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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改盡江山舊在線閱讀 - 第14頁

第14頁

    釘子把饅頭抱在懷里,卻眼望著東方說:大爺,您要書童奴才不要?我雖然小,卻識字,什么都會。您一個人出門在外,沒人伺候,我給您做奴才吧。

    東方道:我要個釘子做什么?不小心還得扎了手。

    那怎么會,我可省事兒了,求您帶上我吧。說著,釘子已經(jīng)泫然yù泣。

    東方便招手道:我不要書童,但我可以給你找個書童的差事。釘子立刻變了笑臉,雀躍向前。東方補充了一句:只是我們還得趕兩天的路。

    那釘子便釘在了東方的馬上,兩人顛簸了一日,已到京畿近郊。東方漸漸勒馬,卻沿著那田畝逛了一周,覺得有些不對。本來早時節(jié),正是農(nóng)人在田間耕作之時。然而四野荒廢,走了半日才見一個老年農(nóng)夫,挽著褲腳在水田里cha秧子。

    東方下馬,牽著馬匹過去,躬身道:老丈。老頭抬起半身來,捶腰道:哎。

    現(xiàn)下正是耕,何以這四方沃土只有老丈一人在耕作。

    老頭眼皮兒都沒抬一下:我不怕死,所以出來種地。

    東方把馬韁遞給馬上的釘子,矮身在他地邊的瓦壺里倒了一碗水,遞給那老頭,卻一眼瞥見他地上的竹籃里放了把閃亮厚實的菜刀。

    老頭接過來,喝了一口,擦擦汗,卻嘆了口氣:唉,你還是快走吧。這一帶都沒人敢來了。

    這是為何?

    老頭坐到田梗上,對東方道:年前起,這兒便有野shòu傷人,bào死在道上,看著可慘了??蓾u漸死的人多了起來。地方官員派了獵戶衙役捕shòu,卻屢捕不得,倒有不少人枉死。

    人們都說定是只大蟲,只是我們這里不近深山密林,野shòu也不該來這里。后來皇上也派了兵,圍了附近的山林想捕殺這野shòu。老頭瞪著眼睛,說:有天夜里在離此五里的山上遇著了,真正嚇人啦。據(jù)說眼睛有海碗大,聲音咆哮如雷,刀斧不能近,把軍士傷了數(shù)十人,其余的人都給嚇得四散逃走。從此,這一帶的人都紛紛逃跑了。

    東方聽得匪夷所思:那是什么?

    老頭渾濁著一雙眼搖頭:不知道。只知道是怪shòu。皇上令這一帶百姓西遷,人都走光了。老漢我年近七十,在這里住了一輩子,無兒無女,也不想走了??粗@地空著,就買來秧苗種種。

    東方站起來,抬頭看了看四面的山川,問道:這里過去頗為富庶,想必沒有鬧過這樣的事吧?

    老頭也站起來,搖搖頭,又走到田間。

    東方看他走去,又問:大家都怎么評說這事呢?

    還能怎么評說,總是老天爺看著什么不好,才鬧出這等怪事懲治世人吧?;噬喜皇窍略t罪己了么?

    東方笑笑,挽了袖子說:老丈一人不便,不如我來幫你吧。

    老頭直起腰來,有些吃驚,還沒說話,釘子在那馬上低聲喚道:先生,先生。東方不讓他叫大爺,他就叫先生。東方過去,那釘子欠下點身,苦臉低聲道:先生,我們還是快走吧。這兒危險得緊,一會要是來了怪shòu

    東方轉(zhuǎn)身道:無妨,這里倒也開闊,什么都看得見,哪里就有怪shòu走到你面前了。你要走便自己走。釘子看看前路,咽了口口水,覺得還是呆在人多的地方比較安全,雖然也只多了兩個。

    東方也挽起褲腳,跳到水田里,動手也栽了起來。老頭驚異地看著他動作:你也會種地?

    奇怪么?我家也是種地的。

    將近中午時,那不多的秧苗邊被兩人種完了。東方擦gān手腳道:老丈住在哪里,我送你一程吧。便牽了馬,跟著那老農(nóng)走到個破舊的土屋,只見門窗上都釘著鐵條,只留了底下半截門欄,留人屈身而入。老漢道:這屋子破得很,晚上我也睡在地窖里,你進來看看不?

    東方抬手道:不了,老人家快些回去。這些日子小心為是。老漢嘆息一聲,跟他道了謝,拎了籃子鉆進那門欄。東方不再說話,翻身上馬,一夾馬肚便跑了起來。走到日暮時又見了人家,住宿一晚,再行了一日,便到了京城。

    上京的氣象自然比別處不一樣。那城墻巍峨許多,城里風(fēng)土人物也大不一樣,不像北方邊陲,民風(fēng)彪悍,往來之人常常帶著刀劍。東方牽了馬走在繁華街道上,滿眼是綢衣錦袍。釘子從不曾見過這等城鎮(zhèn),東張西望,十分好奇。東方便買了個糖人給他玩。晚來挑了一間客棧,安頓下來。

    第二天清早,才過卯時,東方便早早起來,仍然帶了釘子,七拐八彎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一座官衙。釘子抬頭認(rèn)那上面的字,竟然全都認(rèn)得,他一字字念道:欽天監(jiān)。東方笑笑,上前對那守衛(wèi)說了句什么,守衛(wèi)便放了兩人進去。

    里面是一條長甬道,兩旁栽了數(shù)株參天大樹。正面是一座大殿,有主事之人坐在里面。東方放下釘子,上前jiāo涉。那人給他指了個方向。東方回身帶了釘子又走,從一道小門走到一座閣樓上。

    東方緩步走上那樓梯,卻見門鎖緊閉,廊下木柱上釘著一張字條。東方皺了眉,揭下來一看,上面寫了一首短詩:平原筑墻坻,赤雁來伏棲。高鳴一晝夜,哀哀不得語。

    東方讀了一遍,隨即展顏輕笑,回頭見釘子眼睜睜看著自己,東方便把那紙條遞給他問:這回還認(rèn)得么?釘子橫看豎看半天,說:不全認(rèn)得,說得是啥?

    東方牽了他仍按原路出來,說:說的是有個人在砌墻,突然跑來一只紅色的大雁停在上面,高聲叫了一天一夜,十分悲切。

    那大雁好討厭。先生,我們?nèi)ツ睦铮?/br>
    東方道:去找這個給我留字的人。

    兩人上馬,一路往南,又走了大半個時辰,已離了鬧市,漸漸沿著一畦菜園走到一處藥院茅舍。竹籬虛掩,東方推開門,院子里曬了幾架藥材。院里門扉緊閉,東方便繞過屋舍,往后院走。后院金銀花架下坐著一個白發(fā)老者,布衣素服,總有六、七十歲了,正在一個大簸箕里揀藥。

    東方兩步走上前去,整衣拜倒,道:師父。

    那老者一見東方,便笑著站起來,一步上前把東方扶起,道:我還以為你昨天便能到,莫非想那詩句想了整整一天才明白?這老人正是欽天監(jiān)的主事,國師水鏡。

    弟子雖然多年未聆教誨,也不至愚鈍至此。路上有事耽擱,昨日入城已晚,今早去欽天監(jiān)拜謁,才得著這紙留墨。東方說著,把那張紙條拿出來:平原上筑墻,有土乃成,意、形皆是一城字;赤雁者,朱雀也,南方神鳥;一晝夜即一日,合一舊字;《古微書》上言,鳥shòu之但鳴不語,因其舌異于人舌。這四句詩說的便是城南舊舍。

    水鏡撫須頷首:不錯。這又是誰?

    哦,東方回頭招來釘子,這個孩子是我在路上遇見的乞兒,實在無處可去。他識文斷字,且還機敏。能否留下他在師父這里做個道童。

    釘子一聽這話,連忙上前對水鏡作揖。水鏡眉目清朗,點頭道:好,你還是這樣心腸,總見不得苦弱之人。說著,往前面屋舍走去。東方緊隨其后:師傅此番找我入京,是有什么急事么?

    你在京畿城郊可曾見到什么異象?

    說是有怪shòu出沒。

    水鏡點頭道:不錯。這件事qíng鬧了許久?;噬狭顨J天監(jiān)卜問天意,我也無非是奏些政績不勤,國事不寧,以致天譴??晌以朴味嗄陱奈匆娺^這等怪事。

    東方沉吟道:師傅以為此事乃人禍?

    水鏡不答,推開門,屋里是些尋常桌椅,墻上卻掛了一副古風(fēng)的《煙波釣叟圖》。東方辨那字款,卻聽水鏡道:去歲末,紫微星相混亂,朝政恐有安定;彗星出于東方,主將軍謀王。你想必看見了吧?

    東方低頭想了一回,道:是,但不是燕州那位。

    哦?水鏡眉頭一軒。

    弟子如今追隨五王。

    啊?水鏡吃了一驚。

    東方見他這樣,倒有些尷尬,坐下,正色道:我曾在燕州試探過五王,這幾月都在他營中。我覺得他只是恃才放曠,并非野心勃勃之人。

    水鏡熟視東方,沉吟片刻道:我本想讓你來助我。你既跟隨五王入世便有始有終吧。

    東方想解釋兩句,卻又覺得多余,只點頭道:是。師傅遇到什么疑難之事么?

    都是些雜務(wù)罷了,也無甚要緊。水鏡看他氣色,拈須道:你近日紅鸞星動,恐有些不期之遇。其中兇險,需得小心為是。

    釘子坐在那門檻上,看著太陽升上天空,心想那紅鸞星是個什么星,為什么先生聽了臉紅了。他本是想繼續(xù)跟著東方,老年人畢竟沉悶,不好玩。但他覺得自己未必能求動?xùn)|方,悶了一會,百無聊賴地看起了地上的螞蟻搬家。

    第十一章 桃花

    承鐸回京已是十日之后,據(jù)說場面頗有些壯觀,但是東方?jīng)]去。第二天午后,東方估摸他沒有什么事了,才作興往靖遠(yuǎn)王府去。承鐸的王府在城西山腳下,不算特別繁華之地。靖遠(yuǎn)王府之所以在那里,說來好笑。最重要的原因是那里有一股溫泉活水。據(jù)修建王府的工匠說,王府的屋宇都建得闊朗簡潔,唯有里面的一個浴池,引那溫泉水入內(nèi),構(gòu)造十分講究,是五王爺特別喜歡的。為了這一樁妙事,他寧愿住在離大內(nèi)甚遠(yuǎn)的城西,不惜每天天不亮就騎馬穿街趕早朝,雖然五王一年里也只有那么一兩個月在京。

    從城南到城西,要走大半個時辰。東方走過那街口,見有個賣零食的小攤,已經(jīng)做出夏天常吃的涼糕來。他便索xing坐下來,要了一碗。那涼糕是用糯米和大米磨粉做成,輔以松子,桂皮,大棗。臨上桌時,再撒上一層huáng豆細(xì)面。甜而不膩,柔軟粘滑。

    這京城小吃還是如數(shù)年前嘗過的一般可口,讓東方覺著怡然得很,又要了一碗杏仁茶喝著。耳朵沒注意漏了點風(fēng),就聽見身后桌上一個女子幽幽嘆道:那街角綢緞鋪的王掌柜,近日纏得我沒完沒了,真讓人心煩。這女子聲音低沉,有些喑啞,倒也不乏溫柔,只是造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