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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柔福帝姬在線閱讀 - 第77頁

第77頁

    宗雋淡然答說:是詠花的,大概是描述昏德公旅途中所見景象。

    宗賢便笑著對眾人搖搖頭:你們南人心思真多,一首唱花兒的曲子都能聽得你們哭成這樣。

    韋夫人聞言本yù笑笑,無奈終是過于凄郁,彎彎雙唇,眉頭卻始終緊鎖,非哭非笑,甚是難看。

    宗賢見狀嘆嘆氣,說:你的心事,我也不是不知罷了罷了,你若還念著他,今日就跟他回去罷。

    此言一出,不僅韋夫人驚愕莫名,趙佶等人也都大睜雙目疑為聽錯。少頃,才聽韋夫人輕聲道:奴家自知失態(tài),以后必不再犯,大王請勿如此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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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說真的。宗賢正色道:qiáng留你在身邊,看你終日郁郁不樂,我也不痛快,不如索xing讓你跟他去了,也還算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

    眾人細看宗賢表qíng,均覺他異常認真,應(yīng)該不是假意試探,遂又再矚目于韋夫人,看她如何回答。

    默思良久后,韋夫人緩緩抬首凝視宗賢,低嘆道:事已至此,豈可回頭?奴家qíng愿繼續(xù)跟隨大王,此后半生,不離不棄。

    趙佶當即無言側(cè)首,一笑頗蕭索。而宗賢在與她相視片刻后忽然爆出一陣慡朗大笑,道:好!你終究有心,不枉我如此待你!

    然后宗賢一摟她肩,自己滿飲一杯,再親自提壺為韋夫人斟滿,舉杯讓她飲,韋夫人卻輕輕推開,站起施禮告退:奴家不勝酒力,適才那一杯飲得太急,現(xiàn)在頭暈?zāi)垦?,恐不能繼續(xù)作陪,請大王允許奴家先行離席回房休息。

    宗賢頷首答應(yīng),韋夫人便松了口氣,匆匆啟步y(tǒng)ù退出,不想此時有人出言止住她:且慢!

    廳中諸人朝聲源處望去,見柔福已自宗雋身邊站起,滿面怒容,目光正灼灼地迫向韋夫人。

    第六章 完顏宗雋玉壺冰清 第五節(jié) 國母

    皇后娘娘!她盯著韋夫人,這樣喚道,竭力使語氣顯得平靜,然眉峰顰聚,櫻口緊抿,郁結(jié)的怒氣加重了呼吸,胸口亦隨之起伏不定。

    聽她如此稱呼,韋夫人一時有些茫然,下意識地轉(zhuǎn)目四顧,仿佛不知道她喚的是自己,想找出那個她言下所指的人。

    皇后娘娘,太上皇后娘娘,柔福又開口,一字一字說得清楚明白:我喚的是你。你沒聽說九哥已經(jīng)遙尊你他的母親為宣和皇后、太上皇后了?

    韋夫人頓時面如死灰,徐徐退后數(shù)步,直到忽地碰到屏風(fēng)才一驚抬首,雙唇輕顫,半啟又無聲,淚水在眼眶中迂回,辯解還是哭泣,也許自己都沒了主意。

    宗雋當即起身一握柔福手腕,再向宗賢告辭,稱另有要事不便久留,改日再設(shè)宴賠罪,然后拉著柔福便朝外走。柔福拼命掙脫,沖至韋夫人面前,拉起她雙手殷殷地勸:娘娘,北上蒙塵錯不在你,個中委屈,瑗瑗豈會不知?可是既然現(xiàn)在蓋天大王肯讓你回到父皇身邊,你為何不答應(yīng)?你如今身為國母,行事應(yīng)以家國為重,切勿貪念一時富貴而折損自己清譽,有負于父皇,影響九哥名望,使大宋國君淪為金人笑柄!

    韋夫人流著淚抽出手,迅速奔入屏風(fēng)后,柔福yù再追,卻一頭撞在此刻走來以身相擋的宗賢身上。宗賢冷冷看她一眼,手輕輕一撥,她便被撂倒在地。

    趙佶忙疾步走來扶起柔福,搖頭道:好孩子,不要爭了,此事多說無益。

    柔福卻倔qiáng地側(cè)首望向那屏風(fēng)后的身影,含淚道:不行!她是九哥的母親,九哥的母親豈可主動委身事敵!

    宗雋又再過來,一言不發(fā)地拖著她離開。柔福掙扎,也一如往常那般無效,身體不由自主地被他拖著出門。她無可奈何,卻又心有不甘地頻頻回首,向內(nèi)喊道:娘娘,娘娘!你是大宋的太上皇后想想九哥,想想九哥

    屏風(fēng)后的影子默然而立,裙幅不動,隱約可窺見雙肩在微微地抖,但始終未再現(xiàn)身露面。

    宗雋將柔福扔進馬車中,自己也上車在她身邊坐下,命家奴策馬,馬車便轆轆地應(yīng)著清脆的馬蹄聲向宗雋府駛?cè)ァ?/br>
    淡掃柔福一眼,見她虛脫般地倚在車廂一角,雙目倦怠而悲傷地半晗著,微嘟的小口邊尚有余怒,宗雋不意安慰她,只說:她這樣選擇沒錯,是很明智的做法。

    柔福轉(zhuǎn)身不理他,一瞥間,頗不屑。

    他亦不看她,雙手枕在腦后仰靠下去,直視前方,道:她以前很受寵么?你父親有無正眼瞧過她?我聽說,你父親是在你九哥出生后才給了她一個像樣的封號,而最后的賢妃,也是你九哥用出使金營為代價為她換來的。

    她繼續(xù)沉默。他便說下去:她與你父親相處多年,大概苦大于樂罷?福沒享多少,倒因他給她的身份受盡苦楚,若非遇上宗賢,現(xiàn)在會怎樣,便說不得了。剛才你也看見,她一身衣飾華麗,作正室打扮,可見宗賢對她何等重視。京中人都暗笑宗賢放著那么多南朝少女不選,卻撿了個半老徐娘當正妻,他卻全不在意,對韋夫人呵護有加,這等qíng意,可是你父親曾給過她的?

    就算她能漠視宗賢的關(guān)切,為了忠貞名節(jié)回到你父親身邊,結(jié)果又會怎樣?即便是現(xiàn)在,你父親身邊仍不乏女人,郎主不但讓鄭皇后一直跟隨著他,也給他留了幾個嬪妃,應(yīng)該都比韋夫人年輕貌美。據(jù)說今年二三月間,其中三位嬪妃又先后為你父親生了二子一女。韋夫人本就無寵,再以失節(jié)之身而歸,你父親就算表面上能與她相敬如賓,但心下豈會不介意?屆時韋夫人處境之尷尬,可想而知。同是南朝女子,你為何不能設(shè)身處地地為她想想?你既能原諒趙妃,為何又不肯原諒她?

    因為她跟玉箱不一樣,也不同于我父皇的任何嬪妃。柔福終于忍不住回頭駁道:我知道她有苦衷,可是她如今身為國母,所涉的榮rǔ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了。家可破,國可亡,但一國之母的氣節(jié)不能喪!我大哥的朱皇后為免受金人折rǔ而屢次求死,自縊不成便投水而薨,不給金人借自己羞rǔ大哥與大宋的機會。韋賢妃前度蒙塵想必也非她所愿,qíng有可憫,但今日既有機會離開,她為何還要甘心留下侍奉金人?一己感qíng私利,在大宋尊嚴前根本微不足道。心之失節(jié),遠甚于身。我九哥在國破之后苦苦收拾殘局,如此艱辛地領(lǐng)兵復(fù)國,而他的母親卻在金國主動以身事敵,且不說此事傳出后他會如何遭人奚落恥笑,單說他自己他自己該多么傷心難過

    說到這里,已哽咽不能語,淚珠撲簌而下。

    宗雋倒笑了笑,道:你九哥,你九哥你一喜一怒似全系于他身上你確信他真值得你這么全心維護?

    當然。她抹著淚說:他是我的九哥,身系大宋中興重任的國君,我不允許任何人對他說不敬的話,做有損于他的事。

    宗雋悠悠地點點頭,沒再說什么。而柔福越想越悲傷,一路不停地哭,回到府中也未止住。那夜宗雋躺在她身邊,轉(zhuǎn)側(cè)間觸到被她眼淚浸濕大片的枕頭,聽著她持續(xù)的抽泣聲,不禁想起她失身于自己那晚也是這樣地哭,而自那次以后,她還從未如此傷心過。

    第六章 完顏宗雋玉壺冰清 第六節(jié) 裂袍

    類似的事此后又發(fā)生過一次。那日她自玉箱宮中回來,下了車便直直地疾走回房,牽著潔白的衣裙在金huáng的梧桐樹下穿行,步履似乎比平日沉重,可以聽見地面上枯脆的葉脈在她足下瑟瑟地斷裂。她的臉龐宛如冰玉清麗無匹,但無一絲溫暖的表qíng。嘴唇蒼白,雙目卻微紅,含怒的余光自眼角掠出,隨著她的行走,透明的空氣中便似劃出了兩道無形的鋒芒,一路驚飛數(shù)樹寒鴉。

    她自宗雋身邊走過,目不斜視,宗雋喚她一聲,她恍若未聞,迅速消失于庭院盡處。宗雋便叫住在她身后趨行的瑞哥,問她:小夫人今日怎么了?

    瑞哥說:剛才她在趙夫人宮里遇見蓋天大王的韋夫人,說著說著忽然就爭了起來,后來趙夫人冷言說她幾句,她才不爭了,馬上帶著我出宮回府。

    宗賢此時又已離京出戰(zhàn),但這次把韋夫人留在了京中,玉箱也常召她入宮作陪,因此遇上柔福倒是早晚的事。宗雋再問:她們爭什么?

    瑞哥答說:不知道。她們說的是漢話,我聽不懂。

    以后玉箱再遣人來請柔福她便先要問問可有他人在,若聽說韋夫人在必一口回絕,連托詞婉拒都不會。她漸漸變得很沉默,以往跟宗雋常有的口角意氣之爭也少了,仍堅持看書,有時練習(xí)騎馬。放開纏足后她的雙足雖依然無法恢復(fù)天足模樣,可也變大了不少,使騎馬不再顯得那么困難。策馬馳騁時的她會有少見的好心qíng,展眉回眸間神采飛揚,但有時她又會在興頭上陡然勒馬,然后轉(zhuǎn)首望云,眼神忽憂傷,起初的笑意悄然淡化為一抹遼遠蒼茫的痕跡。

    天會六年十月,完顏晟決定把趙佶趙桓父子及玉箱的父親,晉康郡王趙孝騫等宋宗室九百零四人徙往韓州居住,給田十五頃,令他們自己種植作物以自養(yǎng)。

    啟程那日宗雋帶柔福去城外送行,窺見了父兄等人的身影,柔福卻不愿走近,只站在較遠處,黯然地看。

    一行宋人,或乘舊車,或騎瘦馬,更多的是徒步而行,在惻惻秋風(fēng)中衍成一條蜿蜒的線,探入遠處huáng沙,趨向又一陌生的土地和未知的命運。趙佶、趙桓的馬車在隊伍中間,柔福隱于一排樹木后,隨著車的徐行不住地跑,輕塵沾衣,淚流滿面。

    那破落的馬車行得甚慢,車輪遲緩地轉(zhuǎn)動著,發(fā)出吱嘎的聲音,似一步三嘆。忽有人騎馬疾馳而來,揚袖高呼:昏德公請留步。

    車隊便停下,趙佶自車中揭簾而出,見來人是一宮中內(nèi)侍,遂頷首相問。那內(nèi)侍說:請昏德公稍候片刻,趙夫人將來送行。

    未過多久便見一車輦迅速駛來,其上有鍍金鳳頭、huáng結(jié)為飾。車一停玉箱便出來走至趙佶面前,一福行禮,說:公爺此行山遙水邈,一路多保重。

    趙佶忙還禮,抬首間見玉箱身形臃腫,便知她身懷六甲即將臨盆,不免感慨,道:娘娘如今更應(yīng)多保重,城外風(fēng)寒,大可不必趕來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