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財神?！卑滓馆p聲道：“我們曾經(jīng)并未見過?！?/br>
    那魂魄似乎是在短暫的等待之后放棄了思考，對他的答案失去了興趣。白夜想他或許也沒太多的余力去想旁的什么了，只見他復(fù)又蹲下身在地上繼續(xù)劃著，身上若隱若現(xiàn)的，是他在人界時的一身龍袍。

    到底曾經(jīng)是帝王。

    白夜輕嘆一口氣，單膝跪在地上同他平視，道：“但是我認識你正寫著名字的這個人?！?/br>
    即便同他并未挨著，白夜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殘存的魂魄猛烈地震顫了一下。

    “他······是誰？”孤魂遲疑了許久，才問道：“是——什么人？”

    五感盡失三魂七魄不全，記得的東西怕是也沒什么了，在這里太重的陰氣消磨了他最后的意志，以至于讓他連在這執(zhí)意不肯走的理由都近乎忘了徹底。

    “——”白夜默然，半響道：“是你生前，失而復(fù)得，又得而復(fù)失的那一位?！?/br>
    “！”

    那魂魄似乎為他的話遲疑了許久，緩緩從地上起來又在空中飄蕩了許久，白夜起身將自己隨身的錢袋掏出來遞給他看，道：“這是我的錢袋，曾經(jīng)被他拿去送你了，你珍藏了許久，也是他最后留給你的東西，記得么？”

    這是他特意拜托了土地，在人界國喪之前從棺木中偷出來的，雖然已經(jīng)破舊的不成樣子了，但是還是能分辨出上面曾經(jīng)精美的花色和圖樣。

    “······”

    那魂魄接過他手中的錢袋后站在原地不動了許久，像是要哭又像是在掙扎，幸而他此刻是沒有臉的，不然白夜也猜不到他會擺出一副多讓人毛骨悚然的表情來。

    “他——他是——”魂魄喃喃地念了許久，卻始終想不起來這個名字：“他是······誰？！”

    聲音沙啞到聲嘶力竭。

    “他叫黎音，”白夜平靜道：“是天上的月老仙君，你曾經(jīng)姻緣線的另一半。”

    “——黎音······黎音······”

    也不知那魂魄想起來了沒有，只是不斷地重復(fù)著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抓著那個錢袋左扯右扯，原本沒力氣的手快要在這上生生扯出個窟窿來：“黎音！”

    “想起來了？”白夜道：“可是還有話想同他說？我可以替你傳達給他。”

    “黎音······?。。?！”

    那魂魄確實仿若未覺，仍是在念叨著，突然間又大叫了一聲，片刻后安靜下來，將那個錢袋子慢慢貼在了心口的位置上。

    “······你還好么？”白夜上前一步，道。

    “他······還好么？”

    那魂魄卻是反問他道：“我好像記起來，我把他害走了——他、他還生我的氣么？”

    事情還真是這么個事情，但是說真的白夜也琢磨不透這兩個人的心思，只得道：“應(yīng)該是不了吧，他不是個太小心性的人?！?/br>
    “那就好，那就好——”

    那錢袋被他摁在胸前不愿意放下，魂魄把自己縮成了一團，聲音像是在嗚咽：“那就好······”

    “你可以放心，”白夜嘆了口氣，道：“他現(xiàn)在很好，有人在他身邊照顧他，會把他如珍如寶地捧著疼著，你可以安心地去了?！?/br>
    見那魂魄終于清醒了許多，白夜略松了口氣，又道：“而你，現(xiàn)在愿意聽我說話了么？想起你自己是誰了么？”

    “我是······易云靖！”那魂魄怔愣喃喃了半響，終于是記起來自己生前的名字：“我是人間的皇上！”

    “呼——”白夜長舒了口氣：“對！終于是想起來了！”

    說著他向魂魄伸出了手，魂魄聞聲將頭轉(zhuǎn)向他，聽他道：“人界現(xiàn)在有難，我需要你魂中的帝王之氣，作為補償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個愿望，說吧，想要什么？”

    這真是天底下最簡單也是最難的問題。

    “我想······”那魂魄像是猶豫了幾番，此刻周身繚繞著他們的云霧散了許多，預(yù)示著魂魄的意識也隨之回歸了少許，他問道：“沒了你說的那個東西，我會如何？”

    “會轉(zhuǎn)生為一個普通的生靈，再也不作為王存在于六界之中的任意一處了?！卑滓沟溃骸澳銜鳛橐粋€普通的人或者什么，平安順遂地生活過今后的生生世世，再也不用扛著天下的重任了?！?/br>
    他似乎聽見了易云靖的魂魄發(fā)出了一聲帶著諷刺味道的輕笑，只那一瞬，快的叫人分辨不清是不是錯覺。

    “聽上去好像還不錯的樣子?！被昶谴丝滩仍诹说厣希皖^望著那被他劃出來的一地“音”字，低聲道：“或許本來就是我不該有的東西，可是我沒有，就遇不到你了，對吧？”

    像是在問白夜，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或許是?！卑滓沟溃骸暗悄銈冞@段緣份，最開始就是一段孽緣，本就是不該有的?！?/br>
    “那些我都不記得了?！币自凭傅幕昶翘痤^搖了搖腦袋，道：“只記得那些曾經(jīng)來之不易的過往，就夠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可白夜卻眼尖地發(fā)現(xiàn)方才還是半透明的魂魄此刻已然愈發(fā)向著消散逼近了，顯然是這片刻的回光返照用盡了魂魄中所有僅剩的力氣。

    “快要沒時間了。”白夜不動聲色道：“再不入輪回，你就再也沒機會了?！?/br>
    “那也沒什么要緊的?！被昶撬坪跏窃谛Γ溃骸鞍涯阆胍亩寄萌グ?，我只有一個要求?！?/br>
    “說吧?！卑滓沟溃骸氨M我所能?！?/br>
    “如果你還能見到他，就替我同他說一句，對不起。”易云靖道：“總歸太多東西彌補不了了，但這是我欠他的?！?/br>
    此時此刻，在生死的最后關(guān)頭，他終于能坦蕩地承認了。

    “好。”白夜輕聲應(yīng)下了：“我記得了。”

    說罷他伸手摁在了魂魄的肩頭上，道：“去輪回吧，剩下的，交給我?！?/br>
    那魂魄再沒了聲息。

    奪目的金光被白夜自魂魄的深處抽出，磅礴的帝王之力他掌中小小的結(jié)界中被圈成一個團，白夜將它仔細收到了懷中。

    那魂魄被他親手送下了輪回臺，那已然存在了太久的錢袋，被白夜拾起來，掌心中竄出了把火，靜靜地?zé)秊榱嘶覡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