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問宋甜：“你爹這次出門這么久，有沒有添新人？”

    宋甜抿著嘴只是笑。

    她爹一向自喻為rou身布施專門慰藉世間怨女的男菩薩，這一路回京，怎么少得了桃花運(yùn)？

    單是宋甜知道的，就有好幾個了。

    不過這些是不能跟太太說的。

    進(jìn)了上房明間，宋甜寬了外面大衣服坐下，又在丫鬟服侍下用香胰子凈了手。

    錦姨娘奉上了福橘果仁泡茶。

    喝了一口熱乎乎的福橘果仁泡茶，宋甜這才微笑道：“太太，我一路看著我爹，不許他再納妾進(jìn)門，您怎么謝我？”

    張?zhí)m溪一聽就懂了——宋志遠(yuǎn)風(fēng)流歸風(fēng)流，倒是沒給府里增添新人口——頓時笑了起來，吩咐丫鬟綺兒：“把我給大姑娘做的繡鞋拿出來?！?/br>
    將近兩年沒見，綺兒已經(jīng)長成清麗的少女了。

    她脆生生答應(yīng)了一聲，掀開門簾進(jìn)了西暗間炕房，很快就捧著一個匣子出來了。

    錦姨娘在一邊侍候，這時就上前接了過來，打開匣子給宋甜看：“大姐兒，這是太太親手給您做的兩雙絮了清水綿的繡鞋，您試試看大小合不合適?！?/br>
    宋甜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一雙大紅遍地金高底鞋，一雙寶藍(lán)緞面平底鞋，都絮了清水綿，正適合現(xiàn)在穿。

    她笑著道：“我這兩年個子長高了，腳也長大了些?！?/br>
    在錦姨娘和綺兒的服侍下，宋甜把這兩雙繡鞋都試了試，發(fā)現(xiàn)合腳不說，穿上極為柔軟暖和，心中不禁有恍若隔世之感——在張家口堡時，她也和當(dāng)?shù)嘏右粯哟┞蛊ぱァ獜幕暮谋本郴氐骄┏沁@綺羅叢中，她還得慢慢適應(yīng)。

    月仙帶了一個小丫鬟過來見宋甜。

    那小丫鬟生得面若芙蓉，身段婀娜，甚是美貌。

    宋甜凝神細(xì)看了一番，驚訝道：“這是……繡姐兒？”

    繡姐兒抿嘴笑了：“是我呀，姑娘！”

    宋甜忍不住笑了：“兩年不見，你這小丫頭怎么長這么好看了？”

    繡姐兒有些羞澀，又有些開心：“我這是隨了姑娘呀！”

    宋甜不由笑了起來，問了幾句，這才知道張?zhí)m溪進(jìn)京的時候，把東偏院宋甜的人——金姥姥、錢興媳婦和繡姐全都帶進(jìn)京城了，如今就安排在后園門口的一排房子里。

    這個人情宋甜領(lǐng)下了。

    她認(rèn)真地謝了張?zhí)m溪：“太太，謝謝您。”

    張?zhí)m溪看著宋甜，溫聲道：“大姐兒，你幫了我許多忙，我都知道，都記在了心里?！?/br>
    兩人都是聰明人，心里明白就是，不再多說。

    月仙是來送宋甜給張?zhí)m溪帶的禮物的。

    得知錦兒成了姨娘，她順手也給錦兒準(zhǔn)備了一份。

    宋甜給張?zhí)m溪的禮物是上好的雪狐皮子，夠她做件皮襖了。

    給錦兒的則是灰鼠皮子，夠她做個坎肩。

    不一時擺上酒菜，張?zhí)m溪坐在主位，宋甜坐在客位，錦姨娘和田mama打橫作陪，四人歡飲說話，一直吃到了亥時，這才各自散了。

    繡姐兒打著燈籠，宋甜扶著月仙往后面園子走，卻見大雪紛飛，外面已是白色世界，紅燈籠映著白雪，別有一種清冷意趣。

    錢興媳婦和金姥姥正在園子門房里烤火說話，聽到腳步聲，忙出來迎接——原來金姥姥下廚做了幾樣宋甜愛吃的菜肴，熱了宋甜愛喝的薄荷酒，只等著宋甜回來。

    宋甜原本已經(jīng)有了酒意，卻不愿拒絕金姥姥的拳拳之心，便又陪著她們吃了頓酒，直吃得酩酊大醉，交代月仙給眾人分發(fā)禮物，便扶著紫荊上樓歇息了。

    等宋甜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時分了。

    紫荊把錦帳掛起，拔步床內(nèi)一下子亮了起來。

    宋甜有些不適應(yīng)，拉高錦被遮住了眼睛。

    紫荊捧著一盞溫開水過來：“姑娘，起來喝口溫開水就清醒了?！?/br>
    宋甜閉著眼睛把一盞溫開水喝完，果真清醒了。

    紫荊和月仙一起服侍宋甜起身，繡姐兒則負(fù)責(zé)來回運(yùn)送熱水——她瞧著嬌弱婀娜，力氣卻大，端起一大盆熱水輕輕松松。

    外面雪已經(jīng)停了，白雪映著糊著窗紙的窗子，屋子里也甚是亮堂。

    宋甜洗漱罷，坐在妝臺前梳妝。

    繡姐兒進(jìn)來稟報：“大姑娘，太太派了綺兒jiejie過來，說老爺隨著黃太尉去溫泉行宮覲見陛下了。老爺命宋梧回來傳信，說看您什么時候有空，讓京中各鋪?zhàn)拥恼乒駚砑依镆娔??！?/br>
    宋甜想了想，吩咐繡姐兒：“你去和宋梧說，先不必讓掌柜們來看我。”

    她打算把自家這些鋪?zhàn)右粋€個轉(zhuǎn)一遍，看看具體的情形。

    繡姐答了聲“是”，自去傳話了。

    宋甜梳妝罷下了樓，披著大紅錦緞斗篷，穿上張?zhí)m溪送她的那雙大紅遍地金高底鞋，踩著雪去了前面上房。

    張?zhí)m溪正等著宋甜一起用飯。

    她招呼宋甜進(jìn)來，然后道：“你爹捎信讓各鋪?zhàn)诱乒癜奄~目都送了過來，讓你先看一遍。這些賬本箱子如今都在外書房里鎖著，待會兒我讓人送到后面去？”

    宋甜忙道：“那就麻煩太太了?！?/br>
    她打算晚上再看賬。

    張?zhí)m溪笑著道：“麻煩什么呀！”

    她起身吩咐人去外書房，讓人把盛著賬本的箱子抬到后園小樓。

    剛過未時，一輛馬車駛出了柳條街宋宅，往延慶坊方向而去，駕車的小廝身穿青衣，戴著氈帽，正是秦嶂。

    京城的街道皆是青磚鋪就，道上雪已經(jīng)被清掃過了，卻依舊有些滑。

    秦嶂小心翼翼地駕駛著馬車，口中還隔著車壁和宋甜說話：“……主子說了，要用松風(fēng)堂做新房，還要在松風(fēng)堂后面園子給您修建一個牡丹花圃和一個暖房，秦峻回去忙這件事了。姑娘您有什么想法盡管吩咐我們兄弟，我和秦峻都一定幫您完成?！?/br>
    宋甜想了想，道：“我覺得你倆在張家口堡給我修的浴間就不錯?！?/br>
    這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從后面橫沖直撞駛了過來。

    秦嶂忙驅(qū)趕著馬匹避讓。

    待那輛華麗的馬車平安通過，向前疾馳而去，秦嶂這才道：“姑娘，方才那輛馬車是韓王府的馬車，坐在車夫旁邊的是韓王的親信是石忠明?！?/br>
    宋甜心中納悶，卻沒有說話。

    到了延慶坊，馬車在富貴鏡坊斜對面停了下來。

    宋甜沒有立即下車。

    秦嶂上前隔著窗子低聲稟報：“姑娘，韓王府的那輛馬車也在前面停著?！?/br>
    宋甜把車窗打開，隨著秦嶂的指示看了過去，卻見富貴鏡坊前停著不少輛馬車，其中一輛特別華麗，車廂上繪著韓王府的標(biāo)志。

    見對面一個小伙計拿了個掃帚正在臺階下掃除積雪，宋甜便低聲吩咐秦嶂：“你去問一問，看韓王府是誰來富貴鏡坊了。”

    秦嶂答了聲“是”，施施然走了過去，很快就問了出來，過來低聲稟報：“是韓王府的姚側(cè)妃。她帶了人親自來挑選西洋鏡，說是要給韓王妃做生日禮物。”

    宋甜挑眉看他：“韓側(cè)妃？”

    秦嶂忙解釋道：“啟稟姑娘，就是先前咱們王府的女官姚素馨。她改名姚香之，攀上了韓王，不久前剛為韓王生了一個兒子，韓王為她請封了側(cè)妃，聽說連韓王妃都得讓她三分。”

    宋甜聞言并不吃驚，前世姚素馨用姚香之之名進(jìn)入韓王府，深得趙致寵愛，后來成了寵冠后宮的宸妃娘娘。

    她沉吟了一下，道：“不要打草驚蛇，咱們先在這里等著，靜觀其變。”

    姚素馨那樣精明，應(yīng)該知道富貴鏡坊是她家和徐太師家合開的鋪?zhàn)樱@次過來，是真的為韓王妃選購禮物，還是有別的企圖？

    按說姚素馨貴為韓王側(cè)妃，她想要挑選鏡子，只要吩咐一聲，富貴鏡坊自會送貨上門去供她挑選的……

    第80章 初入京城風(fēng)雪襲來   “你去查……

    富貴鏡坊內(nèi)部共分兩層, 下面是招待一般顧客的地方，登上松木臺階上了二樓，則是招待貴客的雅間。

    姚素馨坐在二樓雅間內(nèi), 白皙細(xì)嫩的右手搭在紅漆欄桿上，雙目含笑看著一樓伙計做生意的情形。

    富貴鏡坊以前的掌柜調(diào)到杭州開新鋪?zhàn)恿?，新掌柜姓錢, 是從大伙計提上來的，生得白凈體面, 笑眉笑眼陪著姚素馨，遞茶送水服侍得十分周到：“……側(cè)妃是貴人, 如何踏足我們這小店？您只管派人說一聲，我們就把鏡坊內(nèi)的珍藏全都送到韓王府, 供側(cè)妃您挑選……”

    姚素馨體態(tài)嫻雅坐在那里, 眼睛瞟著下面情形，背脊卻挺得極直, 下巴也抬得高高的。

    她如今是韓王側(cè)妃，出門一趟若是帶上全副儀仗的話，那今日的事就別想做了。

    下午時分, 下面顧客越來越多, 很多一看就是富戶貴人家里的管事或者體面些的家人，一買就是幾十套西洋鏡, 都是留下地址, 讓富貴鏡坊的伙計送貨上門。

    姚素馨在這里坐了兩刻鐘, 盤算了一下, 發(fā)現(xiàn)富貴鏡坊整整賣出去一百一十三套西洋鏡，還不算那些零零星星賣出去的。

    聽說西洋鏡的成本并不高，這兩刻鐘就能賺這么多銀子, 那一個時辰呢？一天呢？

    若是她能得到制鏡技術(shù)，把鏡坊生意推到全大安，這一年下來賺的銀兩怕是要堆成金山銀山。

    她雖然生了兒子，可是韓王卻更寵愛韓王妃，因為韓王妃的娘家能給他朝堂上的助力。

    若是她能做成這件事，每年給韓王十萬兩銀子，韓王一定更加寵愛她……

    有了富貴鏡坊，她手里就有了一座金山，等韓王登基掌權(quán)，韓王妃娘家漸漸式微，她生的兒子就有了入主東宮的希望……

    想到這里，姚素馨抬起纖巧的手指，在紅漆欄桿上敲了敲，道：“你們富貴鏡坊的老板，是不是宛州提刑所的宋大人？”

    錢掌柜是富貴鏡坊的老人，如何不知這位姚側(cè)妃先前與宋家大姑娘的糾葛？

    他微微一笑，略帶著些矜持道：“我們富貴鏡坊的老板，并不是宋大人，不過背后的股東，卻有宋大人。”

    富貴鏡坊的老板，如今可是宋大姑娘，而不是宋大人。

    “有宋大人？”姚素馨斜斜看向錢掌柜，“難道除了宋志遠(yuǎn)宋大人，還有別人？”

    錢掌柜嘴角翹了翹，道：“啟稟側(cè)妃，還有徐太師府的管家徐桂和黃太尉府的管家黃濤。”

    言下之意就是富貴鏡坊背后的股東，除了宋志遠(yuǎn)，還有徐太師和黃太尉。

    姚素馨聞言心中一驚——她還真不知道富貴鏡坊背后居然還有徐太師和黃太尉。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姚素馨也笑了起來，道：“還挺復(fù)雜——對了，我聽說你們宋家的生意，如今都交給了宋大姑娘？”

    即使富貴鏡坊背后的股東有徐太師和黃連，她也不怕。

    韓王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如今皇太子趙室發(fā)瘋，韓王入主東宮指日可待，即使是徐太師和黃連，也得讓著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