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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深黑的利爪直直闖入二人的視線,傅義華和傅震軒心神一陣,再回過神來,已經(jīng)不是先前的村子。 這里是一片深黑,遠處翻滾著濃墨。 弧形的兩側(cè)在翻轉(zhuǎn),看得人目眩。傅義華全身戒備起來,擋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力量了的傅震軒面前。 而這時,突然一陣嘈雜的話聲傳來,從這個空間的各個角落響起,聽不清具體的內(nèi)容,可這聲音仿佛是有千萬蟲子在攀爬蠕動,窸窸窣窣,充斥著整個耳膜。 在外面,封泉和尹從正好來到祠堂之前,看著漫天蛛絲一樣的黑色紋路,鋪天蓋地地像是這一方世界的脈絡(luò)一樣的陰氣,頗為尷尬道: “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 和一群孩子們聊了許久,當蘭湘對著這個不知道是哪里的空間產(chǎn)生些焦慮,提出要出去的時候,原本似乎是和普通孩子一樣天真無邪的小孩兒們竟然瞬間變了臉色。 “不能走??!”他聲音尖利,滿目怨毒地看著蘭湘,“你們都不能走??!” 蘭湘被嚇了一跳,訥訥道:“為……為什么???” 他抬眼,才看見小孩兒表情兇惡,面上有黑色的紋路從脖頸直攀爬到額頭。蘭湘有些怵,不過這幾天在這個古怪的村子里已經(jīng)見識過夠多了,對此他不是十分懼怕。 蘭湘期期艾艾道:“我們……我們不是自愿來的,是被抓來的,所以……肯定是要走的?!?/br> 小孩兒語氣陰惻惻看了蘭湘幾秒,他身后的梁興城擔憂地用肩膀碰了碰蘭湘。好在小孩兒并沒有什么動作,只是面目陰沉地轉(zhuǎn)頭看向于廣漢,說道: “你們可以走,他要留下來?!?/br> 蘭湘道:“為什么?” 小孩兒機械地轉(zhuǎn)過頭來,朝著蘭湘的方向,但又像是并沒有在看著他。 “于谷村的人,一個都不能走。” 蘭湘聽了先前小孩兒講述的有關(guān)于這個村子幾十年前的事,心里為它感到惋惜,但是他在城市里長大,實際上卻并不能怎么感同身受。他不可思議道: “可是你說的,很多年前,這里的年輕人就已經(jīng)走光了啊,怎么還差于先生一個?!?/br> 小孩兒的眼神這回是真的狠毒起來了,整個眼眶都變成紅色,瞳孔里沒有亮光,看起來毫無生氣。 他只是重復(fù):“不能走,一個都不能走!” 蘭湘皺了皺眉,看向于廣漢。于廣漢卻說:“好,我不走?!?/br> 蘭湘想了一下,覺得于先生應(yīng)該只是緩兵之計,為了不激怒這些小鬼才這樣說的,心覺自己方才也是沖動了,封泉給自己的符紙已經(jīng)被燒成灰了,如果真的把這些小鬼激怒,自己可沒有阻擋的能力,到時候他們這一群人都要玩完。 但是關(guān)英卻聽出來了,于廣漢方才所說的話并不是敷衍應(yīng)付。他張了張嘴,要勸幾句,可是看見這一群小孩兒,只好閉上嘴。 小孩兒將信將疑:“真的?” 于廣漢說:“真的?!?/br> 于是這些孩子又回復(fù)了之前的童稚無害的模樣,圍在于廣漢身邊要和他聊天。 那個五十多歲的小孩兒說: “大壯壯,外面好不好?。俊?/br> 于廣漢看著身前盤著腿坐在地上的小孩兒,“外面很好。” “你在外面好嗎?” “我在外面也很好?!?/br> 小孩兒擰著眉頭,“可是,他們出去之后見過其他叔,說你過得不好。外面不像是村子里,外面的人都不缺木匠?!?/br> 于廣漢耐心說:“對,外面不缺木匠。” “那大壯壯你就掙不著錢嘍?掙不了錢,就不能吃飽飯,不能吃好的住好的?!?/br> 于廣漢狀似回想,然后說:“對,外面不缺木匠,剛剛離開的時候我找不著工作,吃不上好的。” 小孩兒便說:“那你為什么不回來呢?” “為什么啊……”于廣漢幽幽道,“我也不知道?!?/br> “那你還覺得外面好嗎?” 外面其實一點也不好。 于廣漢小時候,跟著爺爺做木匠。其實他爺爺在建國之前,是有名的雕刻技藝大師,往日那些山下的名鄉(xiāng)富紳,都喜好艱難爬上陵山來,就為了向他爺爺求一個木件擺案,甚至當做珍藏。 于廣漢也喜歡雕刻。 看著一塊平平無奇的木頭,在自己手中去掉軀殼,慢慢顯露出內(nèi)里的乾坤。漸漸被豐富血rou,成為一件生命。被他的雙手賦予了光華,被創(chuàng)造出來,從平凡之物中脫胎換骨。 喜歡,并且熱愛,忠于此。 他懷著對前途無盡的希望,向往與木頭中的世界同樣光彩炫目的世界。外周實在太過廣闊,他同所有年輕人一樣,不想被困囿此地,而要高飛出去。 在他仍然在于谷村的時候,每當他拿著雕刻刀,爺爺就會問他: “你想好了嗎?就干這一行?” 他說:“就這行。” “你都摸了木頭十多年,也該膩了?!?/br> “我全心都在上面,不可能膩?!?/br> “你得想好了?!?/br> “想好了,不變了?!?/br> 出去第一天,他看見外面的第一眼藍天,于廣漢便后悔了。 外面簡直太大。身邊人來來往往,走得那么匆忙。他不能停下眼,不能安心坐下。 他們速成,獲得金錢,交換貨物。這是一條與他先前所處全然不同的音軌,嘈雜又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