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雪夜尋故
徹夜難眠還帶了余酲,白謹狀態(tài)不佳,謝辰南的棺槨已經(jīng)擺在了府上,停靈數(shù)日,這是白謹頭次登府去拜。 舊時登門為學(xué),白謹是降低姿態(tài)討教,當(dāng)上皇帝后,他又謹小慎微,只敢暗里耍些手段,還生怕惱了他,如今進到丞相府中堂內(nèi),卻是參加他的葬禮。 謝府執(zhí)事的人只是謝家的管家,謝辰南丟了命,也沒見有南陵謝家本家的人來主持喪事,早年奪嫡爭位一事,謝辰南便違背了謝家祖訓(xùn)“忠義”二字,于謝家族譜上已經(jīng)剔除。 可誰都以為謝家該念舊情,何況謝家如今大勢已去,沒了謝辰南,謝家老爺子身子骨也是折騰不起,這些年更是一病不起,久病臥床,而謝辰南的父親又是個不著調(diào)的,怕?lián)黄鸫笕?,嫡出一脈子嗣單薄,只能從旁支尋了個機靈的,可年歲尚小,雖跟在老爺子身邊教導(dǎo),但老爺子到底力不從心,又拖著病體,又何來精力培養(yǎng),只是急急的推他上臺主持,謝家終歸是要沒落。 但即便如此局勢,謝家也不曾迎過謝辰南,情義已斷,南陵謝家與南國謝丞相是再無瓜葛,謝辰南卻連收尸cao辦葬禮的人都不見有,只能由禮部來辦,確有些可憐了! 白謹進來時,堂上跪著的只有些許門客,再者就是跟過來祭拜的大臣,自然是見身為帝王的白謹都要過來上柱香,他們聞風(fēng)而動,不敢怠慢。 一時間這謝府竟也擠滿了人,但只白謹站主位,沒人敢上前都不作聲靜候,而白謹看著那厚重的棺木,不免眼眶酸澀,竟有些不濟。 他匆匆給了柱香,沒多停留就離了府,似不忍看,等回了宮中,他又提筆寫了御旨,賜了“忠賢”的謚號給謝辰南。 …… 后半夜里,白謹欹枕難眠,復(fù)又坐了起來,披了件外袍就往榮華殿里去,他雖恨著這地兒,可卻難舍,受了委屈時竟也只有這一處避難。 他終于是除了謝辰南,他該高興的,可心頭卻作怪,沒有半點喜色,白日里更是瞧見那棺木發(fā)顫。 到底是對是錯他竟也拿不準了! 白謹是下意識的往榮華宮走,等進了殿里卻又不知該作何,空蕩蕩的殿內(nèi)有些陰冷,等他回過神時才見外頭多了一層碎瓊,頓時就白了一片,從窗欞映照進去,雖未點燈卻多了一份光澤。 他踱步往書架去,他一本本的摸去,搭在書本的脊背上拂過,那書本雖是死物,但摻了人和事兒就多了幾分情,讓人多了憐愛。 但里頭卻沒有同白謹?shù)陌朦c關(guān)聯(lián),他是偷了別人的,這些還保留的書都是謝辰南贈予白樓的,書的扉頁也見寄語,每每讀過白謹那參雜嫉妒的目光遮掩不住,他固執(zhí)的占為己有,但無法忽視的是他這樣的行為不過是自欺欺人。 白謹默不作聲的在暗夜里尋著,一件件的找過,手搭上又劃過,卻未見停留,撇過書架,他在一旁的八寶格頂上拿過一個木盒,開了盒子只瞧見幾張碎了的宣紙泛黃,時間久了,紙面泛脆,上頭還有一半的燒痕。 火燒了大半榮華宮時,凄厲的嘶喊聲不斷,白謹穿過火舌的舔舐,從那偏殿里搶回來的。 白謹進了幼時住著的房間里,自建成來他從未有踏足,只這片積滿灰塵,挨里的有一荷葉式的紅漆木箱,他拉開箱子,因著沒有人打理,里頭的衣服都發(fā)潮,一股霉味襲來,白謹直接坐在了地上,他拿出件黑色的披風(fēng)來裹在身上,他懷里還抱著盒子,上頭的字跡透過紙被,著落明顯,他張口輕念,說得是那篇膾炙人口策國論,正是謝辰南年少成名的那篇,這紙上寫的也是。 是他央著謝辰南給抄的,是他覺得一直要不起的東西。 他又緊了緊上頭披著的衣衫,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陳舊不耐寒,還是說外頭雪來得急了! 白謹心頭難捱,確然不是裝就,只是又憤恨。 恍惚間他像是又回到了從前,屋里檀香縈繞,他與謝辰南對坐,他只敢在謝辰南專注的時候偷偷的抬眼看向他,謝辰南似乎都沒動,他卻心跳如鼓倉皇退遁。 他在謝辰南面前是順從的,討好的,他以為聽話的孩子才是會被喜歡的。 這是他從年幼起,被母妃咒罵毆打中得來的教訓(xùn),只是他沒發(fā)現(xiàn),后來他聽話了,也未嘗避免。 他不敢在謝辰南面前耍弄心機,遵循著最原本的本能和意識與他相處。 但他始終不比白樓,他偷偷看過謝辰南給白樓上課的時候,白樓是不規(guī)矩的人,也是任性的人,他不高興了便是要鬧,他們的課上到底如何,白謹不敢斷言,可單拿這一次作比,就足夠他嫉妒。 白樓不樂意待在殿內(nèi)聽那乏味的課程,非要到花園涼亭,謝辰南沒有罵他反是依他,而白謹遠遠的瞧見,這課上白樓明顯端著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淖雠膳c謝辰南作對,可謝辰南非但沒有惱,反而是與他周旋,似是與他玩笑,白謹那時候小,在他舊時記憶里和潛意識里以為的,白樓那樣的行為必然是不招人待見的。 他卻不知道白樓說了什么,謝辰南在笑,他對著白樓笑。 可謝辰南一次都沒對他笑過,他總是板著臉嚴肅正經(jīng)的模樣,讓白謹連開口都不敢,生怕有所差池便招了厭。 他也想像白樓這樣能夠與謝辰南侃侃而談,除課業(yè)外還能有別的交集。 但他后來才明白,原來他不是白樓,白樓想要的就說出來。 可他不敢說想要,更不敢表現(xiàn)明顯,生怕露了端倪。 他這樣小心翼翼的經(jīng)營著,其實潛意識里是覺得自己配不上的,沒有人對他好,他也不配有人對他好。 白謹渾渾噩噩的思附從前,他抬頭落在一片陰影里,后面大殿的門開了,風(fēng)一吹染了滿堂雪。 他瞧見有人著了一身黑染了一身雪走過來,他站在白謹面前先是拍了拍肩頭薄雪,姿態(tài)悠閑雅致。 白謹?shù)纱笱劬?,倉皇錯愕間沒能起身,卻被身上的舊衣披風(fēng)絆倒,他似乎是怕極了。 就聽來人道:“陛下見我還是這么害怕!” “阿謹,做錯事情的明明是你啊!” 他盯著白謹,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