走了過來。 他知道了冬梅的選擇,心中一聲嘆息,面上卻含笑和云參將說道:“冬梅待會兒便來彈唱,只是她一向在房里侍候,彈唱技藝頗為生疏,云大人可不要嫌棄呀!” 聽到宋志遠“她一向在房里侍候”這句話,云參將知道宋志遠這是在提醒自己,他收用過冬梅,希望自己不要嫌棄。 他笑容燦爛:“各花入各眼,宋大人多慮了!” 宋甜正在西暗間藥房里配藥,紫荊來傳話,說冬梅來了。 宋甜看向紫荊:“她要隨云參將離開了?” 紫荊納悶:“姑娘,你怎么知道?” 宋甜微笑,心道:冬梅這丫頭,果真是善于抓住機會。 云參將一年到頭才來宋家?guī)状危?/br> 就這寥寥幾次,冬梅卻都抓住了,成功脫離了魏霜兒,逃離了宋府這泥沼深潭——在宋府,有魏霜兒在,冬梅永無出頭之日,不如到外面世界去闖一闖。 冬梅是來向宋甜辭行的。 她行罷禮起身,看向端坐在八仙桌邊的宋甜,心道:大姐兒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心性聰明勁兒卻最似老爺,又入選為豫王府女官,將來前程必不可限量,臨行前還是得來行禮告別,順便賣大姐兒一個人情。 宋甜打量著冬梅,心道:如此資質(zhì),在魏霜兒手底下做丫鬟也的確屈才了。 想到前世,她也有心籠絡冬梅,便上前扶了冬梅的手,把提前準備好的一個匣子遞給了冬梅,含笑道:“你要走了,咱們相識多年,一朝分別,從宛州到冀州山高水遠,再見不知何時……這是我送你的臨別禮物,請不要嫌棄。” 冬梅聽到那句“咱們相識多年,一朝分別,從宛州到冀州山高水遠,再見不知何時”,一時觸動心事,眼睛濕潤了,不再推辭,接了過來:“多謝大姑娘?!?/br> 她看了一眼在一邊眼淚汪汪的好友紫荊,不由笑了,看向宋甜:“大姑娘,讓紫荊送我吧,我有話要和她說。” 紫荊拉著冬梅的手一直送到了東偏院外面。 她自小和冬梅交好,如今冬梅離開,她既為冬梅高興,又舍不得冬梅,絮絮只是說:“……大姑娘給的匣子里,上面抽屜是幾樣首飾,下面抽屜全是小銀錁子,還有五十兩銀票,你以后也用得著……以后在外面混得好也罷了,若是混得不好,不要不好意思,只管回來,反正有我在,姑娘不可能不接納你……” 冬梅沉默地聽紫荊絮叨著。 到了分別時分,冬梅忽然湊近紫荊耳邊,低聲道:“你去和大姑娘說,后日府中請客,晚間務必要小心門戶,最好是暗中安排提刑所的軍牢看守。” 說罷,她在紫荊肩膀上拍了一下,急急往前去了。 深夜云參將離開,隊伍里多了一輛馬車。 冬梅孤零零端坐在馬車中,腿上放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包袱里是幾件換洗衣物和宋甜送她的那個匣子。 她在宋府這么多年,積攢了無數(shù)簪環(huán)花翠四季衣裙。 如今要開始新的人生了,“好男不吃分時飯,好女不穿嫁時衣”,那些舊物要它作甚?還不如干干凈凈簡簡單單離開。 宋甜正在浴間洗澡,聽了紫荊的話,低低道:“我知道了,這話不要往外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