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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走到西街自家門口時,就聽一個聲音叫道:先生,先生!東方回頭一看,正是那個釘子。釘子手里拿著一冊書,滿臉高興道:先生,你家的櫻花樹都沒花了,讓我好找。師傅今天放我半天假呢。這本書我看了一遍了。正是那本《讀史方輿紀(jì)要卷一》。 釘子見東方默然不語,心里十分奇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先生,你忘了么?東方道:我沒忘,可是我現(xiàn)在沒有什么可獎你的,反而有一件事想請你幫我去做。 什么事?釘子遲疑道。 這件事有些危險,但是極要緊。別人去做恐怕會被人盯梢,你是小孩子,人又機靈,不知道你肯不肯? 釘子低頭一想,道:我做得到的就盡力去做了。先生要是有吩咐,只管對我說好了。 東方彎下身,對他道:如此,你現(xiàn)在不必回城南了。我給你銀子馬匹,你在四天之內(nèi)幫我?guī)б痪湓挼窖嘀荼R大營去。 第二十六章 忽蘭 釘子并沒有什么深厚的學(xué)識,高尚的qíngcao,卻有股子俠義勁頭。東方在回京路上,給了他幾個饅頭,他便一直把這恩qíng記在心里。若非如此,他斷不能孤身騎馬奔馳了四晝夜到了燕州大營,到了承鐸的面前。 釘子接過哲義遞來的水,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心中默念:他記不得我了,他記不得我了承鐸坐在案后望著他,面無表qíng。釘子又喝了一口水,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先生只有一句話要我?guī)Ыo你。 說。 無論何事,切勿妄動,一切等他來了再議。 就這一句?承鐸懷疑地問。 嗯。 你叫什么名字?承鐸朝前傾身,一臉無害地問。 釘子暗松了一口氣,我叫王有才。 承鐸冷笑一聲,露出一絲猙獰,道:真有才啊,不是丁家的孩子么? 釘子手一抖,水都灑出來了,心中大叫糟糕。承鐸兇相畢露,誰讓你來的!? 東方先生。釘子虛弱地招供。 誰信你。承鐸咬牙切齒道。 釘子無力地說:還還有一句暗語,天yīn路滑,風(fēng)雪難行。他說你不信,就告訴你這個。 承鐸盯著他看了一會,一招哲義,關(guān)起來,敢跑就砍了他! 釘子心中悲叫:先生啊,你可把我給害慘了,看來皇帝的弟弟都是一樣的可怕。 哲義心里悲嘆:這小孩來是來了,卻趕上他主子心qíng不好。他主子為什么心qíng不好呢?卻是讓茶茶給鬧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哲義拎著釘子出去了。承鐸暗想,那句天yīn路滑,風(fēng)雪難行應(yīng)是別人不知道的,然而東方為什么給他這么一句話,何以認(rèn)為他會妄動?歷來求和國書是要封上泥印,由一國之君直接拆看,是以承鐸并不知道這求和的內(nèi)容。 承鐸正自猜疑,茶茶端了一盆子熱水進來,放到他腳邊。承鐸看見她那一臉冰冷的神qíng,就異常郁悶。 三天前,茶茶要到平遙鎮(zhèn)上去買一些做菜用的作料,承鐸便讓哲義跟著她去。哲義這次回來燕州,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使用價值急劇下滑,基本淪為了茶茶的專職保鏢。本來一路買個東西都好好的,可是回來軍中時,走到西營邊上,便遇到個承鐸手下的一名參將。 當(dāng)時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拖著一個胡人女孩子往營房里去。那女孩子年紀(jì)尚小,大約十三四歲,生得有幾分樣貌,一路哭叫著。茶茶看著就有些不高興,也只好當(dāng)作沒看見。可那女孩子忽然掙脫了手,一跑,撲在地上。那參將轉(zhuǎn)身來抓她時,那女孩子也狠,一個石塊砸過去,把那參將眼角砸破了。那人一把拔出腰刀就要殺了這女孩。 茶茶當(dāng)時也不知道怎么想,或者沒有想,把買來的胡椒末兒撒了出去,一把拖過那女孩子來。這一撒直接迷了那參將的眼,等他看清楚是茶茶,不禁惱怒非常。茶茶雖然身份沒變,地位卻不同往日,人人都知道她是承鐸獨寵的人。 那參將便去拖那女孩子。哲義從旁勸了一聲說:姑娘不要管這種事。茶茶覺得胡椒末都撒出去了,還有什么管不管的,索xing心一橫,拉了那女孩子擋在身后。那胡人女孩也很有眉眼高低,便拉著茶茶衣袖縮在她身后發(fā)抖。 參將自然是不敢碰茶茶一個手指甲,但是他一狀告到了承鐸那里,說得不怎么好聽。承鐸聽了也很生氣,畢竟茶茶你只是個女奴,而且是他承鐸的人,你怎么就敢當(dāng)了面兒跟個參將對著來。滿營的人都看著,叫承鐸怎么讓自己的下屬服氣? 那胡人女孩名叫忽蘭,是承鐸軍士從郡城里擄來,家人都死在亂軍刀下了,她孤身被沒入奴籍。茶茶看她年紀(jì)還小,若是jiāo給那些軍人,還不受盡欺rǔ,便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承鐸讓她把那女孩子放回去。茶茶一向比較懂事,這回卻很固執(zhí),意思是你要罰就罰我,忽蘭不能jiāo給那人。承鐸何曾被人這樣違逆過,于是他下定了一個決心要罰一罰茶茶,讓她知道厲害,然而這決心又始終不夠堅定。 最后承鐸只能說,這個忽蘭是他看上的人,茶茶幫他要過來,就留在他這里。他既然要人,他手下的人自然再沒話說。然而茶茶又不知道哪根筋沒對,非但不感激他這婉轉(zhuǎn)的遷就,卻開始冷著一張臉進進出出。 兩人便這般別扭了三天,承鐸都有些撐不住了,茶茶看來卻氣勢不減。此時端了盆子,從進來到現(xiàn)在,也沒有正眼看他一眼。只是曲膝半跪,脫下承鐸的靴子,給他洗腳。承鐸低頭注視著她,她臉頰上垂著幾縷松散的頭發(fā)。 茶茶從不使小xing子,也不表述qíng緒,承鐸卻知道她生氣了。她生氣起來就格外的馴順,把她奴隸的身份做得十足,淡漠著一張臉,就像她初來時那樣。這本來很好很省心,可主子大人卻覺得看著很不舒服。 承鐸本來沒把那女孩子的事放在心上,也沒覺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對。他本身從小是極少看人臉色的,不由得忿忿然地想:女人就是寵不得,近而不遜,遠(yuǎn)而生怨。再一想,貌似生怨的那個是他。這就讓他更加的忿忿然起來。 茶茶跪在盆側(cè),擰gān棉布擦他腳上的水。承鐸想起去年年末,她才被抓住,送到他面前來,就像個抽空了靈魂的布娃娃,心里沒來由地一疼。暗暗嘆了口氣,伸手捧起她臉,茶茶順著他手掌望向他。 承鐸緩慢而無奈地說:茶茶,我不喜歡看你這副樣子。你有什么話就對我說,喜歡或者不喜歡,愿意或者不愿意,把你的意思告訴我。你可以對我說不。 茶茶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他。 嗯?,承鐸固執(zhí)地詢問答案。 茶茶緩慢地眨了一眨眼睛,勉qiáng點了下頭,唇角卻微不可察地扯出一抹狡黠笑意。承鐸心知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等著承鐸自己說。你自己說過的話,就算將來耍主子霸道,也總不好反悔吧。 承鐸看出她心思,非但沒有生氣,心中反而生出一股寵溺的qíng懷來,手指撫過她睫毛。那個忽蘭,我把她jiāo給你了,你說了算吧。他輕柔地說。 茶茶眸子亮了一亮,不自覺綻開一個欣喜的笑容,這一笑映入承鐸眼中,只覺目為之眩,山河失色,不由得怔住了。茶茶卻沒有覺得,直起身在他唇角輕啄了一下,只一下,承鐸這三天的郁悶都沒有了。 她站起來小鹿一般跑出去。 人就是這么奇怪,為什么茶茶就是能輕易牽動他的qíng緒呢?承鐸叫道:你回來!茶茶又跑回來,承鐸穿了靴子,道:你把她帶來,她要是只會說胡語,就把阿思海也找來。 承鐸一向沒有這樣好心,然而這次卻想好心做到底。茶茶站住,疑惑地看著他。承鐸道:我知道你為什么一定要護著她,你看她年紀(jì)小,可憐。一可憐就想到了自己身上,想到自己就覺得有氣,于是拿我開涮了三天。 ?。渴沁@么回事么?茶茶還來不及做出覺悟或者感激的反應(yīng),承鐸接著道:我讓阿思海把她送回家去。免著你一天到晚看著她又要來氣我。茶茶似乎終于有那么些受感動的樣子,承鐸卻不容她表達(dá),支使道:還不快去!茶茶只好轉(zhuǎn)身跑出去了。 第二天清晨,茶茶在營外送忽蘭。 忽蘭說她還有一個伯父,住在三百里外的糙場。承鐸便讓阿思海今早就送她去。忽蘭有些怯,拉著茶茶。茶茶一番無言地安撫。兩個男人站在一邊,眼底一番無言地jiāo流。 阿思海看著這送人回家的場景,幸災(zāi)樂禍地望著承鐸嘻笑:你也有讓女人吃癟的一天啊。 承鐸看一眼那兩個依依不舍的人,憤恨地回瞪著阿思海:遲早有天你也栽在哪個女人手上。 忽蘭終于一步三回頭的跟著阿思海走了。待他們走遠(yuǎn),承鐸看著茶茶:這么喜歡小孩子?小孩子?忽蘭少說也有十三四了,就胡人而言,這個年齡都可以嫁人當(dāng)媽了。承鐸湊近茶茶耳邊,輕飄飄地說:gān嘛不自己生一個? 茶茶驀然回頭望了他一眼,又回過頭去。承鐸看她表qíng有些猶豫,便牽了她手在那糙原上散步。朝陽把那片糙地染得生機勃勃。承鐸撿了一塊gān凈的地方坐下,茶茶便也蹲下來,半跪半坐地歪在他腳邊,手按著他膝蓋,望著他。 承鐸歪了頭看她,我剛才那句話嚇著你了么?茶茶搖頭,望著他說:我好象不行她悒郁地趴在他膝蓋上,覺得這個意思很難說出口。茶茶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她從不曾懷過孕,總不能堂而皇之地跟承鐸說我以前跟別人都沒有這回事,所以跟你也不可能。 承鐸覺得她現(xiàn)在像只討寵的小狗,拉了她手說:你先把身體養(yǎng)好吧,我可不想看見你英年早逝的。這兩天沒管你,你借機偷懶了吧? 這兩個月承鐸教了她一點內(nèi)功心法,讓她自己調(diào)理內(nèi)息。茶茶老實練了。承鐸又要她早上起來繞著大營跑一圈。茶茶覺得那樣子看著太傻了,說什么也不肯。承鐸無奈,只好教了她一些簡單的拳腳工夫,讓她每天練一練,也算活動一下筋骨。迫于承鐸的yín威,茶茶每天不qíng不愿地晃那么三拳兩腳給他看看。這兩天二人冷戰(zhàn),承鐸不管,她也就樂得不練。 承鐸搖頭嘆道:多少人想做我徒弟我都不gān,你就這么bào殄天物了。茶茶皺起秀氣的眉毛:你覺得這樣我就能嗯???她含義模糊地比劃了一下。承鐸拉了她雙手道:生孩子也是個危險的活兒,我看不適合你gān。我們不生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