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燭牽著小師弟的手緩緩地踩著細(xì)微的水流往前走，在一片宛如火樹銀花中偏著頭，笑道：“這是日照山所有弟子的長生燈，長生燈連接生死，人死燈滅，你也有一盞，等會用靈力點(diǎn)燃，你便正式入了我日照山的門了。哦，注意著點(diǎn)，不要碰到頭……??！”

    他正提醒著別人，自己反而一頭撞在了朝他飄過來的燈盞上，冰冷的玉牌撞在他的傷處，引得他險些從地上蹦起來。

    “嘶——”明燭捂著額頭，強(qiáng)顏歡笑地抓住了另外一盞飄到他面前的燈盞，繼續(xù)道，“而像這種已經(jīng)滅了的燈盞，便是日照中的已死之人，而在長生殿中滅了燈盞的人，饒是奪舍重生，也定然不會在入日照弟子階了。”

    傳言百年前日照便有一位弟子，身死塵世，但機(jī)緣巧合之下奪舍重生，人還是那個人，只是日照長生燈不會在為他燃起了。

    周負(fù)雪看著那已滅燈盞下墜的玉牌名字，又看了看周遭那飄來飄去的微弱燭光，不知道為何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無可控制的悲哀。

    人生如浮萍，生死如燭火，看似絢爛，終究還是會化為一抔灰燼，消散于世間。

    塵歸塵，土歸土，生老病死，落葉歸根。

    第7章 冰壺秋月

    “那為什么已經(jīng)熄滅的長生燈還會在殿中？”周負(fù)雪看著那盞燈上玉牌的名字，道，“歸何？是哪位前輩？”

    明燭指腹托著那熄滅的燈盞往上一推，燈盞搖搖晃晃飄搖而上：“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看名字許是師父的師兄弟吧，已死之人燈滅后長生燈會墜落至高臺，但是不知道這一盞為什么沒有落下，反而在上面飄了這么多年。哎，不說這個了，快來?！?/br>
    他踩著地上潺潺冰水小跳到了大殿中的高臺旁，將手中燈放在上面，拉著周負(fù)雪的手指刺出一滴血滴入下方墜的玉牌上，很快，燈盞緩慢亮了起來，周負(fù)雪的名字也緩慢躍然其上。

    明燭托著長生燈，道：“跪下。”

    周負(fù)雪一愣，隨即屈膝跪在了冰冷的地上，水流緩慢蔓延其上，寒氣徹骨，他渾身發(fā)冷，卻是一聲都沒吭。

    明燭道：“日照山十三弟子周負(fù)雪?！?/br>
    他難得沉下了臉色，一雙桃花眸微微瞇起，竟然憑空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周負(fù)雪微微低頭：“弟子在?！?/br>
    “入我日照山，管你之前是王室貴族還是販夫走卒，皆要放下前塵，日日勤勉，孜孜以求，不可松懈怠慢汲汲營營。你自小孤苦，受盡磨難，比常人要更通透，性子也更淡薄，若恪守本心去蕪存菁，定能成為霞姿月韻之人，但若是你妄自尊大，日后入道入魔也只是一念之差，無人可渡你。懂嗎？”

    周負(fù)雪：“是。”

    明燭一板一眼地說完，立刻收起了強(qiáng)裝的肅然，一把將周負(fù)雪從地上拉了起來：“哎，腿疼嗎？這長生殿里可不是普通的水，碰時間長了怕是血rou都要凍爛了?！?/br>
    周負(fù)雪還沒反應(yīng)過來，明燭就雙手抱起他的腰，使勁一抬，將他放到了一旁高臺的臺階上坐著，招呼也不打?qū)⑺囊聰[撩開了。

    周負(fù)雪長這么大還沒被人這么親昵地對待過，當(dāng)即臉就是一紅，他掙扎了兩下：“別、別碰我，我沒事?！?/br>
    明燭跪在他身邊，疑惑道：“是嗎？那你把腿踢一下我瞧瞧?！?/br>
    周負(fù)雪不敢看他，胡亂踢了一腳，直接將跪在他面前的明燭踢得一仰，踉蹌了一下沒站穩(wěn)，直接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周負(fù)雪：“……”

    “師兄！”

    明燭是個皮糙rou厚的，沒事人一樣從地上爬了起來，將他方才說的能凍爛血rou的水從身上甩下去，彎著桃花眸笑了笑，道：“好，燈也點(diǎn)完了，咱們就先回去吧?！?/br>
    他將那周負(fù)雪的長生燈托著微一用力，燈飄飄然落入了那一片通明燈盞中，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周負(fù)雪“嗯”了一聲，剛想要站起來，方才跪著的膝蓋卻猛然傳來一股徹底的寒冷，順著他的經(jīng)脈蔓延直上，整個人就像是被凍僵了一樣，怔在了原地。

    看來那水能凍爛血rou的話果然名不虛傳。

    明燭在一旁嘆了一口氣，背對著周負(fù)雪蹲下，道：“來，我背你?！?/br>
    周負(fù)雪愣了一下，半天才伏在了明燭背上，小聲道：“謝謝師兄?！?/br>
    明燭背起他：“哎呦，每次來新弟子師父定然讓我來搞這一套，真是閑得淡出鳥來了，表面功夫有什么用呢，日照的列祖列宗又瞧不到，還讓你們受這么多罪?！?/br>
    周負(fù)雪伏在他背上，聽著他如往常一樣大逆不道的喋喋不休，不知道為何卻沒了之前的嫌惡，他輕輕在明燭背后的蝴蝶骨蹭了蹭，心道：“他看起來那么瘦弱，后背卻這么溫暖寬闊?！?/br>
    年僅十歲的周負(fù)雪吃盡了人間苦楚，這還是他第一次受到真正的庇護(hù)，即使這個人只是個人人都看不起的紈绔浪蕩子。

    大概是明燭在長生殿腹誹日照列祖列宗遭到了報應(yīng)，他剛把周負(fù)雪送回聞弦居上好了藥，就有小道童過來傳話說掌教找他。

    明燭叼著從五師弟哪里偷來的果子，含糊不清地開口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小道童糟心地瞧了他一眼，道：“大師兄去了就知道了，小師叔也在殿中?！?/br>
    明燭：“……”

    明燭頓時做賊心虛，飛快地?fù)]手趕他走：“你趕緊走，就說沒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