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看也不看四周伸手過來的囚犯，只是踱步到了關(guān)青所在的牢房里。

    這里的牢房當(dāng)然不會體貼到單人間，但關(guān)青這邊還是有些不同的，五六個人分散在墻邊墻角坐著。

    關(guān)青一個人坐在正中的墻邊上，低著頭，頭發(fā)略微有些披散。

    畢竟是進(jìn)來有些日子了，就算自己在這些犯人中有些不同，那也免不了狼狽。

    顧小年在牢門口停下，里面的幾人聽了動靜，沒像其他人那樣拍著圍欄叫冤枉什么的，只是看了幾眼便不再注意了。

    顯然，這里關(guān)著的人也是有點(diǎn)不一樣的。

    顧小年笑了笑，然后，一旁的顏岑便低咳一聲，喊了句，“關(guān)青，大人來看你了?！?/br>
    她本是穿著干練的錦繡紋服，身材扎眼，引得四下里關(guān)著的不少人瞪著綠油油的眸子在看。而此時聽了她這清脆的一聲喊，四下便響起了咕咚吞咽唾沫的聲音。

    顏岑皺了皺眉，一臉嫌惡。

    就連顧小年，都微微皺眉。

    這時，有人喊了句，“再叫一聲！”

    “哈哈哈?！?/br>
    “叫得爺心里癢癢?！?/br>
    那人喊了這么一句后，仿佛是攛掇了什么一樣，四下傳來意味莫名的笑聲，沒有絲毫顧忌。

    接著，便是一些污言穢語。

    顧小年有些意外。

    這些人是認(rèn)識他們所穿的官衣的，而且這些人里并不都是死囚。

    雖然靠著這邊的，里面的人多少都是懂些武功的。

    顏岑臉色難看，朝顧小年身邊靠了靠。

    有鐵鏈的聲響，關(guān)青抬頭，走到了牢門邊上，默默看著外面的那道身影，胡子拉碴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周圍仍有不憚的笑聲，在顏岑有些漲紅的臉色下，顧小年眼簾抬了抬。

    嗤嗤的仿佛絲帛被撕開的聲響短暫出現(xiàn)，本來有些聒噪的牢房一下安靜下去。

    隨后，便是撲通地幾聲，有人捂著脖子倒在了地上。

    人群轟然，原本趴在牢門上的囚犯呼啦一下躲到了墻角上，只有地上潮濕的草席上仍有血在蔓延。

    恐懼是會傳染的，本來聒噪的犯人此時鴉雀無聲，只是目光閃爍地看著外面的兩人，眼中多是驚恐和畏懼。

    默默看著這邊的關(guān)青終于開口，“關(guān)青，拜見大人?！?/br>
    他躬了躬身子，語氣也是恭敬。

    顧小年看到了他腳上的鐐銬，不過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人想救你，也有人想殺你，你說你怎么老給本官惹麻煩？”

    關(guān)青站直了身子，不過沒說話。

    顧小年見此，笑了笑，然后道“當(dāng)初你想讓人進(jìn)錦衣衛(wèi)，說是兩個機(jī)靈的人？”

    “管教不嚴(yán)，是我的錯。”關(guān)青說道。

    顧小年忽然覺得沒什么好說的了。

    眼前這人雖然不論語氣還是舉止，對自己都算恭敬，但實際上，在這人的心里自然不是這么想的。

    他忽地有些意興闌珊，也莫名想到了自己與魏央相見的幾次。

    或許，人都是有野心的，而當(dāng)看到手底下的人有些苗頭之后，上位之人更難以高興。

    顧小年又笑了笑，可能魏央也是想弄死自己的，就好像自己想除掉關(guān)青一樣。

    既然不服管教，不管這異心有沒有成熟，總是要先掐滅的。

    然后，他看了眼對方，“你是被人指證行賄買官，本官要把你弄出去也不容易。想來這幾日你也想明白了，想出去有個最簡單的法子?！?/br>
    關(guān)青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這個法子是什么。

    不過他不認(rèn)為救自己出去只有這一個辦法。

    于是，他說道“大人神通廣大，應(yīng)該不只這一個方法?！?/br>
    顧小年點(diǎn)頭，“神通廣大那也要分是什么事，明擺著說，你這次是被人盯上了?！?/br>
    想了想，他又道“他們應(yīng)該是知道了你我之間的關(guān)系。”

    “是想用我來掣肘大人么？”

    “你覺得自己夠分量？”

    顧小年看著默不作聲的關(guān)青，笑了笑，“只是想要惡心人罷了。”

    額前散亂的頭發(fā)遮住了眼簾，也擋住了雙眼中復(fù)雜的眼神，那是憤恨、屈辱與不甘。

    關(guān)青知道眼前這人說的沒錯，但難以釋懷的是自己根本無足輕重，只不過是因為與無衣堂口有點(diǎn)關(guān)系，就被提了出來，用來當(dāng)成惡心人的東西。

    對于那些人來說，甚至是對于眼前之人來說，隨手殺一個自己這樣的人根本毫無所謂。

    或許在外城西坊那邊來說，自己死了還能讓一些人記住，讓一些人驚訝，讓一些人感懷幾日?？蓪τ谶@偌大神都來說，真的只是個小浪花而已。

    汪洋大海之中，誰會在意一個小浪花？

    關(guān)青能感到因牙關(guān)緊咬的用力，嘴里傳來的一股腥甜。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彎了彎腰，“全憑大人做主?！?/br>
    關(guān)青想的很明白，無衣堂口的人或者說是自己投靠的那位舵主，或許現(xiàn)在正在疏通關(guān)系，要救自己出去，但結(jié)果可能不會如人所愿。

    起碼，眼前這人是知道的，若是不麻煩，對方完全沒必要親自過來。

    對方口中所說的他們，關(guān)青隱隱也能猜到是誰。

    只是無衣堂口的一個舵主，還真不算什么。當(dāng)然，他也不知道那位舵主已經(jīng)病了。在疏通關(guān)系想要把他弄出去的，不過是他的幾個弟兄以及鄧三而已。

    顧小年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眸隨之而沉了下去。

    他倒是沒想到，一個人的變化會這么大。當(dāng)初那個有些憨厚的漢子，如今竟也是這般心狠手辣。

    權(quán)勢地位，財帛武功，真是令人著迷的毒藥。

    可能連自己也已經(jīng)變了，顧小年想著。方才自己所說的辦法，就是讓舉證揭發(fā)關(guān)青的人消失，那樣的話，無人指證，關(guān)青自然就無罪釋放。

    到時候，就算某些人想要再找麻煩，想來也不會在利用關(guān)青這里做得太過火了。

    畢竟怎么說，他也是無衣堂口的人。

    而在顧小年這里，剛才他故意地有些盛氣凌人，就是想看看關(guān)青要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多少有些意外，卻并非出乎意料。

    關(guān)青如今，的確是有了幾分草莽梟雄的意思。

    顧小年笑著點(diǎn)頭，不再多說。

    他用手帕捂了口鼻，轉(zhuǎn)身離開。

    身后，關(guān)青緩緩抬頭，雙手死死抓住牢門的柵欄，雙目怒睜，手背上青筋賁張。

    關(guān)青算是團(tuán)頭的老大，如今深陷牢獄，手底下的人自然緊張，也正是考驗忠誠的時候。

    顧小年不會讓對方難做，混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忠義，失了這兩個字，以后可就甭混了。

    所以，這殺人的事，當(dāng)然要他來安排了。

    牢頭擦著額頭的冷汗，看著站在身前的這位大爺，只覺得對方所穿的那身白蟒比這天上的日頭還要刺眼。

    “本官一時手癢，殺了幾個出言不遜的犯人，你看？”

    “沒有的事兒，當(dāng)時有弟兄看著了，是他們?nèi)枇R在先，該殺?！?/br>
    “那就好?！?/br>
    顧小年瞥了眼這牢頭，領(lǐng)著顏岑離開了。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