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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改盡江山舊在線閱讀 - 第13頁

第13頁

    哲仁沉默地看著他,忽然叫道:主子。

    承鐸冷冷道:你毋需如此叫我!

    哲仁跪下頓首,是。哲仁確實不愿意害你,既然害了,無論什么原因,都不足道。只因十二年前我就不是王爺的人。那一位的名字,恕我不能提及。

    承鐸盯了他片刻,點頭道:既如此,哲義,把腰刀給他,讓他自行了斷吧。

    哲義素來與哲仁同進同出,原是極熟悉的人,當此之時,也只能摘下腰刀。他上前遞給哲仁。哲仁接過來,默視片刻,抬頭看承鐸,想要說什么,卻終于沒有說。一伸手,拔出了腰刀。

    承鐸道:你若有事求我,我也許會應你。

    哲仁搖頭:沒有。

    承鐸輕哼了一聲,緩緩道:你還是太過剛介孤傲,寧愿抱憾而死,也不愿說出實qíng。

    哲仁自嘲地笑了笑。與其說是笑,倒不如說是嘴角扯了一扯。他橫刀抬頭道:王爺從此忘了哲仁這不義之人吧。言畢手肘一橫,刎頸自盡。

    帳中人人都看著這一幕。只因承鐸沉著臉不響,其他人也便不敢出聲。

    東方看著地上的茶茶,心想她剛才那個個理由,看似合理,卻又合理得勉qiáng,你用心一查,又找不著破綻。茶茶若非無辜,便是裝得實在太好了。

    半晌之后,承鐸側頭對哲義道:把哲仁葬了。哲義允諾,眼里有幾分兔死狐悲之色。承鐸見他這樣,心里突然有些發(fā)酸,也不說話,也不管帳里其他人,兀自走到帳中,伸手撈起茶茶。

    茶茶吃疼,身子顫抖了一下,悠悠醒轉,見承鐸抱著自己是往他大帳的方向去。茶茶心里稍稍落定,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全身都像要散架了,索xing靠在承鐸肩頭,又昏了過去。

    第十章 回京

    自這天昏迷后,茶茶一直不醒,承鐸以內力探她脈息,覺得并沒有很嚴重,不應昏迷不醒。東方診脈良久,覺得她脈息平穩(wěn),應是沒有大礙。一直不醒,大約是她自己不想醒。

    自己不想醒?!承鐸對這一說法聞所未聞。

    有時人醒著不如昏著好,自己便會昏睡不醒。并非故意,也并非受傷的緣故。趨利避害是人之常qíng吧。

    承鐸很少有不愿意面對現實的時候,也就領會不好這個意思;又覺得東方對他拷打茶茶的事似乎頗有微詞,便不再說什么??刹胚^了一天,茶茶不知道怎么了,又突然驚醒過來,圓睜著一雙顧盼流眸,驚駭地望著承鐸,就聽見承鐸不知所云的自言自語:不想醒又給嚇醒了,看來我還是溫和了點。

    這樣又過了十數天,茶茶的傷雖然沒有全好,卻也可以下g走動了。她醒過來的第二天,承鐸把她抓起來從頭到腳洗了一遍,最后又放回g上。

    至于承鐸為什么要把她放到自己g上養(yǎng)傷,茶茶并不清楚。只是她暗暗覺得承鐸的這種潔癖并非是因為臟或是怎樣。而是他仿佛始終覺得凡所觸及的東西都是一時的,不與他相gān似的;乃至空氣塵埃都不與他一體,是以必然洗去。這種行為發(fā)展到有些qiáng迫的地步了。

    一個人若與所存在的世界疏離至此,他內心深處其實是何等孤寂。由此,茶茶覺得承鐸這人愈加深不見底的可怕。能不應他就不應他,能不惹他就不惹他。他把自己放在g上當墊子還是當抱枕,都隨他高興吧。

    再說,睡承鐸的g實在是一種優(yōu)待,比之靠墊、氈毯要舒服暖和得多,埋首其間有種淡淡的清洗過的棉布味道。茶茶裹在被子里,翻了一下身。被角磨在臉上,她gān脆把頭蒙進去,就聽見帳簾掀起的聲音,有人進來了。繼而有什么東西被放在了桌子上,茶茶心里哀嘆了一聲,被子就被承鐸一把拉開。

    起來。他果斷地命令,隨即往g沿上一坐,伸手端來一碗藥。茶茶只得坐起半身,倚在枕上,接過那藥碗,盡量快地咽下那碗烏黑的藥汁。待她喝完,正兀自皺著眉,沒防備承鐸將一小塊不成形狀的糖塊按進她嘴里。

    一股濃郁的奶香立刻取代了藥汁的苦澀,有點清淡的甜味慢慢帶出點酸甜味道。胡地的奶酪,是北邊牧民家里常有的食物。茶茶幾乎是貪婪地享受這塊奶酪的味道,覺得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承鐸平靜無波地問:不苦了吧?

    茶茶疑心他今天怎么這么好心,遲疑地點了下頭。承鐸的唇便壓了下來,舌頭毫不猶豫地跑到了她的嘴里,一只手就解開了她衣衫的帶子。茶茶一陣郁悶。

    承鐸不是個縱yù無度的人,但縱起yù來有點不是人。前些日子他忙著理論戰(zhàn)事,茶茶住在他大帳里,他也幾乎沒碰過。今天他似乎很有興致,把前面的工作做得細致緩慢。茶茶以他給顆糖吃就要給一棍子的對待原則推測,他今天是打算把前些天欠下的一齊補回來。這樣一想,她就無論如何也回應不起來了。

    承鐸把她翻轉來,讓她趴在被子上,撫摩著她背上的傷,安慰說:別怕,不會把你怎么樣的。他手指按在傷痕上,有一些淤青的疼痛。茶茶不由得又想到那天被哲仁鞭笞的qíng形,心里一陣畏縮。已經這樣了,還不會怎么樣?是今天她的小命兒不會怎么樣,還是今后難保不怎么樣?此君說話真是藝術得很啊。

    承鐸側過茶茶的臉,又喂了一塊奶酪給她。等她抿化了,他又湊上去分享。茶茶不敢有絲毫違逆,乖乖地順著他。承鐸把她嘴里的糖搶得gāngān凈凈,抬起頭來,按著她腰肢,說了句:要吃自己拿。

    茶茶看他還算和氣,埋頭調整了一下狀態(tài)心qíng,從盤子里抓了塊大個的奶酪,俯身抱了被子,頗有些憤然地嚼起來。

    茶茶到底還有傷,承鐸午后倒也沒怎樣為難她,過后又讓她蒙頭大睡了。他出來往東巡防,一直到日暮方回。因為胡狄戰(zhàn)敗,整個戰(zhàn)線都向西遷移。承鐸在燕州東線的兵力也收了回來。

    胡人暫且集結不起像樣的人馬,守在都城不出來。承鐸也并不深入,糙原荒漠之地,無甚可占,且遠征不易。于是北方戰(zhàn)事稍平,上京便有令旨發(fā)來,由云州大都督承銑代總對北防務,召承鐸回京。他既要暫離,便要把一切布置穩(wěn)妥。在有些軍事上,承鐸一向是不厭其煩瑣,他認為必要的就一定要親自去查看才會放心。

    等到他回燕州大營,卻見東方一身行裝騎馬等在營首,明姬站在他身邊。一見他回來,東方便拱手道:習鑒兄,小弟本要與你同行回京。現下因為有些瑣事,要輕裝簡行,先走一步。

    現在?承鐸有些愕然地問,現在天已漆黑。

    正是。本來午后要走,因你不在大營,若不辭明甚為不妥。你我就此別過,等你回京我再登門拜訪吧。我的meimei和鴿子勞兄代我照管了。

    承鐸見他去意甚急,也不問什么事,只點頭道:好。脫下手上素常戴的那只羊脂玉扳指遞給東方道:等我回京,你拿這個到靖遠王府找我。

    東方接過來,拱手致謝,甚至沒有看身邊的明姬一眼,馬鞭一揚便馳入夜色之中。

    承鐸看他去遠,回頭見明姬站在那里仍然望著去路,便跳下馬來,喊她入營去。明姬又張望了兩眼,才慢慢跟著他往回走。承鐸笑道:你過兩天跟我一起回京便是。不過半月就能見著你哥哥了。

    明姬并不去看承鐸,只嘆了口氣:哥哥以前不在家。娘親去了他才回來,可也是說走就走了。我從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承鐸道:男兒志在四方,他雖不在你身邊,總會記掛著你的。說話間已到了中軍,承鐸止住腳步。

    明姬站定,曲膝謝道:大將軍,我先回去了。

    承鐸囑咐她:你有什么東西要帶的記得收拾好,他的鴿子什么的如果也要帶著,我讓哲義去幫你忙。

    明姬正要說話,承鐸抬手止住道:還有,明姬小姐太客氣了。我看你跟趙隼、阿思海他們都還合得來,只是見了我就拘謹。其實我也是人,跟你在平遙鎮(zhèn)大道上見著時一樣,又不是老虎。

    明姬臉一紅,道:那是我得罪了你,怕你要找我麻煩

    承鐸哈哈大笑:我是這么小氣的人么?沒事,你盡管得罪我,我不怪你就是。你快回帳去吧,我這里還有點事。明姬點點頭,笑了笑,一甩辮子走了。

    *

    時下天氣漸漸熱了,東方坐在驛邊小店覺得甚為口渴。店家奉上茶來,他喝了一口。連日南下,馬力不濟,昨天在這小鎮(zhèn)上換了馬,略做休整便要趕路。路邊的糙木抽穗吐綠,一派風和日麗。

    小店伙計陸續(xù)把他的飯菜端了上來。東方齊箸,正要動手夾菜,桌角下一晃。他頓了頓,仍然夾了一片菜葉,就著饅頭吃起來。桌子上趴上來幾根黑不溜湫的手指,然后露出一蓬亂糟糟的頭發(fā),再然后是一雙滴溜溜打轉的眼睛。一個要飯的孩子從桌子底下鉆出來,趴在他桌對面,訕笑道:嘿嘿,大爺。

    東方置若罔聞,繼續(xù)吃。店家卻看見了這孩子,伙計抄起灶間油布,驅蚊子似的趕道:去去去,這小叫花子,怎么大清早跑人家店里來了。真是晦氣!

    東方仍然夾菜,只向那伙計道:你不用管他,忙你的去吧。伙計吃驚,既然客人不說什么,他也不好說什么,愣愣地走回灶間和店主議論這兩人。

    那小孩見東方如此,看了看飯菜,又看了看他,飛快地抓了一個饅頭,láng吞虎咽起來。吞了一會,噎住了,脖子一伸,抓來東方的茶碗喝了一口。喝完,又倒了一碗。東方的饅頭才吃了小半個,他卻已經把整個饅頭放進了肚子里。

    小孩遲疑了一瞬,伸手想再抓饅頭,被東方一把捉住了手腕。那孩子馬上求饒:大爺,我我我不要了,我東方搖頭:你餓得太久,不可以一下子吃很多。

    孩子咽了一口唾沫,道:是是。大爺一看就是面善之人!

    面善的人,未必心善。

    是是。大爺說得太對了,一看就是有見識的人。

    東方笑笑,問:那你又是什么人?

    我?小孩盯著桌上菜食,我叫釘子。

    釘子?那我豈不是要叫起子?

    嘿嘿,只要您不叫錘子就好。他終于抬起頭望東方嘿嘿笑。

    東方吃完,放下筷子,便拿了錢喚那伙計吩咐:再拿幾個饅頭給我裝上?;仡^對那釘子說:這剩的幾個你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