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每說一句，霍靈月臉色就白了幾分?。

    “那這是……”霍屹艱難地問。

    “癆病。”大夫吐出這兩個字，他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霍屹，道?：“大將軍，老夫人其實……”

    霍屹閉了閉眼睛，問：“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大夫沒敢開口，從喉嚨里嗯了一聲。

    “你也知道，卻沒告訴我?！被粢俾曇羲粏?，他有一腔怒火無處可發(fā)，只能在自己胸腔里燃燒。

    大夫：“是老夫人這樣囑咐我的，我一直給她開的是各種緩解癥狀的藥，這種病……”

    “能治好嗎？”霍屹抱著希望問了一句，四周鋪天蓋地襲來的無力?感席卷上來，霍屹感到恐懼，他害怕聽到接下?來的回答。

    大夫搖了搖頭：“是在下醫(yī)術(shù)不精……”事實上，癆病無藥可醫(yī)，特別是到了叢云夢這種階段，已經(jīng)是只能勉強續(xù)命了。

    “可是奶奶之前還好好的?！被綮`月小聲說：“她說只是染上了風(fēng)寒，很?快就會?好的……”

    大夫偏過臉，接著說：“我還是給夫人開了些藥，能拖多?久拖多?久……這段時間，你們就多?陪陪老夫人吧?！?/br>
    霍屹茫然地盯著他，過了一會?才說：“麻煩大夫了，來人，送大夫回去……”

    大夫在心里嘆了口氣，跟著霍府下?人離開了。

    霍靈月在臉上摸了一把，跳起來走進屋內(nèi)，屋內(nèi)有一股濃烈的藥味，熏得人頭暈惡心。

    “小月啊?！眳苍茐魧⑹峙聊瞄_，笑著說：“怎么還哭過了?！?/br>
    霍靈月鼻子一酸，半跪在床邊，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今天是你的及笄禮，本來應(yīng)該開開心心的，都怪我，唉……”

    霍屹關(guān)上門擋住外面的風(fēng)，聽了這話心里更加難受：“娘，你別這么說?！?/br>
    叢云夢看著他，問：“客人都送走了嗎？”

    “送走了?！?/br>
    當(dāng)時情況很混亂，叢云夢咳得停不下?來，身上不斷冒著冷汗，還暈倒了?；粢僖贿呑屓巳ソ写蠓?，并帶叢云夢回房間，還一邊安排那些貴客。幸好張夫人寬容，其他客人也十分?諒解。

    叢云夢是大夫來了之后清醒過來的，那大夫為她把脈，既為老夫人感到難過，也對自己的未來憂心忡忡，怕大將軍遷怒于他。

    叢云夢說，不會?的。

    “怎么都這副表情??！眳苍茐粢兄差^，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給我哭喪呢?！?/br>
    這個笑話可真不合適，霍靈月臉上表情更差了。

    霍屹問：“娘，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早一點知道又有什么用呢?！眳苍茐粽f：“開始我也以為只是風(fēng)寒罷了……就算你知道了，也沒有辦法的嘛。”

    而且霍屹還有那么多?事，何?必讓他為沒有結(jié)果的病癥擔(dān)心呢。

    “娘，我去宮里請?zhí)t(yī)看，總會有辦法的?！?/br>
    “那大夫原來也是太醫(yī)，你就別折騰我了，太醫(yī)也不是神仙?！眳苍茐粜χf：“娘呢，就是這個命了……”

    “你的命好著呢，長命百歲……”霍屹哄著她說：“你別管了，好好休息吧。”

    叢云夢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極差，虛弱易疲，她說了幾句話就控制不住困意，霍屹讓她把藥喝了再睡，叢云夢一邊說現(xiàn)在喝藥也沒什么用，一邊勉強喝下?去，隨后便睡了。

    霍屹在她的床邊坐了一會?，目光落在母親蒼老的面容上。

    比起恐懼和憤怒，現(xiàn)在更多的是一種空茫。

    所有悲劇的起源，在某一個無聲無息的時刻發(fā)生，而他可能在打仗，在行軍，在埋頭處理公務(wù)，或者緊緊一個發(fā)呆的瞬間，他的生?命陡然裂開了一道?無法閉合的鴻溝。

    叢云夢即使入睡的時候也偶爾會?發(fā)出咳嗽聲，霍靈月跟在霍屹身后走出房間，拉著他的衣袍，問：“小叔叔，現(xiàn)在怎么辦？”

    “我去請?zhí)t(yī)診斷看看?！被粢僬f：“我去一趟宮里?！?/br>
    “好。”霍靈月茫然地放開手，她此刻只能下意識地依靠小叔叔：“奶奶她……”

    事情?發(fā)生?在她的及笄禮上，讓霍靈月感到愧疚，甚至?xí)a(chǎn)生如果沒有這個及笄禮的話，也許就不會?這樣的想法。

    “沒事，沒事的?！被粢倜嗣念^：“你好好陪著奶奶，我先走了。”

    霍屹沒有坐馬車，直接騎馬入宮，進宮之后，周鎮(zhèn)偊已經(jīng)在等著他了。

    張夫人回來之后，自然將所有事都告訴了周鎮(zhèn)偊，周鎮(zhèn)偊一直以來都知道家人在霍屹心目中的重要性，他問了張夫人幾遍大將軍怎么樣，張夫人回想說，大將軍看上去還算冷靜鎮(zhèn)定，把所有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沒有出亂子。

    周鎮(zhèn)偊反而更加擔(dān)心了，他提前頒布詔令，讓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待命，又想去霍府看看，但此時霍府恐怕很?忙，無暇顧及他，所以便強行按捺住欲望，打算明天或者情?況好一點再去看看。

    他沒想到霍屹會來宮里。

    霍屹甚至只穿了一件灰色的外袍，宮門外的侍從通報之后，周鎮(zhèn)偊便站在殿外門口等著他。他看到霍屹的步伐很?急促，整個人散發(fā)著急躁而茫然的氣息，周鎮(zhèn)偊叫了一句：“霍卿！”

    霍屹抬起頭，下?意識朝他走過來。

    周鎮(zhèn)偊的心慢慢沉下?來，他看到霍屹仿佛縹緲的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