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咳?!?/br> 后面喬青終于等的不耐煩,咳嗽一聲作為催促。 宮無絕努力沉下心來,讓僵硬的表情也隨之沉穩(wěn),大步走到桌案的對面坐下。 他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反之,在認識喬青之前不論什么樣的時刻,哪怕命在旦夕他也能氣定神閑。甚至可以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能讓他變色,除了她,除了對面這翹著二郎腿盯他看的小子。清亮的目光里帶著點兒玩味,宮無絕只當看不見。鷹眸瞇著專心致志盯著桌案,好像看一只傻貓打滾兒是個多么有趣的事兒。 看的全神貫注,一絲不茍。 談判這種事,誰先開口便落了下風。 被某個男人評價為傻貓但是自認為很優(yōu)雅的大白圓滾滾的身子一頓,嫌棄的朝他喵嗚一聲,翻了個身子以屁股對著他,堅決展現(xiàn)出一只陽春白雪的貓科動物對沒格調(diào)的下里巴人的深深鄙視。 宮無絕自然不會跟一只傻貓去較勁兒。 他憋著一股勁兒等對面的喬青先說話。 喬青先說了:“三個事兒?!?/br> 宮無絕很淡定:“嗯?!?/br> “第一,這五天的虛張聲勢也差不多了,皇宮里每天去蹦跶的老子開始煩?!逼鋵崋渭?nèi)ケ嫩Q倒不怎么煩,煩就煩在跟她湊一對兒的人整天板著個殺父仇人的臉,誰看著能痛快:“整個大燕的人都在這事兒中處于云里霧里鬧不清了狀況,想必玄云宗也是如此。據(jù)我猜測,這種不按照玄天規(guī)劃的游戲方向走的情況,他很快就要沉不住氣?!?/br> 宮無絕有些傻眼。 她說正事兒? 他自己糾結了半天心理建設了半天她怎么能這么淡定這么理所當然的和他談起了正事兒! 那么又該談什么?膝蓋上的大手猛然攥了起來,宮無絕搞不清楚了心里那一團亂麻。既怕喬青看出來,又為她看不出來而帶了點兒失落,宮無絕咬著牙繃住自己的表情,不讓喬青發(fā)現(xiàn)一丁點兒問題。 對面的男人半天沒有回應。 喬青皺眉抬起頭,就見宮無絕的臉色有點兒黑。 她已經(jīng)連續(xù)看了五天的這張仿佛欠了他千八百萬兩銀子的臭臉,現(xiàn)在完全免疫。你不跟老子說話,爺還懶得搭理你呢:“剛才說的是第一個事兒,下面說第二個?!?/br> “嗯?!?/br> 嗯個屁,喬青心底狠狠的嗤一聲,面上低著頭饒有興致的對大白進行著每日一蹂躪,在大白嗷嗷叫的不爽中,她終于爽快了少許。嗓音淡淡一副公事公辦其他的別跟老子瞎扯淡的模樣,又給宮無絕最近反復糾結掙扎在那件事兒中的玻璃心來了致命一擊:“洛四和項七半月前去追擊失蹤的喬雨,應該是往玄云宗的方向。但是已經(jīng)有十天沒傳遞回任何消息。上次你們說雙生果我便有起疑。四天前無紫給兩人飛鴿傳書,連續(xù)十只鴿子都沒有飛回來,還有沿路上半夏谷的據(jù)點,都沒見到兩人的蹤跡。” 輕重緩急,宮無絕還是分的清楚的:“你是說,被玄云宗……” “百分之八十可能性?!?/br> 喬青沉下臉點點頭,項七看著愛玩卻絕不會耽誤正事兒,更何況還有個一向沉穩(wěn)的洛四。如果只是追擊喬雨不可能一路上沒收到關于雙生果的風聲。而那連續(xù)十只都聯(lián)絡不到他們的鴿子,就更是說明絕對出問題了。而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想不到除了玄云宗外還有其他的可能性:“當日無紫和非杏說玄云宗送來帖子的時候說,很篤定我會去,我還想不明白他到底憑什么。現(xiàn)在明白了,說不定兩人一出盛京便被人盯上了?!?/br> 宮無絕皺了皺眉,看向對面少年。 她嘴角微勾出一抹冷厲的弧度。這種笑,他直覺不喜歡,就如當日醫(yī)術大考后高臺上提起喬伯淵夫婦時一般,那種森冷的涼薄的笑,讓他整個人透著股疏離的氣息。喬青這么說便表示,玄云宗她會去。之前幾次鄙夷她怕死沒道義,實則說歸說,宮無絕也知道喬青不去才是最好的選擇,聰明人絕不會選擇送死。 而這一趟,將面臨著一路上多少的麻煩和到達那里之后無盡的危機…… 一顆心驟然沉下去,宮無絕卻不會反對。 這個小子看著似是羔羊一般的好脾氣,決定的事兒誰又能更改?他倒是想反對,憑什么。知道她也不是那么冷血無情,最起碼對待手下和自己人也能付出真心。這對他說不上是安慰還是其他什么,宮無絕忍不住的想,如果今天這人不是項七和洛四,而換成自己呢?他自然不會問這種自找沒趣的問題讓自己郁悶,他都能想象的到,喬青必然是一臉莫名其妙:你死你活干老子屁事兒? 宮無絕隨手端起杯昨夜的冷茶啜了一口。 就是這種“干你屁事”,和那天的“不相關的人”,這種感覺真他媽讓人不爽! “繼續(xù)。” “嗯,最后一件事兒,便是因為前面兩件,玄云宗能等,老子也能等。本來玄天想玩游戲,老子不介意陪他玩上一把……”喬青扯了扯大白的尾巴,在一聲抗議的喵嗚中倒吊著它提溜到腿上,一把摁住想要掙扎的腦袋:“這會兒項七和洛四卻未必能等了。我選擇主動出擊,這邊的事兒趕緊了了,去救人。” “主動出擊?” “是,玄天想玩游戲,可以。不過要怎么玩,在哪里玩,什么樣的游戲規(guī)則……由老子定!” 宮無絕點頭,也習慣了喬青的囂張。 然后劍眉一蹙,問:“完了?” 喬青聳聳肩,兩人現(xiàn)在綁在一起,有個若有似無的合作關系,對手皆是那該死的玄云宗,她當然要來跟盟友知會一聲:“無紫非杏那邊,我已經(jīng)通知兩人做準備了,其他的你看著辦。” 說完了便起身朝外走。 直到走到門口,房門打開的一瞬,感覺后面的宮無絕氣息驟然冷了下來,危險的聲音又問:“你說完了?” 喬青回頭,倚著門框吹一聲口哨:“吆,玄王爺這是愿意跟小的說點別的了?” 這種嘲弄的語氣讓宮無絕咬牙切齒。 他承認他就是想找麻煩,他就是看這小子不順眼,該死的不順眼!最好一輩子都別再看著她!偏偏這五天他過的渾渾噩噩,想要整理的越發(fā)亂成一團,她卻還沒事人一樣的舒坦自在,不因為他的改變產(chǎn)生丁點的不同。 宮無絕想到這里,端著茶盞一口灌下了剩下的冷茶:“別忘了關門。” 喬青瞄一眼那人貌似是惱羞成怒的情緒,明顯的感覺出那人心情不知為何再一次臭了起來。不過誰心情好呢,你不想搭理老子的時候老子就得滾遠,你想了老子還得腆著臉湊上來?搞笑,當自己誰,以為全天下都你鳴鳳呢,上哪你都太子爺? “遵太子爺令!” 喬青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宮無絕心情不好了,她心情順便變好了不少,果然有對比才有進步啊。 房門一閉。 砰—— 摔破茶盞的聲音狠狠在房內(nèi)響起。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三章 天色蒙蒙亮。 初秋的清早泛了冷意,露珠在魚肚白的灰暗中滾落樹梢,映射著城門口排得老長的進出城隊伍。趕早的百姓攏了攏衣襟:“官爺,還沒到時辰呢?” 官兵們打著哈欠看了看天色:“等等吧,還有一刻鐘。” “開城門,開門!” 一聲粗著嗓子的大吼出自于城內(nèi)遙遙而來的馬匹隊伍,清早空蕩蕩的街道上,最前一匹駿馬,烏青著眼圈的朱行健高坐其上。官兵遠遠一瞧,立馬弓著身子迎上來:“原來是朱大人,大人這是要去哪兒啊?” “本官出城辦事,開門?!碧统鰤K腰牌,給官兵看了看。 兩個官兵立即連連點頭,看他一身官服明顯是公務在身,后面一行人盡都遠行打扮。不敢得罪了吏部左侍郎,兩人點頭哈腰道:“是,大人,不差這一刻鐘了,您給皇上辦事兒咱們豈敢耽擱?!币粨P手,朝城門處打了個手勢:“開城門!” 城門開啟,百姓們連連歡呼。 朱行健打個哈欠,一臉的不耐煩。 后面的仆從笑著安慰:“老爺,皇上臨時委派也是好的。您這一趟出去啊,等到回來的時候,正好那罪臣喬青就……”手刀在脖子上一比劃:“到時候老爺也能睡的安枕了?!?/br> “誰知道那小子死不死得了!” “老爺這話說的,再有四日時間就斬首了,怎的死不了?”仆從這么說,心里也犯著嘀咕,明明是要斬首了,可哪里有個要斬首的樣子?就連他一個仆從都看出來了問題,真真是搞不懂。但愿這一趟回來,那人已經(jīng)了結了,否則老爺啊這輩子都別想睡個安生覺咯:“城門開了,可以啟程了?!?/br> 朱行健打馬前行,一旁的百姓也不敢搶,都站在一邊兒老老實實的等著。 直到到了城門口,他一勒馬韁,轉頭看著一邊百姓中的兩個女子。仆從也跟著看過去,兩旁一排排的百姓中,天氣雖帶了點兒寒意,還不至于要套上秋裝。這兩個女子像是極怕冷,帽兜罩住大半個額,微垂著頭看不清面容。只那露出的小半個臉,也是一等一的佳人了!仆從曖昧的眨眨眼:“老爺可是……” 朱行健搖搖頭,這兩個女人,有點兒面熟。 他仔細想了想,也沒想到在哪里見過,只覺得這兩人特意低調(diào),看上去極是古怪。尤其是他一出現(xiàn),便垂著頭再也沒抬起過,像是生怕被他發(fā)現(xiàn)。朱行健一路想著:“算了,走吧?!?/br> 馬匹隊伍終于出了城門,行遠了。 百姓來來往往穿梭如流,一輛極為低調(diào)的馬車從城門口駛進來,外觀看上去并未有什么不尋常,普通的木材,灰色帷幔。官兵正要去查,一只蒼老的手撩開簾子遞出個腰牌。官兵退下,馬車進了城。那兩個女子垂著頭行到馬車前方,悄悄鉆了進去。 馬車繼續(xù)前行。 清早的盛京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多起了人。 待到穿越了整個京畿,從方才那道城門,出了另外一個城門后,一路沿著光禿禿的小道彎彎繞繞的行駛著,一直到遠遠能聽見軍營里將士的cao練聲,馬車才算停了下來。車簾一掀,兩個女子率先跳下,終于從帽兜里抬起頭,一個嬌俏明媚,一個溫婉可人,正是無紫和非杏。 “委屈四長老們一路周居勞頓?!?/br> “嗯?!?/br> 四個迥然不同的老頭緩緩鉆了出來,青衣大褂,胡子花白,鶴發(fā)雞皮,卻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極好辨認。放在一起難免古怪的讓人發(fā)笑,卻又詭異的合襯,一身仙風道骨的氣質(zhì),就連捋著胡子的動作都一個頻率:“你們公子呢?” 非杏躬了躬身:“公子如今尚不方便來迎接四長老,有玄云宗的人暗中監(jiān)視著,請長老們恕罪?!?/br> 四人齊齊哼了一聲:“倒是好大的架子!” “不敢,四長老遠道而來,公子自不會怠慢。只不過如今玄云宗處處緊逼,公子也是迫不得已。還請長老們跟隨奴婢入宮,一切待宮中見了公子再議?!?/br> “且慢?!?/br> 四個長老同時一抬手:“還是在這里先說清楚了好,那喬青信中所說,可是屬實?” “自是屬實,萬不敢欺瞞長老。我家公子乃是修羅鬼醫(yī),想必四長老也了解,那玄云宗想以巫蠱之道陷害公子,沒成想太過托大,那東西到了公子的手里反倒尋出了蛛絲馬跡成為一道良方!”無紫嘴角一勾,帶著絲與有榮焉的傲然之色。 高矮長老語態(tài)不明:“哦?” 胖瘦長老暗含嘲諷:“若我等消息不錯,你家公子如今自身都難保。那東西應該不在你家公子的手里吧,大燕皇帝怎會將那蠱蟲交給一個暗害他之人?” “四長老有所不知,皇上和公子看似反目,實則不過是演了一出戲而已。玄云宗野心太大,早已讓皇室如鯁在喉,而兩人將計就計,明著是判決公子十日后斬首,實則卻是要用這十日時間放松那玄云宗警惕,從而……”聽出他話中譏諷,非杏卻不怒,四下里看看確定了沒人,才湊到四長老的耳邊,用一種病不高卻足以讓所有人聽到的聲音,恰到好處的解釋了一番。 四長老先挑眉聽著,到最后面色越來越古怪,直到非杏說完,四個歷經(jīng)世事的老人皆不約而同露出一副贊賞的表情。那高長老捋著胡子哼笑一聲:“詭計多端!” 四人的臉色稍霽,昂著頭一副眼高于頂?shù)哪樱骸拔业葋淼穆飞希故且猜犝f了那喬青在皇宮里的所為,這等大搖大擺的出入皇宮,沒想到竟是瞞天過海之計。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 見四人總算松了口,無紫非杏呼出一口大氣,像是如釋重負:“奴婢代公子感激長老們相助?!?/br> “相助就免了吧,莫要說的這么好聽。若非因為那蠱蟲,我等也不會走這一趟?!?/br> “是。”無紫非杏好脾氣的笑著:“能得半夏谷四長老出山,奴婢們感激不盡。” “走吧。” 四人發(fā)了話,無紫非杏點點頭在前面帶路,一路踏著干枯的地面尋到了一口碩大的古井前。里面已經(jīng)干涸,望下去黑黝黝一個深洞,正是當日跟蹤韓太后尋到的那條地道。一頭是此處,連接京郊軍營和一處毀掉的兵器作坊,另一頭便在皇宮里。 “四長老,這便是通往皇宮的地道。如今玄云宗在各處密切監(jiān)視著,只能委屈長老們從此處入宮。”無紫當先跳了下去給四人帶路,四人倒是也沒說什么,原地一躍,紛紛跳了下去。 最后留下非杏殿后,四下里看了看,像是在確定四周無人,才消失在古井內(nèi)。 待一切恢復平靜。 遠遠一片草叢中緩緩露出兩個男人的影子,正是去而復返的朱行健主仆。 朱行健半天沒說話,那仆從小聲問道:“老爺,幸虧你半路上察覺不對又折了回來。這可怎么辦,那喬青太也jian猾,原來明著是和皇上演戲,暗著竟有別的準備!還有那剛才的四人,竟是半夏谷的四大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