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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戶在線閱讀 - 第27頁

第27頁

    他也不是自家開的賭坊,否則何以有這些銀子?縱程家這等中等人家,傾家算上,不過萬余兩家業(yè),連同林老安人嫁妝,也不足兩萬之數(shù),這且是四代經(jīng)營,又不曾分家。賴三兒卻是背后有人,他那東家,想這些鋪子也有些時日了

    要收這鋪子折價,少不得驚動官府,抽頭兒不要也罷。當下稟明了東主,拿著借據(jù),往余家收債。也虧得是余家財力,總算上倒好有三、四十萬,然則這里頭又有鋪子、田地等,還有做買賣的本金、又有族人要照應,哪有這些現(xiàn)銀?

    家中放上二千銀子已是極寬裕人家了,余太公縱是將兒子打死,也變不出這許多錢來。獨生兒子又不能真?zhèn)€打死了,只得將那不要緊的鋪子賣出來。又拿帖子與縣、府二處討人qíng,怎知這兩處贏了他家銀子,家中父親故把兒子打了一頓,勒令閉門讀書,錢卻未曾還來。

    兩家公子皆是讀書人,書生們還贊他們風流倜儻、千金散盡還復來、手段好、灑脫。余太公罵兩府無恥,又見來收債的是他冤家對頭,便疑這兩處合謀。然則自家兒子不爭氣是真,自來民不與官斗,族侄離得甚遠,鞭長莫及。他也硬氣,偏不拿鋪子折與債主,寧可押與別家換銀子還債,也不肯便宜了這混賬!

    余太公自家也開當鋪,往日是他家壓那急用換錢人的價,今日卻輪到他。能折一千的,到手止有幾百,黑心些的只與一半兒價錢。

    屋漏偏逢連yīn雨,又有風言風語傳出,道是他閨女余二姐想漢子想得瘋了。卻從梅香那里起出些閨閣書信,又有做的針線。原是有賊闖了空門,去偷東西,錢拿了,卻把書信物件兒拋了,叫冷鋪內的花子拾到了。

    這天下做父母的,最怕就是有一個敗家子的兒子,一個心生向外的女兒。余太公心力jiāo瘁,將鋪上銀錢提一提,湊了萬兩,又低價變賣家私,三、四十萬家業(yè),一夕間去了十萬,女兒聲名受損,不得不離了江州城。

    臨行前審出梅香來,方知上輩子的債主余二姐做下這等事來,余二姐亦知那欠了八輩子qíng的梅香居然瞞了她,哭著把自己吊到房梁上,幸使女養(yǎng)娘解救及時,不曾死去。

    那頭程謙卻又尋上門來問罪,且問:勾我家中逐出的婢女來,竟是為何?原是因她心地不好,方發(fā)賣出來,不想府上這般怪異,偏愛這樣兒的!將我妻氣病,謀殺我兒!余太公低伏賠罪,程謙卻只管面色鐵青:我家老太公又氣倒,府上真是厚道人家。砸了余家待客茶盞,拂袖而去。

    余太公外人面前裝完孫子,回來將一雙兒女各打一頓,又將梅香采了來,她身契原在余二姐手上,小小丫頭如何走得脫?梅香此時方知道怕,哭叫討?zhàn)?。余太公對自家女兒不忍,對旁人女兒倒忍心:打死個奴婢贖罪的錢我倒好有!

    喝令把梅香打死,也只算作失手,并不是有意,動手的又不是他??h、府因坑了他家銀子,且余家如今實是凄慘,又是傷婢之事,止罰些銀子了賬。

    余家離去之日,程謙一身縞素來送行,又叫一群花子圍了,擲些爛瓜臭果,更有一等地痞,將破鞋直擲余家女眷之車。

    第27章 遺澤

    程老太公曾與蘇先生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不曾想未死在七十三,卻也不曾活到八十四。盼了幾十年,好容易看著絲亮光兒,秀英又滑胎。若流掉的是個女孩兒,程老太公許不至于如此傷心,一聽說掉的是個男胎,程老太公一剎那腰也彎了、腿也軟了。請來的郎中先瞧完了秀英,又捎帶手多診看了一個程老太公。

    一摸脈,郎中就暗道不好:我是來賺個容易錢的,這要看了個死人,豈不晦氣?原來這秀英還好,畢竟年輕,雖是滑胎,好生將養(yǎng)著倒也無礙。這程老太公分明是油盡燈枯之兆。當下也不說多收一份診金了,匆匆留了藥方兒,把手一拱:小生主治婦科,老太公這癥,府上還要另延良醫(yī)為妙。娘子若有不適,還找小生來。

    程家尋這郎中確是婦科好手,他既稱程老太公須要另延良醫(yī),程家又匆匆去尋旁的郎中。便是江州城內號稱太醫(yī)的馬太醫(yī)來,也是摸一把脈,丟個眼色與程謙。兩人出門立定,馬太醫(yī)也不遮掩:油盡燈枯之相,府上若有好參,我與你配些輔藥,一道煎服了,若無,趁早往街上買些兒,只好吊命罷咧。

    蓋因家中一團亂,仆役不敢搭話,素姐只知哭泣、秀英又臥病不醒,李mama把玉姐放在蘇先生跟前,林老安人照顧程老太公且來不及。待程謙歸來,上下一調弄,送走了郎中,看嚴了門戶,方仔細拷問。

    林老安人不一時也累了,素姐哭哭啼啼侍奉林老安人往后頭安歇,林老安人叫她哭得頭疼,劈頭一掌打下去:我還喘氣哩,你哭甚?素姐生來便被林老安人嬌養(yǎng),旁人要說她,林老安人尚要打回去,不意被林老安人動手打了。當下哭也忘了,呆木木立在一旁。

    林老安人見她如此這般,又想秀英,不由灰心,將手一擺:罷罷罷,你去歇著罷,多為你爹誦誦經(jīng)。素姐捂著臉,點一點頭,含淚自去后頭。

    程謙出來見林老安人:事qíng已問明了捧硯,也不是他私下收的,恐還有內鬼。眼下宣揚出去,只恐治不了真兇,且密下不言,我須有個jiāo待。

    林老安人道:你去蘇先生那里接了玉姐,送到她阿婆那里,與蘇先生道個惱,家里慌亂亂的。我去看看秀英,這遭的是什么罪喲。

    程謙去見蘇先生,又接玉姐送往素姐處不提。林老安人緊趕慢趕到了秀英g前,秀英已倒了半日,吃完藥睡了兩個時辰。林老安人忙把秀英拍醒:我苦命的兒啊,我曉得你的苦,眼下你可不敢再鬧了。

    秀英初醒,神qíng一片懵懂,頓了片刻,方明白林老安人說的什么,登時咬牙道:他倒好!我在家養(yǎng)兒子,他往外勾搭小娼婦!叫他滾!叫他

    一語未畢,叫林老安人捂住了嘴:你說甚?說甚?要作死哩!且不說是不是他的首尾,平日里他待你如何?只有你數(shù)說人的,沒有人數(shù)說你的,還不知足哩!你再這般,只好眼睜睜瞧著他與旁人走了罷哩!你大了,有主張了,可憐了我玉姐說著又哭將起來。

    秀英茫然道:又要我如何?也忍不住哭了。

    林老安人道:有甚事,你只管叫他拿個主意,不要qiáng爭。我先時也不覺哩,眼下這般,沒個男子,家便不成家哩。

    秀英道:阿公哩?

    林老安人聽到傷心事,終號啕了出來:那個老東西,也病倒哩,合家上下,全看玉姐她爹哩。

    秀英夢怔怔坐著,忽而問道:我玉姐呢?

    林老安人道:我使她爹送到你娘那里了,你這里亂糟糟,她小孩子家,別驚著了。合家上下,就她那里安靜哩。

    說話間程謙已歸,林老安人扶著吳mama起身:我去看你們阿公,你們好生歇著,明日還有事哩。你們還年輕,日子還須過哩。

    程謙按下秀英,不令她起身:我送阿婆。林老安人道:你是好孩子,我從來看在眼里,歇了吧,明日且有你忙哩。太醫(yī)不當面說我也知道哩,你阿公沒幾天哩,他的老衣壽木十年前就預備下了,明天你早起使人取了來,還有扎棚兒要的木頭、白絹要置辦,壓一壓。

    程謙應了,到底目送林老安人出門,又囑多點一個燈籠照亮兒,方回來坐于秀英g頭,握她手道:此事我必與你一個jiāo待。

    秀英嘶聲號啕,手上不住打到程謙身上:我好好一個兒子?。】薜贸讨t心頭焦躁,硬壓下道:難道不是我兒子?!且住,我問個分明,一個也饒不了他!

    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這一夜程宅過得是凄風冷雨。

    次日醒來,程老太公轉醒,也起不得身,只叫平安兒扶著坐起,腰后墊個隱囊,第一宗便是請?zhí)K先生來說話。

    蘇先生已知家中事,然自覺外人,不好cha言,今聞程老太公相請,正一正衣冠,急促而來。到得g前,不由大吃一驚:老友這是怎么了?程老太公道:老啦,不中用啦,有事要拜托先生哩。一句話間,喘了四、五回。

    蘇先生因道:府上事,我才知道,眼下無他策,唯請靜養(yǎng)。

    程老太公擺一擺手兒,道:我自知,我自知。有事相托,萬勿推辭。我去后,一門女眷,唯孫女婿一人,我、我要與他改契,改作十年,三年后,他可歸宗。使他進學,便做一秀才,也qiáng于滿門女子當家

    蘇先生道:老友之心我自知之,我自會教他。

    程老太公道:小女素柔弱,慣壞了她。我便想,外孫女兒斷不可如此。萬不想,她又太剛qiáng,自家把自家弄壞了。玉姐玉姐

    玉姐也是我學生,我自會看顧。

    林老安人一旁焦急,見蘇先生答應下來,始舒了一口氣。她因程老太公所言,知蘇先生有來歷,見蘇先生允了,便思,縱然孫女婿小有不好,有蘇先生看著,程謙也不敢過份。重中之重,自是玉姐,蘇先生又應下教導,林老安人一顆心終落回肚里。上前道:你不過一時難過,將養(yǎng)便是,又要勞動先生哩。

    蘇先生道:我早應做府上西席,當盡本份。

    程謙、素姐、玉姐等又到,玉姐尚不知何事,遣朵兒打探,也只知家中來了郎中。玉姐便猜是她母親生病,急得不行,夜里便要來看。素姐哄不住她,便抱著她哭,哭得玉姐一頭霧水,跟著急得哭。逃又逃不掉,一夜胡亂歇了。

    早起素姐攜她往程老太公處問安,囑咐道:太公病著哩,可不敢再鬧。玉姐才放下心來:我省得。在她心中,老人家有些病痛倒是常見,她母親有孕,最是金貴,只要不是她母親有恙,于這家中,便不算難關。

    見了程老太公,看他病了,玉姐煞是難過,往g前握了程老太公之手:太公,太公怎躺下了哩?好好吃飯、好好吃藥。

    程老太公很是慈愛,左手握玉姐之手,右手撫其頂:是哩是哩,要好好吃飯。玉姐也要好好吃飯哩。

    玉姐聽這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心下惶恐,抬頭睜大了眼兒看向程老太公,忽地道:我娘哩?

    程老太公苦笑,林老安人道:你娘歇著哩,她現(xiàn)在出不得門兒。你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