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節(jié)
喬青撇嘴:“十八歲么?!?/br> 左長老呵呵笑了起來:“那小子生平最怕被問到年紀,你若想知道,自己問他去,老朽不當這壞人?!?/br> 這老家伙,看著慈祥的很,其實一肚子心眼兒。喬青嘬了嘬牙花子,一擺手:“得了,我敬老,就讓他永遠十八歲算了,何苦去戳老人家的心窩子。您繼續(xù),后來呢?” “哈哈,好!世間事何苦非要問個究竟!丫頭啊,你比我豁達?!?/br> 聊 了這么久,這老人也不大人前大人后了,直接以丫頭作為稱呼,以他的年紀和修為,再加上是邪中天的長輩,喬青一點兒抗拒感都沒有,支著下巴全神貫注地聽了起 來:“老朽這些年,就一直在問一個為什么,為什么當初明明得到了一塊兒九天玉,族長卻把它扔了出去;為什么他大驚失色封了圣地石碑;為什么要將我族沉到這 地下來;又為什么——從那以后,族長大人便……” 眾人靜靜等著。 聽他沉重不已地吐出了最后兩個字:“……瘋了。” “瘋了?” “你們可能想象,我族族長大人神尊八層的修為,卻在得到了一塊兒九天玉后,做下一系列讓人不能理解的舉動。哎,從此后,瘋瘋癲癲,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壽終那一刻,才得到了一瞬清明。” 喬青向前傾身:“他說了什么?” 左長老扭過身去,借著泡茶的動作回避了這一話題,從喬青這個角度,甚至能看見霧氣繚繞中他顫抖的手指,老半天,直到一壺茶泡完,他才在茶香中漸漸沉下了心神。給眾人一一遞了一杯,他搖搖頭:“什么都沒說,否則老夫也不會這些年都沉浸在疑惑里,想不通透了?!?/br> 他在隱瞞! 喬青看他神色,也不再多問,到底是人家族里的事兒,有不愿意說的,她也沒有立場去打破沙鍋不是? “從那以后,你們就真老老實實呆在地底下了?” “非也?!?/br> “是有什么桎梏著你們?” 這 一聲,乃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鳳無絕,忽然開了口。雖是疑問的語氣,可那面容篤定,顯然已從這蛛絲馬跡中猜到了什么。左長老跟著就是一愣,詫異不已地扭頭看著 他,之前雖說對每一個人都和氣有加,可他下意識地將喬青當做了這一行人的頭子,其他人,卻是并未多加注意的。直到鳳無絕開了口,且一語中的,他才真正關(guān)注 起另外這一行人。 這一看,當下就先倒抽一口冷氣。 “嘶——” 到了他這個年紀, 能再驚訝的事兒可不多了,他瞪著這一行人一個個看過去:“丫頭啊,你這一群朋友可了不得。一個魔修的小子,嘖,老朽還沒見過有什么人,能將魔氣控制的如此 自如!這東西可是個雙刃劍啊,一個不好,便是要傷人傷己,若無堅韌到極致的心性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年輕人,你可是姓鳳?” 鳳無絕站起身:“正是,前輩可是認識在下的先祖?” “哈哈,老夫在這地底下已經(jīng)快三萬年了,當年在上面,也不過是個小豆芽菜,哪里有能耐認識鳳家先祖呢?!?/br> 聽他口氣,鳳無絕的先祖當年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眾人盡都好奇了起來,左長老點點頭:“猶記得當初的鳳家啊,雖非氏族中人,卻是九梯中極其強盛的一個家族,比起后來的三大門派來,那也算不遑多讓了。只是后來啊,可惜,人才凋零,漸漸沒落了……” 喬青仰臉裝雛鳥——求包養(yǎng)。 鳳無絕一巴掌推開她——六歲半。 喬 青頓時蔫兒吧了,縮著脖子就往后退,鳳無絕瞇著眼睛瞧她,那眸子里危險的小光芒一閃一閃的。這貨仰頭望天吹小調(diào),打死都不能承認!倆人就這么一個瞪眼一個 望天,持續(xù)了老半天,左長老終于從懷緬狀態(tài)里回過神:“的確如你們所說,只不過,桎梏著我族的并非是人,而是天道!” 喬青趕緊認真提問:“天道?” 鳳無絕讓她給氣笑了:“長老說的,可是天罰?” 左長老更驚訝了:“年輕人,你如何得知?” “猜的,”鳳無絕微微一笑:“我們能從上面下來,便是因為有人引出了天罰,”他說著斜一眼一臉心虛的某人:“是天罰之雷,不知觸動了什么,這流沙海上突然塌陷,我等才會誤入此地?!?/br> “具 體那天罰怎會讓你們尋到這兒,老朽并不知道,且這么多年來,你們也并非第一波誤入此地之人。當初便是有一群魔修不知緣何進入到了梧桐老樹內(nèi)……”他說到這 里,一頓,喬青大概明白,應(yīng)該就是邪中天、玄苦、和那枯骨老人一同被卷入了翼州的那次,難道是那一群魔修做下了什么同時觸怒了天道降下天罰,才讓他們湊巧 落下了這流沙海之下?喬青正想著,左長老接著說起來:“自族長瘋了之后,族中也有不少妄圖離開地下的年輕人,可一旦出了這地下,便會立刻引起天罰的降臨! 天罰啊,九九八十一道神雷,又有誰能頂?shù)淖∧菢拥暮平佟?/br> 普天之下,能頂住天罰的,恐怕也只有喬青這個能吞噬雷劫的怪胎了。換了旁人,莫說只是普通的族人,就連左長老這般高手,一樣要在那八十一道神雷下隕落! 眾 人一齊把譴責的目光再一次投給某人,喬青都快把自己縮地底下去了,他娘的,這群到底是什么時候騎到老子頭上來的!喬青低頭咬牙,聽左長老呵呵笑了起來: “自然,喬青大人也算是個異類,吞噬雷劫這樣的造化,可說前無古人!可換了旁人……哎,諸位也看見了,我族如今所剩無幾,唯有這寥寥百個族人,其他的,皆 在天罰之下,就此莫名其妙地隕落了……” “那十八歲呢?” “他和玄苦,卻非自愿離開?!?/br> 正說著,遠處便傳來一陣神力波動,乒呤乓啷膨隆咚鏘,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當年在鳴鳳的時候,但凡那倆貨碰到一塊兒,就得這么死磕上一陣子才算完。左長老無奈扶額:“走吧,瞧瞧去,那兩個一天不打上一陣子,就渾身不舒坦?!?/br> 眾人齊齊失笑。 左長老起身引路,出了這內(nèi)堂,外面的聲音更加真切,夾雜著兩道熟悉的對罵聲。站在這議事堂的外頭,眾人齊齊往遠處看,可見一個禿驢一個玫紅,在遠處的天際上人影交纏打的不可開交!四下里的族人們該干嘛干嘛,明顯習慣成自然,連眼角都懶得分過去一咪咪。 喬青摸著下巴別提多回味這一幕了:“大師,好久不見?!?/br> 那邊兒天上的玄苦一腳踹上邪中天的襠部,還有功夫扭頭朝這邊兒一掌合十,擺了個經(jīng)典神棍pose:“阿彌陀佛,一切有為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br> 喬青瞪眼:“說人話?!?/br> 神棍立馬說人話:“哎呦喂,緣分哪!” 喬青哈哈大笑,不到這一刻真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想念這家伙的精神分裂,玄苦一個跟斗躲過邪中天的猴子偷桃:“等著,老子揍趴下這老東西再去跟你們敘舊?!?/br> “放你佛祖的屁!” 左 長老搖搖頭,跟眾人解釋了起來,那邊兒倆人,可說是天生的冤家,從來就不對頭。哪怕當年在族里,也是三天一小打,兩天一大打。正是那一群魔修誤入此地的時 候,混戰(zhàn)中玄苦和邪中天再一次打了起來,磅礴的神力交鋒,偶然開辟出一條空間裂縫:“空間裂縫,到底連通著哪里,這誰也說不準,也許是茫茫宇宙,也許是空 間亂流,更也許,是東洲的某一個地方。那兩個孩子誤入其中,老朽只以為,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卻沒想到,他們到了翼州! 那低等又脆弱的大陸,是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住天罰降臨的,甚至連東洲的高手到達那里,也會隨著時日久遠而漸漸流失掉修為,否則便會引起那片大陸的顛簸,繼而破碎,毀滅!是以,修為越是高,在那里所呆的時間越是短,要受到的天道制約也越是深…… 否則當年鳳無絕的祖先也不會因為逃避追殺,而躲到了那貧瘠的西方大陸去。否則秦雪落和囚狼的爺爺,亦是不會選擇去往翼州。原因皆在于,那里承受不住高手的神力對轟,會有天道加以制約罷了。 鳳無絕點點頭:“所以他們到了翼州,沒有天罰降臨,反倒修為一日不如一日,也因為降到了神階以下,想回來,也沒有辦法了。” 左長老含笑點頭:“正是如此?!?/br> 喬青津津有味地望著天上那一對兒,一個一巴掌揉亂另一個的發(fā)型,一個整理著發(fā)型大罵另一個的佛祖,她看的笑瞇瞇就差搬個板凳抓把瓜子兒了,聞言忍不住插嘴道:“既然這樣,剩下這一百族人,長老可有考慮過舉族遷移?” “遺州?” “你們稱之為遺州,我卻只喚它翼州?!?/br> 左長老捋著胡子,看她老半天才笑道:“丫頭,你已經(jīng)不止一次讓老朽驚訝了,不忘本,這很好。就如同你對那翼州的不忘本,這東洲,也是老朽的家啊……” 這老人這話一聽就假,不過搪塞之言罷了,這鬼地方算個屁的家,她就不信在地下三萬年談起外面的世界一臉向往的這老人,翼州和東洲的地底他不會選。至于修為被限制,也總好過在這暗無天日一出去就是天罰毀滅來的強,只怕,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吧。 喬青聳聳肩,和鳳無絕對視一眼,同時選擇了不再多問。 還是那句話,人家不愿意說,她們可沒資格去究其根底。 左 長老的老臉上一絲被揭穿的狼狽浮上,勉強苦笑了一下,亦是不再提及此事:“喬青大人,老朽知你遠非池中物,必不會龍游淺灘,被困在這小小地底,大人愿意在 此住上幾日,我知族無上歡迎,外面大人的追隨者亦不會有危險,不過一旦離開這里,希望大人能為此保密,從此不再談及此地一切!” 他重新用上了大人,懇求著說出這番話。 喬青理解這個老人,半天點了點頭:“好?!?/br> “多謝大人體諒,今日得見,也是大人與我知族的緣分,待到大人離開之際,老朽有一份禮物相贈?!闭f完,這老人微一躬身,看一眼上頭死磕到稀里嘩啦的那倆人,垂著肩背無奈走了。 和初見時候的安然豁達不同,此刻再看他的背影,卻能從中體味到深深的無奈和寂寥。三萬年來守著這么一個地方,武者的雄心壯志全部隨著流沙一同掩埋此地,縱有修為無上,又有何用呢?甚至連一個為什么,都問不到啊…… 眾人嘆息一聲。 喬青一攤手:“人家下逐客令了,咱們再呆兩天就撤吧,不過……”她看一眼上方的邪中天,正要問,有什么辦法能把那貨給帶出去,卻忽然一頓,感覺到極遠處出現(xiàn)了一陣神力波動! 這波動之強,并非屬于某一個高手,反倒像是姬氏里圣地出現(xiàn)異狀時產(chǎn)生的波動。 喬青霍然抬頭! 同一時間—— 邪中天和玄苦一同收手! 整個地下上百族人齊齊抬頭,面色驚恐地看向了那方! 甚至正一只腳邁入了青堂內(nèi)的左長老,亦是猛然扭頭,面色大變:“有人進了圣地!” ☆、第五卷 踏破九天 第四十二章 “天欺我……” 整個圣地內(nèi)靜的可怕。 隨著那石碑上的畫面一點一點氤氳成形,一道道視線都緊緊盯著上面一眨不敢眨,漸漸連呼吸都放輕放緩了,似是生怕一點動靜也會讓那尚未清晰的畫面破碎消失。所有人都知道,這即將顯現(xiàn)的內(nèi)容,就是他們一整個知族隱匿地下的根源! 就是他們神尊九層的族長瘋癲至死的根源! 就是之前問了整整三萬年為什么的根源! 為什么…… 如今,終于在這巧合之下,即將得到一個答案。 真的是巧合么,鳳無絕和喬青對視一眼,接過她左手扶著的囚狼,架在肩上。右手拎著的九指就這么被她垃圾一樣拖在地上,她低頭看了一眼這傷重不支陷入了昏迷的男人,心里的疑惑一個接著一個往上涌…… 是意外,還是人為? 是無巧不成書,還是別有用心? “是圣地!” 一個族人忍不住的驚呼出聲,喬青的思緒忽被打斷,朝著那石碑看過去。 那 上面氤氳成形的畫面乃是一個遠景,下方流沙覆蓋,一條紫色的礦脈在烈日下灼灼發(fā)光,正是之前流沙海上紫煉天鋼的所在地。而和她記憶中所不同的,那礦脈的周 圍遍布著一片又一片龐大的建筑群,數(shù)不清的族人正圍在一起慶賀著什么。更遠處,高低起伏的沙丘環(huán)繞中,一方偌大的石碑屹立正中,和此刻這一座石碑一般無 二! 近百族人怔怔望著這畫面,眼中漸漸盈滿了熱淚。他們之中,絕大部分都是在這地下出生,哪怕有那么幾個見過當初的知族,也都是年幼的時候了。只從那連綿開去的一座座建筑群,便能窺見數(shù)萬年前的知族,該是怎樣的興盛繁華! 低低的嗚咽聲止不住地響起,終于那漸漸逼近的畫面中,出現(xiàn)了一前一后兩個人影。 一個灰衣老者,精神矍鑠。 一個是年輕人,血氣方剛。 這 年輕人的長相平和憨直,依稀可辨,正是年輕時候的左長老!眾人齊齊轉(zhuǎn)頭,左長老也正望著這碑上畫面,目光發(fā)怔,神色恍惚,有些不敢認的模樣。他雙唇顫抖 著,好半天才訥訥回憶道:“是……是老朽……這是族長得到九天玉的那一日,舉族歡慶……那時候我還是族長的隨身侍從……原來、原來是這一天!” 他瞳孔縮成一個小小的點。 畫面上那灰衣老者站在石碑前,對他說了兩句什么,這聲音無法透過石碑傳出,左長老解釋道:“族長是說,他要看看這九天玉到底是什么東西,吩咐我后面幾天不必守著,只要勒令大家不要入內(nèi)打擾就可?!?/br> 跟著就見年輕時候的他,笑容滿面的一躬身,退下了。那時候,這年輕人尚且沉浸在無事一身輕的歡喜中,又哪里知道,后面緊隨而來的,就是他們知族的噩夢呢。畫面上只留下了族長一人,只見他手中一閃,出現(xiàn)了一方并不算大的玉石,瑩瑩白光在烈日下氣韻非常,正是九天玉。 喬青眉目一動,認出了這一枚,正是后來囚狼弟弟流沙海里撿去的那一枚。 如今,正躺在她的修羅斬里。 畫面上的知族族長,手持九天玉摩挲了好一會兒,忽然盤膝坐了下來。他像是在施展知族的血脈之力,眾人只從一個靜止的畫面,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完全回顧當初細節(jié)的,過了小片刻,族長激動地睜開眼睛,那石碑上盈盈浮動,漸漸地,亦是顯現(xiàn)出了一幅畫面…… 畫中畫。 他們透過石碑,看當初。 石碑里的族長,也在看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