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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玉姐到來,母女兩個都有些訝異。三姐放下手中針線,整一整衣裳,看向王氏。王氏道:不妨的,你不須躲避,正該多親近親近才是。三姐悄將手下正繡的一條抹額掩了,這原是要繡與玉姐的,如今還未完工,自是不好叫玉姐瞧見的。 玉姐到來時,與孝愍太子妃平見了禮,三姐便上來見嬸母,口稱娘娘。玉姐眼睛尖,已見著了她手邊針線笸籮,笑道:三姐果然長成大姑娘了,已做上針線了。王氏笑道:不過閑做兩針,休叫她移了xingqíng。說起活計來,她這能算個甚來?又說,還不快收了去?沒的叫娘娘看了笑話。 三姐的宮女忙上前抱了笸籮,一福身兒,悄悄退了下去,心中暗自納罕:娘原叫我親近娘娘的,怎地又叫我走開? 她卻不知,從來說話聽聲兒,鑼鼓聽音兒,王氏自玉姐話中聽出她將要說的恐與三姐有關,是以將三姐先支了開來。 果不其然,玉姐與王氏寒暄一陣,便說著兒女事:外頭自女兒極小便要為她們預備嫁妝,如今又興厚嫁,不早早預備了嫁妝,臨了便要失顏面。王氏心中一凜,接口道:我寡婦人家,只有這么一個孽障,她的嫁妝哪里用預備?我這些還不都是她的? 玉姐道:瞧你說的,你的還要留與外孫哩,我們哪能不管三姐?守著國庫內(nèi)庫,怎會叫她薄了嫁妝?她的嫁妝倒不須愁,這女婿嫂嫂可有甚想法兒?展眼她便要到及笄的年歲了,難不成要到十五了再擇女婿?世間一眼便相中的人少,磨磨蹭蹭也要一年半載,再卜吉日,又不定立時便有好日子。一拖二拖,都要成老姑娘了。何不盡早了相看? 王氏道:我寡婦人家并無章程,只請官家與娘娘憐她個沒了父親的孩子,叫她一生平安,我便是立時死了,也好閉眼了。玉姐忙道:嫂嫂又說這喪氣話來!要個甚樣女婿,難道你真?zhèn)€不曾想過?官家昨日還與我說來,總要叫侄女兒此事如意。 王氏沉吟半晌,道:只消孩子純樸和樂。玉姐笑道:嫂嫂心里可有人選了?若有咱好趁早看上一看,免叫人定了去。王氏低頭道:容我想上一想,可好?玉姐道:我便等嫂嫂消息了。 王氏送走玉姐,自思忖半晌,暗想三姐此生恐是做不了公主的,否則便又要牽扯上孝愍太子身份等等,怕又要生事。政事堂固不樂看著渤??ね跫易?,更不yù有人借孝愍太子生事。若只是郡主,便不似公主那般易誤駙馬前程。如此看來,三姐反比公主吃香。勛貴人家人多事雜,又幾代下來恐銀錢上也是不湊手的居多,反不如與三姐尋個少年進士。女婿既有才,前程又不受阻,自然要待三姐好些。 思及此,王氏便定了主意,想求九哥于進士里擇溫柔和氣的配與三姐。王氏越想越明白,否則玉姐何以早不提晚不提,偏要在這未放榜之前提呢?再者,新君登臨,也須栽培些人手兒,橫豎三姐也沒了爹,不若便jiāo往這叔父手上,由他照看。王氏冷眼旁觀這些日,看著九哥夫婦雖比先帝硬氣些兒,卻并不失禮,是以并不擔心這兩個將她女兒婚事胡亂拿來收買人心。 過幾日,王氏將將趕在放榜前攜了三姐去尋玉姐,三姐那條抹額也正正好兒做好。到了崇慶殿,三姐獻了針線,玉姐看那條攢珠抹額,手藝雖略稚嫩卻頗用心,不由贊一聲好。妯娌兩個一對眼兒,玉姐便叫三姐:你那兩個小兄弟又一處淘氣了,你去看看他們,管著他們些兒。 王氏一點頭,三姐便即告退。玉姐看著三姐背景對王氏道:我說甚來,是大姑娘了,有樣兒哩。王氏道:那是我前世的債主!玉姐笑道:兒女都是債,不獨哪一個哩。王氏道:早早將她jiāo與下個欠了她的,我也好省心。 玉姐抿嘴兒一笑:嫂嫂想是心里有譜兒了?王氏道:我卻有個想頭兒,不知合適不合適。玉姐道:父母為兒女,沒有不合適的。王氏試探道:聽說外頭新科進士要發(fā)榜了? 玉姐笑道:京中好榜下捉婿,卻無人能捉得過咱家!咱放榜前先將人捉了來,剩下的才叫他們家搶去!說得王氏也笑了:如此,便要拜托娘娘了。玉姐道:嫂嫂這般客氣又是做甚?便與王氏又說起三姐嫁妝來。 王氏猶豫一時,又說:還有一件事來,娘娘前使人往外拿本錢做經(jīng)紀來?可有適宜的? 玉姐詫異道:嫂嫂也想這個?王氏道:前幾日我生日,蒙兩宮與娘娘之許,家里來人慶生,說這事來。外頭好些人家也悄悄派人去做了,穗州左近路都修了三、四百路了,極平順。我想著,田地總是有限的,誰個手里有了好田肯讓與人?錢卻不同,錢能生錢,后世子孫只消田地出產(chǎn)夠吃的,余者還要看田地之外。 玉姐道:這事我如今是不大管的,嫂嫂知道的,如今兼并愈演愈烈,失土百姓漸多,總要與他們旁尋條出路,有手藝、做買賣倒是一條路免其成寇而已。既成了件大事,我便做不得主了。嫂嫂娘家若有此心,卻也做得。只是,因事關重大,不好倚仗觸法。 王氏道:我省得。 兩個又說一回話,王氏便即攜三姐告辭。臨行時,湛哥拽著三姐裙邊禁步不松手兒,玉姐抬手便朝他胖手上輕拍了一巴掌。看三姐漲紅了臉兒,笑著安撫她:不好慣縱了他,不曉得多少人慣著他,總要有個人與他煞煞xing兒。那頭湛哥嘴兒一撇,玉姐伸手撓他下巴,他哼一聲兒,別過臉兒去不理玉姐了。 王氏告辭后,玉姐反思王氏所言之事,不意京中勛貴竟頗喜商事?二月里洪謙生日,宮中賜下物什,秀英來謝恩時便言家中與申氏都有意將原先生意揀起。蓋因洪家底子薄,申氏家中人口多,田產(chǎn)都不多,京畿地又貴、權貴又多,好田都有主兒了,不若另僻蹊徑。 這兩個有前科便罷了,不想興平侯家與王氏也有此心。她更不知,便是朝里進士出身的人家,也有好些人拿出本錢來,或授意家中仆役、或放與商戶,令去經(jīng)商?;蚴秦溸\各地物產(chǎn)以通有無,或是似秀英與申氏這般拿錢按件兒收了活計,轉手倒賣與胡商。受她們啟發(fā),也有些個人收了活計卻不賣與胡商番客,轉賣與國內(nèi)他處。 因來錢頗快,又都有些個靠山,行走也安全,京中這股風氣竟是愈演愈烈。 九哥已知此事,悄與政事堂算上一算,其利確比種田厚上數(shù)倍,宰相們不由擔心,諫九哥預先防備,萬不可令棄田拋荒。又請議定章程,約束商賈之事。九哥皆依之,命政事堂拿出章程來。章程非一時可糙就,幸爾京中雖有經(jīng)商風氣,畢竟初始,尚可控制,眾人暫將眼睛放到新科進士身上。 因有了上一回文歡之事,此番定名次,自九哥往下,皆意先問了話兒再定。九哥原看好了一個南方少年,生得白凈清秀,看著脾氣極好,yù將他定下與三姐,想點他為探花,也好成就一段佳話。 不想這少年生得好、才思亦敏捷,也不結巴,說話真?zhèn)€吳儂軟語,溫溫柔柔,也無那啊來啊去的口頭禪,卻有一樣兒不好偏生四與十分不清楚,推而廣之,他是寫文章用韻時心里明白,到了口邊這些個韻腳便全念做一個音兒。 九哥不由扼腕,政事堂也覺遺憾。終擇了幾個旁的少年進士,暗問其有無家室,擇其無者,仔細查看,又留話兒令毋輕易應了婚事。瓊林宴時卻叫玉姐邀王氏與三姐于簾后觀看,只消王氏選中之人,便明與他說,令其休應他家婚事。三姐在室女,守父孝已畢,祖父孝亦除,卻好定親。 玉姐看著王氏與三姐擇定之人,心中頗詫異,原來王氏說要個進士女婿,免得京中勛貴家出來的家事雜亂。豈料這擇中的又是勛貴家孩子,雖不曾做頭甲,亦是進士出身。乃是東平伯家嫡出第三子鄭隆。聽了他身份,王氏亦詫異,不由苦笑:天意了。 九哥玉姐自做媒人,東平伯家喜之不盡。因這樁婚事,朝中上下都贊帝后厚道,與孝愍太子遺孤?lián)屃诉@好女婿。玉姐更要將好事做到底,與王氏一般忙碌。待新科進士一應事畢,九哥將這鄭隆安入翰林院內(nèi),命欽天監(jiān)擇吉日,先放定。 玉姐看了欽天監(jiān)回奏,對王氏道:不巧近幾月日子都非上好,又須避開七月,這一年又閏七月,吉日定在八月里。王氏道:正好多教她些個道理,免得到時候見著婆婆失禮。 玉姐因拖延日久,便不日日與王氏商議了,轉忙他事。因王氏母女俱在宮中,到得八月里,東平伯早早請旨,便行放定之禮。 東平伯家迎來個郡主,且驚且喜。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東平伯家若非有些沒落,斷難bī著孩子上進讀書。今蒙降郡主,乃是雙喜臨門,三姐無公主之名卻有公主之實,既得了親近宮中的好處,又無有駙馬多榮養(yǎng)的壞處。合家都盼三姐早日厘降。 東平伯夫人看著三姐,真?zhèn)€怎生看怎生好。誰個不知道天家女兒xing溫良?天生賢惠好兒媳。若非三姐還小,王氏要多留一年,又說以宮中未除服,不好辦喜事,東平伯夫人恨不得眼下便將婚事辦了。 王氏既抬出宮中來說事,東平伯夫人只得忍了。一盼二盼,只盼來年早早到來,宮中早日除服。終叫她盼過正旦,又盼過五月節(jié),期間無論太子生日、永嘉侯做壽、皇后千秋、孝愍太子妃生日,東平伯夫人無不盡心盡力,只求毋旁生枝節(jié)。 到得五月里,宮中除服,百官為賀。東平伯夫人便說東平伯:待宮里忙過這一陣兒,早早請旨,將郡主迎了來罷。 第128章 新朝 卻說東平伯家著急將三姐迎進家門兒,欽天監(jiān)擇卜的宜放親的吉日卻在八月里,東平伯夫人因未曾定下,不免著急,待宮中盡心盡力。到得五月里,便催促著丈夫東平伯請旨。東平伯且氣且笑:宮里傳出話兒來,欽天監(jiān)的日子定于八月哩,豈能催得?若因日子不好,日后生出事端來,你便開心了? 東平伯夫人這才不說話了,暗下卻又忍不住,不免將又往王氏娘家興平侯府并永嘉侯府等處走動一二,兩處都說:既是定下來的,斷無隨意更改之理。她因與霽南侯府有些個七彎八拐的親戚,便又尋上霽南侯府求見太夫人,意在探聽消息。 太夫人華氏聽了她所請,也與東平伯一般想法兒:你等便是了。東平伯夫人道:我如今只余這一個孽障親事未完,實是提心吊膽。太夫人道:只消你自家平順了,休生出不好的事兒來,此事便沒個波折。你有這個心思,還不如盡力打點孩子成親諸事哩,人你千求萬求的求了來,若辦喜事兒的時候有不如意處,卻不是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