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長大后，他們再次離開了。

    大雁紛飛，還會返回棲息，但是孩子不會。這個村子里，人是老舊的，房屋是老舊的，半埋在墳?zāi)估铮覊m都揚起來，一動不動。

    出去打拼的年輕人不需要累贅，就像是不愿意回來再看一眼古舊的他們生長之處一樣。他們把孩子送回來，就完成了任務(wù)，再次遠(yuǎn)去了。

    外面鋼鐵林立，他們泥土之軀。

    沒有前方，沒有未來，這些老人，只有低頭腳下的根。

    那是一天晚上的時候，小孩兒爬到床底下藏他的彈珠。聽見對面大伯和爺爺坐在外面。

    “我人都找好了?！?/br>
    那一方木頭桌子上面是經(jīng)年的油漬，桌子是半黑，擦不掉抹不去的駁雜。坐在紅磚地面上，磚頭地面也是經(jīng)年塵污。

    “就在今天晚上，村外頭。”

    桌子上放著一個玻璃杯，茶漬印在里面。底下一層黑，邊緣棕黃，怎么也洗不掉的。茶杯放下，里面的水晃了晃，地上還有掉下的煙灰。

    “反正都要走，我不養(yǎng)！來了又走、來了又走……”

    他爺爺又卷了一支煙。

    “外頭有好日子，盡早出去過?！?/br>
    布鞋底磋磨著地上的煙頭，那是劣質(zhì)的白紙卷的煙絲。他爹托人捎回來過好煙，那種圓溜溜一根一根在盒子里擺好的，他爺爺舍不得抽。

    “反正，我一輩子就在這里。曾孫不要，孫兒也不要。他們不喜歡這里，我自己守著?！?/br>
    半夜的時候他爺爺把他從被窩里叫醒，說要帶他見他爹。他沒哭，跟著出去。

    商量好價錢，他爺爺還扛了兩袋子大米。跟他說：

    “你出去，找你爹去?！?/br>
    他乖乖跟著那個叔走了，走著艱難的石頭滿地的山路，下山的時候太陽都升起來。

    山上什么都沒有，山下那么稀稀落落，原來遠(yuǎn)處高大且光鮮奪目。

    后來就，一個一個，他們被送下山去。

    在外面輾轉(zhuǎn)，因為被轉(zhuǎn)手時候受了苛待，身體不好，他沒能等到爺爺那個年紀(jì)就永遠(yuǎn)地留在他鄉(xiāng)。死了之后看不到也聽不到，但是……

    想回家。

    不管在外面待了多少年，回來仍然是孩子。

    *

    傅子寧和傅衛(wèi)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他們把這些村民殺了多少遍。

    仿佛他們是被困在不真實的夢魘里面，這些村民阻攔他們靠近中央。

    很快，傅震軒不耐煩了，舉起手掌，周身靈力鼓動，慢慢的，一抹閃光在他掌心出現(xiàn)。

    他喝道：“退開！”

    傅子寧和傅衛(wèi)迅速退到兩邊，而后倏地憑空降下雷霆，帶著劈裂這一整個空間的威勢，落到這群村民之間。

    “轟隆——”

    雷光落下，饒是傅震軒也忍不住力虛，略微急促地喘息。原地那些村民成了被劈焦的尸體，陳橫在四人面前，焦臭味道撲鼻。

    傅震軒環(huán)視四周，卻是擰起了眉頭：

    “不是幻境。”

    傅衛(wèi)震驚道：“所以這些人到底……”

    傅義華道：“不管他們，轉(zhuǎn)移符咒。”

    他抬手在空中畫下符文，靈力注入其中。然而最后一筆還沒畫完，整個符文便消散了。傅義華大驚，咬破指尖再次畫起來。

    “沒用的。”傅震軒目光沉沉，說道?！斑@里是形成了一個‘域’，空間被鎖定了?！?/br>
    傅子寧驚慌道：“那豈不是……也無法用符咒離開了？”

    旁邊傅衛(wèi)突然再次驚慌地喊道：“快看！他們怎么……站起來了？！”

    幾人立即看過去，之間那邊陳橫了一地的村民們的尸體，竟然慢慢爬了起來?？菔莸纳眢w，稀落的頭發(fā)，這些老人——全都站了起來，沉默而空洞地看向四人。

    傅衛(wèi)和傅子寧兩個小輩何曾見過這種架勢。他們是傅家內(nèi)部子弟，從小資源供著，受人追捧，盡管偶爾要入世接一些處理厲鬼作惡的案子，也都是能力之內(nèi)，從不見像現(xiàn)在、他們面前場面這樣詭譎?，F(xiàn)在心神不穩(wěn)，幾乎連靈力都要使不出來。

    傅震軒面目陰沉：“你們退后?！?/br>
    而這時候，這些村民卻動了起來。

    他們不知什么時候，手里全都捧著一支白色的蠟燭。一陣刺骨的冷風(fēng)吹過，蠟燭全都憑空燃起來，細(xì)弱的燭光在空氣中搖曳。而后這些人轉(zhuǎn)換了隊列，排列成一個圓，整齊地面向祠堂，肢體僵硬地移動著。

    托舉著燃燒的白色蠟燭，舉起，落下，舉起，落下。仿佛是一種古老而神秘的儀式，讓人看得汗毛倒立。

    而傅義華和傅震軒看著這些村民奇怪的動作，竟然覺得有一種帶著威脅的陰詭氣息一點點出現(xiàn)。他們戒備起來，而后發(fā)現(xiàn)，那股氣息的來源，是祠堂里正中央擺放著的那口鼎。

    陰氣盤旋、上升，兩個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鼎前。是一個女鬼和一個小孩兒，兩人“咯咯”地笑著。

    村民們自動排列在祠堂兩邊，一動不動托舉著白色的蠟燭。

    傅義華瞇了瞇眼，他已經(jīng)認(rèn)出來，那個女鬼正是自己先前召出來的那一個。

    但是，她現(xiàn)在身上的氣息……

    不待多想，兩只鬼已經(jīng)一左一右迅速襲過來，在傅義華和傅震軒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竟然就到了他們身后。隨即聽見兩個小輩哀嚎一聲，接連倒地了。

    兩人迅速轉(zhuǎn)身，傅衛(wèi)和傅子寧躺在地上，女鬼和小鬼各自蹲在兩人身邊，勾著唇，笑著在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