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他望著云霞旁隱隱浮現(xiàn)出來的彩虹,有那么一秒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匆匆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他拍照的時候神情專注得……讓靳楚忽然鼻子一酸。 靳楚只能低下頭,看著腳邊的小水洼。 陽光照射下來,波光粼粼的,雨滴打下來,卻仍像是驚擾了那個小水洼。 “嘉樂,”靳楚喃喃地說:“我們真的已經(jīng)……徹底完了,對吧。” 許嘉樂撐著傘轉(zhuǎn)過頭,那一瞬間,他的神情從錯愕又變成了欲言又止。 靳楚當(dāng)然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完全過期了的話。 可那卻也是最近不斷地盤旋在他腦海里的話。 真的很奇怪,他提離婚的時候,對“徹底完了”這件事完全沒有概念;甚至直到許嘉樂在酒店里對他說已經(jīng)愛上了別人的時候,他即使在那一刻覺得當(dāng)頭棒喝,卻仍然感覺一切都像幻覺; 真實感的來襲,反而是在南逸哮喘之后,一天比一天更要嚴(yán)重。 就在今天,他終于明白了那真實感的來源—— 許嘉樂陪著南逸他們玩耍的畫面明明那么熟悉,卻又被陽光罩著,裹著一層濾鏡,像是電影里的故事。 他與這個alpha所共同擁有的,不再是此刻的生活,而是曾經(jīng)的記憶。 許嘉樂現(xiàn)在的生活,在別處。 他的生活,在他舉起手機拍下彩虹那一刻,在他望著彩虹時,心里想的那個人身上。 他們真的徹底完了。 “嘉樂,我很害怕。提出離婚,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錯了,我……” 靳楚沒有再往前走,他的手緊緊地攥著雨傘。 “其實我們結(jié)婚這么多年,我知道,一直是你在保護著、包容著我,這一路走來,是你在為我撐著傘,在你身邊,我從來沒有淋過雨??墒恰?/br> 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之中,靳楚的聲音也微微顫抖了。 “從今以后,你再也不會這樣對我了。你的所有保護,都會給那位付先生了,對吧?!?/br> 今天他問的每一個問題,好像本來就有了答案。因此每一句問句后面,都跟著“對吧”兩個字。 頭頂明明是一片燦爛的太陽雨,靳楚卻覺得那么害怕,像是站在黑暗中的狂風(fēng)暴雨。 他其實從不知道,人生原來如此陡峭危險。 他站在傘下站了那么多年,因為溫暖和安逸而感到厭倦,因此才試探著向外邁了一步。 明明只是走錯了一步,只是一步。 可再一回頭,傘下就已經(jīng)沒有了他的容身之處。 許嘉樂看著靳楚看了許久,有時候他會覺得很怪異,這個omega其實也已經(jīng)快30歲了。 他甚至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才回答道:“是的,從今以后,全部的保護、愛,都是付小羽的?!?/br>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那種怪異的由來—— 靳楚并沒有提到愛,那個字,是他自己本能地加進(jìn)去的。 他嘆了口氣:“靳楚,這么多年我一直撐著這把傘,其實偶爾也會累,可是卻還是始終不肯放下,因為我心里不敢想,如果我撐不下去了,如果我不去擋著這些風(fēng)雨,那我們之間會變成什么樣。離婚的時候,你說你感覺不到愛意了,其實聽到那句話的時候,我的心里其實空落落的。愛情,真的會讓人這么累嗎?” 他這句話說得很慢,似乎是想起了那些過去,聲音有些低沉。 “直到和付小羽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愛情,是只能存在于兩個成年人的感情。因此,誰來撐傘,甚至都不該是一個問題——” 許嘉樂的目光像是看著靳楚,卻又像是透過靳楚,看向了遠(yuǎn)方的云層。 他當(dāng)然會想起那個雨天。 盛夏天里,他把斷電的特斯拉扔在路邊,然后和付小羽在夜里奔向彼此,在傾盆大雨之中發(fā)瘋般地接吻。 人的一生之中,能有那么強烈的愛情降臨,本就是一種罕見的幸運。 他也是直到現(xiàn)在才明白—— “因為真的遇到了相愛的人,其實就不會再怕雨?!?/br> 他輕聲說:“靳楚,你還記不記得,當(dāng)初你提出離婚的時候,究竟是想換一把傘,還是想真的淋一場雨?” “我……”靳楚握著雨傘后退了一步,這個問題,讓他陷入了混亂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那輛黑色的幻影緩緩?fù)T诹藘扇说拿媲啊?/br> 于叔下車,給靳楚打開了車門,就在靳楚收掉雨傘想要上車的時候—— “當(dāng)你穿過了暴風(fēng)雨,你就不再是原來那個人?!?/br> 許嘉樂的聲音很低沉。 “什么?”靳楚抬起頭。 “《海邊的卡夫卡》,還記得吧?!?/br> “……村上春樹?!?/br> 那是他大學(xué)時候看的書了。 靳楚心里茫然地想,年輕的時候,他好像的確是喜歡過這句話的,可卻為什么越來越膽小呢。 “靳楚,你知道真正需要我們撐傘的人是誰嗎?” 許嘉樂忽然死死地按住了車門:“是南逸。無論我們之間如何,南逸是我們的孩子,他還小,他才是那個需要我們?yōu)樗陲L(fēng)擋雨的人?!?/br> “我不會再逃避了,這次文珂的婚禮結(jié)束之后,無論你有沒有做好準(zhǔn)備,我都已經(jīng)決定飛去美國好好地告訴他真相,我也提前找了兒童心理專家,準(zhǔn)備應(yīng)對南逸之后可能遇到的任何心理問題。但是問題是,只有我一個人告訴他,這是不健康的——” “我們是離婚了,可是我們?nèi)匀豢梢宰鳛樗腶lpha和omega爸爸分別愛他,如果我們可以一起堅定地告訴他這一點,那么他起碼不會那么害怕和不安?!?/br> 許嘉樂的眼睛凝視著靳楚,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靳楚,我永遠(yuǎn)都會感謝你生下了南逸——是你千辛萬苦地誕育了一個小生命,這是我這個alpha無論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是omega天性里最偉大的部分。所以為了南逸,好好考慮一下,堅強一點,可以嗎?” 第106章 付小羽感覺得到許嘉樂在鬧別扭了。 而且,還是以一種很微妙、很迂回的方式。 比如說,許嘉樂昨天晚上其實并沒有回他那條匯報情況的消息,但大半夜卻又發(fā)了一份甘特圖給他。 當(dāng)然,以付小羽的眼光來看,這甘特圖還比較業(yè)余,比他精心培訓(xùn)過的王小山差遠(yuǎn)了,但是無論如何里面的進(jìn)度安排,他倒沒有不滿意。 再比如說,許嘉樂的信息發(fā)得好像少了。 的確,這個alpha是一大早就發(fā)了問候的消息,可是接下來卻始終沒有像之前那樣匯報自己的行程。 付小羽認(rèn)真研究了一下那條信息。 許嘉樂:哪里不舒服告訴我。 那意思好像是—— 舒服的話就可以不用發(fā)消息了? 付小羽危險地瞇起了眼睛。 他確實沒有哪里不舒服,而且睡得還挺好,只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因為沒來得及馬上打抑制劑,腦子里想了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這讓付小羽更有些遷怒在了許嘉樂身上。 他還真就不發(fā)了。 釘釘?shù)囊炎x不回功能,宣告著一場顯而易見的拉鋸戰(zhàn),只不過…… 好像也沒拉太長。 午后,付小羽剛批完下個季度各個部門的預(yù)算,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往窗外望去。 在他埋頭專心地忙碌的時候,外面好像已經(jīng)悄然下完了一場雨,樹枝、路面都濕漉漉的,但太陽卻仍然很燦爛。 錯過了一場雨。 雖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這個念頭就是莫名地浮上了心頭。 就在這時,釘釘忽然響了一下。 明明一天之中最繁忙的app就是釘釘,可是不知為什么,這一聲就是有那么一點點的特殊似的。 付小羽瞄了一眼手機,果然: 許嘉樂:[圖片] 又是圖片。 付小羽若無其事地點進(jìn)去,只見許嘉樂發(fā)來的,是一張…… 他甚至要仔細(xì)地放大看一下,才能看到那張照片上,懸在天空一角的淡淡彩虹。 錯過了一場雨,卻沒錯過彩虹。 哪怕那只是一張用手機拍得……色彩淡得模糊的彩虹。 就在付小羽有點出神的時候,那邊的許嘉樂大概因為看到了他正在輸入中的狀態(tài),又迅速發(fā)了兩條信息過來。 許嘉樂:今天看來沒難受? 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的外賣服務(wù)營業(yè)到午夜十二點,風(fēng)雨無阻的。 許嘉樂竟然還先搞了個自問自答,給自己煞有其事地扔了個臺階。 付小羽想著想著,忽然忍不住仰頭一躺,像只貓一樣把整個身子徹底窩在了松軟的被窩里,翹了一下腳。 他在心里一字一頓地想: 許嘉樂,不堪一擊。 付小羽就這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把手機舉起來打字回復(fù):我沒有想吃的。 發(fā)出去的時候,許嘉樂那邊也已經(jīng)馬上開始顯示了‘正在輸入中’,等了五秒鐘,還在輸入。 付小羽有些得意,許嘉樂其實也那么了不得啊。 追人也不過是這老土又拙劣的幾招,發(fā)信息加上約吃飯,和他當(dāng)初也沒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別,一旦被拒絕了,也是只能吃癟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