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擔心華琬去看他，李仲仁仍舊不提他住在哪兒，如此華琬也只能泄氣，安分地在工學(xué)堂等放旬假。

    這日剛過申時，天色忽然變暗，小陶以為天黑了，利落地點燃置物房的壁燭，陶學(xué)錄看了眼天，蹙眉說道：華丫頭，你先回齋舍，馬上要下雷雨，置物房到齋舍有一段未建穿廊，遲了怕會淋一身。

    齋舍到學(xué)舍、食舍皆能走穿廊，唯獨置物房靜處一隅。

    華琬想了想，制首飾是精細活，天色一暗，縱是點了蠟燭，也仍舊看不清，華琬干脆聽了陶學(xué)錄的話，將收拾的活兒也交給陶學(xué)錄和小陶，自己慌慌張張地跑回齋舍。

    齋舍里只有王芷蓉一人，華琬同王芷蓉打了招呼，芷蓉，馨jiejie與如英姐還未回來嗎？

    她二人去別處串門子了。王芷蓉眼珠子一轉(zhuǎn)，華琬，陸博士讓我們告訴你，明日凝光院制藝坊羅坊主會過來工學(xué)堂，特準允你回丁舍一日。

    第32章 探底

    聽到羅坊主要來，華琬驚喜地抬起頭，真的嗎？芷蓉，羅坊主怎會忽然過來，不是明年二月凝光院和文思院才開始設(shè)題選人么。

    我是替陸博士給你傳話的，哪里會知曉個中緣由，明兒你隨我們一道去丁舍便是。王芷蓉嘴角帶抹笑，說話不似往常那般刺。

    嗯，好的！華琬點頭應(yīng)下，她心里盼著羅坊主別因為她被責(zé)罰一事，對她不滿和失望。

    不一會謝如英和林馨也回來了，林馨笑道：阿琬，明兒凝光院

    剛開口就被王芷蓉打斷，我已經(jīng)與華琬說過，明兒她會去丁舍的。

    外頭轟隆隆響起雷聲，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下來，除了謝如英外，另三名女娘皆唬得擠做一堆，林馨還將腦袋埋在華琬頸后，華琬蹙眉道：天黑得像潑了墨，這般響的雷，可千萬別起山火才好。

    林馨和王芷蓉亦跟著唏噓，被雷聲一鬧，林馨早忘記了同華琬討論羅坊主至工學(xué)堂一事。

    謝如英瞥了三人一眼，膽小如鼠，別磨磨嘰嘰了，去食舍。

    去食舍走穿廊淋不著雨，華琬很快躥到謝如英身邊，而王芷蓉先才被嚇白了臉，這會探頭探腦地看了看，擔心出去會挨雷劈，可想到不去食舍晚上就得挨餓，還是硬了頭皮跟在華琬身后。

    第二日華琬起早先到置物房同陶學(xué)錄說了羅坊主過來一事，才趕往丁舍。

    進學(xué)舍時，站在堂案旁的陸博士朝她點點頭，前幾日陶學(xué)錄給她看了華琬制的金簪，果不負她期望。

    梆子聲響后，眾學(xué)生于各自桌案前坐定，因為陸博士還未開口，大家又對凝光院坊主好奇的緣故，學(xué)舍內(nèi)還充斥滿嗡嗡嗡的討論聲。

    華琬聽見坐在前排的女娘滿臉期待地與林馨說道：林馨，你可知道羅坊主前兒制的臨鳳六瓣云朵嵌寶簪驚艷了后宮，擁有金簪的張貴妃非常得意，為此羅坊主得到的賞賜是用箱籠抬進凝光院的。

    林馨掩嘴道：瞧你羨慕的，你一會可得在羅坊主跟前好好表現(xiàn)。

    那是自然的，你們這些口口聲聲說去文思院的，就別與我搶了。

    后面二人聲音放小了些，華琬聽不清了，至于在羅坊主跟前表現(xiàn)啥，又要如何表現(xiàn)，她是聽的一頭霧水。

    待陸博士開口說話，華琬才知曉羅坊主并非只來她們丁舍，而是五間學(xué)舍皆要去，但是挑了她們丁舍作為第一間講授點。

    辰時未到，陸博士將羅坊主迎進丁舍，眾學(xué)生皆起身，整齊地朝羅坊主躬身見禮。

    羅坊主頜首示意眾人坐下。

    羅坊主性子直，許多時候都板著臉看起來頗為嚴厲，學(xué)生們不敢有半點兒大意，華琬更是感覺羅坊主的目光時不時掠過她的桌案，緊張地挺直身板兒，呼吸都開始一板一眼。

    羅坊主寒暄了兩句后直接說道：雖說我過來的名頭是要與大家探討制飾工藝，但事實上制飾工藝有陸博士教授，你們再勤勉練習(xí)就夠了，不用我重復(fù)啰嗦，你們直接將自己親手制的、最滿意的首飾、擺件或器物擺放于桌案，讓我瞧瞧，首飾可以是金銀銅玉竹骨牙木任意一種原材制成，哪怕是草編的，也可以。

    丁舍的學(xué)生被羅坊主一句草編逗得嗤嗤笑，氛圍輕松，唯獨華琬的臉一瞬間變白。

    漫說金銀飾了，她連草簪都沒帶一支，現(xiàn)在回齋舍取木簪也不合適，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其她學(xué)生將自己的得意之作擺上桌案。

    華琬見她前頭那位亦想去凝光院的女娘，擺出來的是一支銀質(zhì)步搖，王芷蓉的是鎏金鏤花包黑檀竹節(jié)長簪。

    王芷蓉顯然是用心思了，簪子既精致又別致，林馨案前是嵌銀木簪，比之王芷蓉的要遜色不少，而謝如英案幾上竟然是一座半崖迎松紋骨雕？

    通過骨雕確實可看出謝如英擁有精湛的技藝，可今兒來的是凝光院坊主，擺座骨雕是不是太不給羅坊主面子了。

    華琬還以為所有人都會拿首飾出來呢，在陸續(xù)看到幾人擺出器物后，華琬隱隱察覺羅坊主過來工學(xué)堂一事似乎不那么簡單。

    隨著陸博士陪著羅坊主一人一人地看下來，華琬開始坐立不安，她跟前空空如也，比那些擺出器物的，更加不給羅坊主面子，可是昨兒王芷蓉未同她說要帶首飾啊。

    華琬還未想出辦法，羅坊主已走至她面前。

    陸博士臉一沉，不悅道：華琬，你制的首飾呢？

    華琬羞愧地站起身，羅坊主，陸博士，對不起，學(xué)生不知道要帶首飾，坊主和博士可能等一等學(xué)生，學(xué)生立即回齋舍取了來。

    陸博士嚴厲道：我能等，可羅坊主能等嗎，羅坊主一上午要去五間學(xué)舍的你可知道，還有，我昨日不是令林馨她們與你說了么，你人都來了怎會不知道帶首飾。

    華琬委屈地看向王芷蓉，不想王芷蓉自己主動站起來，一臉愕然地說道：華琬，我昨兒不是特意交代你要記得帶嗎，你還應(yīng)了好，怎么一覺睡醒就給忘了。

    華琬張了張嘴，終未開口反駁王芷蓉。

    華琬已忍讓，王芷蓉還繼續(xù)尖著嗓子說道：華琬，你上月不是制了掐絲滿池嬌銅胚琺瑯么，昨兒下學(xué)時官窯焙燒好送回來了，你的銅胚琺瑯比雕木簪好看，不若讓羅坊主看看你制的琺瑯器。

    王芷蓉已知曉華琬同羅坊主之間確無甚關(guān)系，至多是萍水相逢的交情，故說起話來沒有半點顧忌。

    羅坊主的臉色陰沉，華琬腦子嗡一聲，忽然明白了羅坊主過來工學(xué)堂的原因，這原因怕是除了她外，其余人都懂的老規(guī)矩。

    文思院和凝光院每年會至工學(xué)堂挑人，但與此同時學(xué)生亦可選擇去哪兒，譬如謝如英這般直接擺出器物的，縱是工藝再好，將來羅坊主也不會要她了，至于王芷蓉和坐在她前頭的女娘，此刻就在好好表現(xiàn)，而林馨約莫還模棱兩可，所以擺出一支并不出挑的木簪。

    幸而陸博士未真的去取銅胚琺瑯，只瞥了正發(fā)怔的華琬一眼，搖搖頭隨羅坊主離開，羅坊主更是自始至終未同華琬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