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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沒有敵人的首勝固然有些令人掃興,但一舉拿下要緊的巫縣還是深深地振奮了蜀軍的軍心。隨著吳地防線的告破,大軍東進的步伐較之前更加急進,幾乎是以破竹之勢又攻下了秭歸。 唯一與巫縣不同的是,秭歸尚有吳軍留守,但人數(shù)也不算多,在大軍逼境的壓力下很快選擇了東撤。陸遜仿佛壓根沒算準蜀軍進攻的路線,沿江防線被迅速集結(jié)的蜀軍一路擊破,兵線直退至夷陵一帶。 從巫縣至夷陵前,足足五六百里的路程,蜀軍竟只用了兩個月就攻克下來,一路高歌猛進如入無人之境,頃刻間兵至夷陵。 十二月,天大雪。 滿目茫茫。 兩岸嶙峋的林巒蒙上雪頂,顯出清晰的輪廓與陡峭的弧度。越靠東,山勢崎嶇彎折的頂峰漸被磨去棱角,平坦的山腳沒入寬闊無垠的大江,封凍的大江鏡面一般,映出沿岸密密排布的軍帳。 一直以為未曾反抗的吳軍終于開始了最后的抵抗,借著天寒地凍的優(yōu)勢堅守夷陵城門,誓死不出。 “暫且停下?!眲湔驹谏綆p的高處,冒著凜冽的寒風從容不迫地指揮調(diào)度,“夷陵易守難攻,如今天氣大寒,我們暫且與之相持,等到開春再一舉拿下!” “是!” 一聲令下。 五萬大軍背靠著斗折蛇行的山脈,暫且在夷陵停下了腳步。 為避水上交戰(zhàn),蜀軍此番以陸軍居多,大軍離開蜀界已有七百里,為了保證軍資的供應(yīng)、不被吳軍切斷后路,劉備沿途設(shè)置了幾十個營寨,準備與吳軍耗過這個冬天。 回首看去,從巫峽至夷陵,數(shù)百里大軍綿延不絕,如堤上長長的蟻xue,深深扎在吳境長江的一岸。 “我說,你要不假戲真做,就投了我們蜀吧?!摈缂业男④姴粌H不感疲乏,甚至還有點幸災(zāi)樂禍地繞在李隱舟背后,“你救了太子與伯松,丞相不會虧待你,至于陛下嘛……他可是天下仁義的表率,可不會恩將仇報?!?/br> 少年的聲音頗戲謔,還有點欠欠的。 即便是提點規(guī)勸的一番好意,也多少帶點勝者落井下石的促狹。 “不必了?!?/br> 李隱舟婉拒他的建議,迎著長風回看蒙雪的夷陵城,微微皺眉。 右膝下的舊傷在濕冷的天氣中發(fā)作起來,也同樣是那道舊日傷疤,印刻在他全身最堅.硬的一塊骨上,使他對身后數(shù)萬的兵戈毫無畏懼。 凜冽的朔風在江心掀起狂瀾,他平靜地搭著眼簾,只道:“勝負還不一定?!?/br> …… 同樣森寒的冷氣侵襲著千里之外的武昌,吹面的寒風刀子般割著皮rou,令人不由徹骨地戰(zhàn)栗。 為迎擊蜀軍,指揮的中心也從靠魏的石頭城建業(yè)轉(zhuǎn)移到了長江防線中段的武昌。 冰封雪掩的寂寒天氣未能阻礙一眾焦急的諫言。 “陛下,陸伯言防守失利,竟讓敵軍一路進了七百里,臣以為,該撤其都督,再擇良將!” “夷陵背后便是江陵,我們決不能再失去江陵了啊!” “末將愿請命,死守夷陵!” “末將也愿!” …… 陸遜雖有協(xié)戰(zhàn)呂蒙的奇功,但尚缺可排眾議的資歷,如今防線一再失守,本就不大服氣的文臣武將如何還能坐穩(wěn)家中,眼睜睜看著苦心籌謀打下的江陵再度落入劉備手中? 孫權(quán)微擰著的眉上結(jié)一層細細的霜花,冷肅的眼垂看夷陵來的軍報,片刻不言。 字體持正端莊,紋絲不亂,是陸遜的手筆。 函中細說了前線戰(zhàn)況,并請武昌行船補給軍糧,要與蜀軍持久相耗。 他要的,卻并不只是一個冬天的糧食。數(shù)十倉,加上巫縣一地撤軍時帶走的和夷陵重地存有的軍糧,足夠消耗到明年夏秋。 此前二人已合議過針對蜀軍的方案,但歷今秋至明年中,長達一年的跨度將極大地消耗軍備。如今北原也在作壁上觀,準備隨手張開虎口偷食殘局,這一仗若贏了倒也罷了,一旦輸了…… 大雪遮蔽了天日。 而臣下五內(nèi)俱焚的心情,也在簌簌的落雪中漸漸封凍起來,至有性情狷介者,已大無畏地冷笑出聲。 “陛下若執(zhí)意任用親信,不辨忠良,臣亦無話可說。臣只恨生不逢周郎魯公,未效呂蒙將軍,如今竟要以一介書生馬首是瞻,難道我泱泱吳地找不出第二個將才了嗎?可笑,可嘆!” 空闊的大廳內(nèi)一時只回蕩著鏘然冷笑之聲。 ……啪! 笑音散去的瞬時,一柄長劍已擲在他的面前。孫權(quán)勾起一抹肅殺的笑,眼神卻是平靜至森然:“你有死志,孤不攔著你?!?/br> 言下之意,真那么懷念故幾位都督,不妨即刻自刎以表忠心! 吳主一貫陰狠冷厲,說出來的話可沒有做不到的。 霎時間只聞風雪撲撲,一刻前鼎沸的人聲瞬間便死寂如潭,誰也不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再觸孫權(quán)的霉頭。 但同時,在場諸臣的心中也難免起了嘀咕:這陸伯言畢竟是陛下親手甄選出來的都督,不服他便是不服陛下,這事只怕是難成了。 難道只能坐看兵敗夷陵? 悄然交織的眼神中,卻見一人脫列而出,端然拱手道:“請問陛下,前線軍報,所求為何?” 終于有人著眼正事,孫權(quán)深納口氣,冷道:“求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