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喬青也隨口應(yīng)著:“嗯,為皇上分憂是臣之大事。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這一問,顧公公還沒答,先前那公子哥已經(jīng)沖了上來:“回大人,小人今日帶了一塊家父相贈的玉訣,乃是當年先皇的御賜之物。誰知玉訣放在桌上,小人不過出去了一趟,回來便不見了!當時除了其他的大人之外,咱們學徒等人便只有田宣在此,不是他偷了還有誰?小人要田宣交出偷盜玉訣,他卻口口聲聲措辭狡辯,小人這便將此事報于了內(nèi)務(wù)府,請顧公公來解決?!?/br> 喬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哦?” 這目光,像是把一切都看透一般,讓他仿佛無所遁形:“是,大人,小人絕無虛言?!?/br> 喬青卻是清涼涼的一笑,在這夏末的燥熱中,這一笑讓人從心底涼了下來:“先皇御賜之物,你便這么隨手放到桌上了?” 這人一驚,見顧公公轉(zhuǎn)頭望著他,臉上一瞬就滲出了汗。 他攥著雙拳開始發(fā)抖,這副樣子誰還看不明白,顧公公冷笑一聲,好啊,拿咱家當槍使?以為自己是喬大人么,咱家還治不了個你!雪白的拂塵一抖,顧公公冷冷道:“大膽!竟敢以御賜之物為戲,給咱家押下去!” 砰! 公子哥立即跪下:“小人不敢,回顧公公,小人所說句句屬實?!?/br> 他顫抖著,的確是他利用這御賜之物陷害田宣,想把田宣趕出去。本以為此事即便并不縝密,也沒有人會幫著那田宣才是。一沒想到,顧公公竟會親來,二更沒想到,院首大人竟會幫著他,一語讓他踏入如此境地。為今之計,便是打死都不能承認!他攥緊了自己的一只袖子,此時那枚玉訣就藏在里面:“顧公公,院首大人,小人絕無謊話。” 田宣走上來,對著喬青行禮:“大人,小人并未做過?!?/br> 喬青拍拍田宣,輕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侍衛(wèi)搜吧,每一個房間每一個人都搜的清清楚楚,究竟如何自是一目了然。” 外面樹蔭中看熱鬧的陸羽立即精神了:“這算不算有所接觸?” 一眾人答:“身體接觸!” 陸羽歡蹦亂跳的奔走了。 而下面,喬青狐疑的瞥一眼那不知為何亢奮起來的樹蔭,微風下那大片的樹葉抖啊抖,顫啊顫,赤裸裸的歡呼著——終于有事兒干了。 “院首大人,當時明明只有田宣和諸位大人在,諸位大人乃是太醫(yī)院的老人了,自然不可能干下這事。而田宣出身微寒,是最為可疑之人!”公子哥大驚失色,一旦要全部搜查,他定會暴露:“大人,為何要搜查我們所有人?” 喬青懶得再說,這也算是無聊的一天里的一個樂子了。 他去一邊兒坐下,支著腦袋看顧公公發(fā)威:“放肆!喬大人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哪有這么多為何?” 喬青手一歪,險些載桌子上,這馬屁拍的,也太沒技術(shù)含量了。那公子哥面紅耳赤,已經(jīng)急的無頭蒼蠅一樣,連連朝著后面打眼色,奈何平日里和他交好的其他貴族子弟全都低著頭,作壁上觀。公子哥眼看無法,一咬牙道:“公公,此事也許是小人的疏忽,說不準那玉訣只是不小心落到哪里了,小人不敢勞煩公……” “搜!”顧公公看也不看他,一揚手:“既然是御賜之物豈能容你兒戲。搜,一部分搜查每一個房間,桌子柜子,那些收納藥草的全都一個一個的搜,省的有人說咱家冤枉了他。剩下一部分開始搜人,不管是老太醫(yī)還是學徒小童,一個也不能落下!” “是!” 立即有侍衛(wèi)開始搜查。 公子哥白著臉一屁股坐到地上。 田宣朝顧公公作了一揖,隨后走來喬青跟前:“多謝大人相信小人?!?/br> 喬青笑著聳聳肩:“舉手之勞?!逼鋵嵥情e的無聊了,找個樂子。 這一笑,在日光下燦如紅蓮怒放,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 自然也落入了遠遠走來的宮無絕眼里。 他一步頓在門外,忽然捂上胸口砰砰亂跳的心房,有些莫名其妙的想著,怎么陸羽一句“身體接觸”,他放下手頭的事兒一路就趕了過來,這一路上還恨的牙根兒直癢癢。直到到了此時站在了太醫(yī)院門口,他還有些不明所以。宮無絕想自己真是魔怔了,這小子的事兒干他屁事!他正要轉(zhuǎn)身離去,一眼瞧見了喬青對面的人,立即像是剁了尾巴的耗子一樣,渾身的警惕因子都炸了起來,靠,笑的那么燦爛,竟然又是因為這個人!笑什么笑,牙齒白??! 明明要往外離開的雙腿拐了個彎,瞬間走了進去:“這里倒是熱鬧?!?/br> 喬青一抬頭:“你怎么來了?” 什么叫我怎么來了?我還不能來了?剛才笑那么歡實,對著他就是一副欠人千萬兩銀子的苦著臉,宮無絕陰著俊臉直接走到她身邊,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去:“院首大人管的倒是多?!?/br> 這真心不能怪喬青,她已經(jīng)讓這人給訓練成條件反射了。以前一碰上宮無絕就是警惕,兩人斗智斗勇斗了不知多少次。而現(xiàn)在,這人不知道犯什么病,一出現(xiàn)就是陰陽怪氣的。喬青撫額,開始極其認真的回憶著自己到底哪里惹著他了。 她不說話,宮無絕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顧公公趕忙打圓場:“王爺啊,您怎么來了?” 宮無絕掀起眼皮瞅他:“本王還不能來了?” 可憐的顧公公,瞬間夾著尾巴縮回去了。 喬青終于把和他從認識到現(xiàn)在回憶了一遍,怪她不知知恩圖報?宮無絕不像這么小氣的人。怪她撞破了他的好事?哪天不能抱她不是都道歉了么。怪她和他心上人走太近?很明顯她是青白的,連續(xù)幾天都沒敢再跟田宣說一個字兒。嗯,那么剩下的,除了當初那一板磚真心沒其他的了。至于那一板磚,過了那么久的事兒,他若要怒早就怒了,不至于拖到現(xiàn)在。 總結(jié)下來,也就是說,這男人根本是無理取鬧! 喬青伸出手,在宮無絕突然僵硬的肩膀上拍了拍,一臉的沉痛:哥們,你這是病,得治啊! 宮無絕還沉浸在這一拍上。 又來了,又來了,心臟砰砰跳動著幾乎震響了他的耳膜。他竟對這肢體接觸沒有任何的反感,本該有的對其他人的厭惡感覺,宮無絕分毫沒有。他感受著肩頭落下的輕輕的重量,微垂下眼看著喬青的手,修長,細膩,瑩潤如玉,這小子一身妖里妖氣怎么連手都長的這么妖。宮無絕瞬間嫌棄的轉(zhuǎn)開眼,在他的心目中,男人就不該是這個樣兒!再觀察著喬青的臉,這張臉,不管怎么看都是同樣的感覺,美艷不可方物,若是女子,自當是絕代風華,可她明明是個男人!而更古怪的是,明明長成這樣的男人,偏偏沒有一丁點的娘里娘氣——美而不柔,妖而不媚,就說那柳葉眉峰,舒舒展展的飛入鬢端,秀逸如世上最利的寶劍,揚出犀利又驕傲的弧度…… 宮無絕一會兒疑惑的皺皺眉,一會兒嫌棄的撇撇嘴,一雙鷹目在喬青的臉上巡梭著,看的喬青毛骨悚然。 旁人更是稀奇,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冰山死人臉能有這么多的表情。尤其是這玄王爺,從來生人勿近,誰看見他不是被他一身的冷氣驚到繞道三分,這會兒竟然虎了吧唧的盯著那院首大人看。 幾個宮里的老太醫(yī)互相對視一眼——微妙啊。 外面樹蔭中躲著的暗衛(wèi)等人,一個個驚悚的仿佛見了鬼:微妙啊…… 顧公公也想找人交流一番,奈何看來看去皇上不在,只得心中呼天搶地大嘆一句:微妙??! 喬青也覺得很微妙,宮無絕這目光讓她慎得慌。這副表情,說是看呆了?還真不像。喬青從來自戀,可這視線每移動到她臉上一個器官,就十分嫌棄的轉(zhuǎn)了開,像是多看一眼都會被傳染一樣。她一口細牙玉齒惡狠狠的磨了起來。靠,這么嫌棄你盯著老子看個屁!喬青一屁股站了起來,在這坐著讓你嫌棄,這不找虐么。 人走了,宮無絕的視線沒了目的地,恍然醒了過來。 方才那一看,他只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這小子的確是美,也的確是處處礙眼。 宮無絕絕不承認他有那么一瞬被喬青的美給震的一怔。這個人,明明就該是整天在他眼前蹦跶來蹦跶去讓他恨的牙癢癢想一巴掌拍死的螞蚱。嗯,就是這樣。宮無絕把自己的反常行為歸類于創(chuàng)傷后遺癥。摸著腦門上當年那一拍,雖然過去了那么久,但是每次一想起來腦門就呼呼的疼,估計是拍出問題來了。這是此時此刻他唯一能解釋的原因。 盡管還有一些其他的微小的可能性,盡管心里有個角落正有什么搖旗吶喊著高聲否定,但是宮無絕自動自覺的忽略了它們,或者說,這種匪夷所思的想法他壓根兒就掐滅在了萌芽狀態(tài)。 也可以說,他根本就沒那根弦兒。 站起身,在一眾“微妙啊”的目光中,宮無絕忽然起身快步朝外走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倏然,身后一聲巨響——砰! 隨即破了音的詭異驚叫讓他腳步頓住。 太醫(yī)院中一瞬靜謐,所有人都是一愣,循著這讓人心顫的驚叫看過去。目之所及,是屬于喬青的房間里面,幾個奉命搜查的侍衛(wèi)如臨大敵的站著,雙腳如同扎了根。還有一人正站在她的床榻邊,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一邊叫著一邊顫抖的篩子一樣一邊兩手撐地連連后退,臉色蒼白驚恐欲絕,瞪大的雙目死死望著自己的腳前方。 那里,正躺著一只打翻的盒子。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九章 公狼 太醫(yī)院中靜悄悄的。 不論在搜查的大內(nèi)侍衛(wèi),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貴族子弟,或者正要轉(zhuǎn)身離去的宮無絕,盡都在喬青房內(nèi)幾個侍衛(wèi)的如臨大敵之下皺起了眉。那侍衛(wèi)一邊退一邊叫,瞪大的雙眼幾乎要脫眶而出:“這是……這是……” 床榻下翻倒的盒子開口向內(nèi),沒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日光下那方古樸的盒子呈漆黑之色,正在微微顫動著。 顧公公奇怪的上前,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東西竟會引起這些五大三粗的侍衛(wèi)如此大的反應(yīng)。剛走兩步,便被喬青一把攔住,他一轉(zhuǎn)頭,見喬青面色冷肅,沒有了平日里的嬉笑,不由問道:“喬大人,這可是你的房間?那里面……” 喬青搖搖頭。 她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卻在一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下意識的看向走到了門口的宮無絕,他也正條件反射的看過來。四目一交匯,便盡是凝重。 宮無絕走上前,和喬青一起走進這個房間。 門口侍衛(wèi)還癱坐在地上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另外的那些人像是嚇傻了,臉色發(fā)白扎了根一動不動。外面的人探著脖子皆不由得好奇了起來,到底盒子里面,是什么?他們看著喬青和宮無絕走上前,一直走到那盒子的上方,喬青冷笑一聲蹲下身,觀察著盒子里面的東西:“這一招,毒啊!” 宮無絕還站著:“確是毒?!?/br> 顧公公終于忍不住好奇,一路小跑著進來:“王爺,喬大人,到底是什么東……”剛覷到盒子里面,他已和剛才的侍衛(wèi)一樣,一屁股坐到地上,白著臉不受控制的連連喘氣。一眼接到兩人遞過來的目光,顧公公大喝一聲:“來人,把喬青抓起來!” 外面的人站著不敢動。 抓起來?抓誰?院首大人?喬家家主?修羅鬼醫(yī)?他們看向房內(nèi)那少年,她正蹲在盒子的上方,垂著眼睛看不出什么神色,似乎是在觀察著里面的東西。從外面看起來,真真如一個弱小的少年。然而哪怕如此,誰敢上前去動她一下?誰不知道這少年頃刻間就可如嗜血修羅!一眾人面面相覷:“顧公公,抓……” “還不動手!” 一聲厲喝,房外的侍衛(wèi)還沒動,里面看過盒子的人已經(jīng)一個激靈回過神,抽刀聲聲,架在了喬青的脖子上。那刀在她脖頸上微顫,冰涼的貼著皮膚讓人在夏末時分無端發(fā)冷。喬青也不抵抗,她緩緩站起來被侍衛(wèi)縛住。 顧公公爬起來,尖細的嗓子都破了音:“還不去請皇上!圍住太醫(yī)院,一個人都不許離開。” 有人迅速沖去了御書房。 這一變故太快,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外面的人滿臉疑惑,什么東西讓顧公公只看了一眼便如此失態(tài)?而傳聞中一向和院首大人曖昧不清的玄王爺竟也不攔。太醫(yī)院里靜謐的一絲聲音都無,那個房間被完全的封鎖,只能透過門扉看見里面地上的盒子,無風,卻在微微顫動著,仿佛有什么活物在其中。人人的心里都跟著沉下去,明明只是一個貴族子弟陷害窮鄉(xiāng)小子的老套戲碼,竟引起了這么一場無端禍事。 這疑惑一直到了皇上駕到。 山呼萬歲之中,宮琳瑯一進門,看見的便是被侍衛(wèi)們以刀抵頸押住的喬青,和一邊不言不語站著的宮無絕。侍衛(wèi)慌慌張張什么都沒說清楚,他聽了個大概的始末便匆匆趕來,這會兒一邊走進來,一邊朝著兩人打眼色——怎么回事? 兩人都沒搭理他。 宮琳瑯皺皺眉,覺得這事兒可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小打小鬧。 顧公公飛速沖上來,拉著他從上到下一通檢查,見他除了睡眠不足臉色稍微差了點外的確是安然無恙才算松了一口氣。他是宮里的老人了,跟過三個主子,更是看著宮琳瑯長大的,宮琳瑯也不惱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br> 在顧公公語調(diào)微顫但條理清晰的將此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后,宮琳瑯的目標轉(zhuǎn)向了被侍衛(wèi)封鎖住的那只盒子。他剛走兩步,便被后面的顧公公扯住了衣襟,死死攔著怪叫道:“皇上,危險??!” 那些之前見過的侍衛(wèi)齊齊跪了下來:“皇上三思?!?/br> “無妨?!?/br> 宮琳瑯揮開顧公公走進去,一直到看到了這盒子之后,臉色同樣的白了白。他蹲下身,兩指小心翼翼地捏著盒子一端,將它平翻了過來。這下子,圍在外面的人盡都看清了盒子的內(nèi)里,延續(xù)了諸多時間的好奇終于解開,卻并未松下一口氣。反而一一陣陣的干嘔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貴族子弟,從來養(yǎng)尊處優(yōu)一下子看到這等東西,齊齊退的老遠扶著墻嘔吐起來。 那盒子里,是一個人偶。 一個明黃色的人偶,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而成,雕刻細膩即便離著老遠眾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人偶的眉目五官,和蹲在一旁的宮琳瑯一模一樣!而真正恐怖的,卻是里面密密麻麻吸附在人偶之上疽滿了無數(shù)個細小的蟲。這些蟲在人偶的表面飛速的移動著啃噬著,遠遠看過去,讓人不由自主的頭皮發(fā)麻! 一陣陣陰邪之氣逼面而來,沿著四肢百骸在眾人身上游走,一陣陣的發(fā)冷。 這是什么? 制作這個又是為了什么? 那人偶明明就是皇上的縮影…… 宮琳瑯站起身,在一片嘔吐抽氣聲中望向喬青:“你怎么說?” 脖頸上的刀劍在日光下反射著明晃晃的寒光,映照在喬青微低的絕美面容上:“臣不知?!?/br> “不知?” 宮琳瑯一步一步走出來,神色晦暗不明:“你是不知這東西是什么?還是不知這東西為何在你房中,或者……不知朕究竟何時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