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jié)
血從頭簾兒上順著黑發(fā)淌下,滴答滴答砸在早已無法站穩(wěn)的腳上那雙只有少年會穿的vans帆布鞋上。 那雙鞋原是白色的,現(xiàn)在卻像是綻開了一朵朵最最腥臭的紅花。 阿南吃力的抬頭,冷暖卻在那早已紅腫的眼眶里找不到那原本稚氣的雙眼。 這是那個早上笑著叫她姐的孩子么? 緊攥著雙拳,冷暖斂住了所有的神色。 這一刻,她不能慌。 “丁歡,今兒的事兒你該消氣了,人我?guī)ё?,如果他死在你這兒對你沒有好處。” 丁歡雙手一攤,不置可否。 “不行,不能就這么帶走,你當(dāng)我們黃金宮是你譚四父女的地盤兒?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小子來我們的場兒搗亂,怎么也要給個說法兒!”趙二驢子一張寫滿社會的臉怒氣蓬勃,拖過早已帶死不活的陳昊南,把他甩在石臺的地下,“他他媽b的偷我貨,我留他一根手指,沒脾氣吧?”說罷拽起阿南的一只手,用腳踩在了石臺上,又從腰間抽出一把蒙古剔刀,扎在阿南的指縫,就要扎下。 “住手?!崩渑鹊?,聲音不大,卻極有威懾,看著一身匪氣的趙二驢子,冷暖把一只纖手放在了石臺上,淡定如常。 “手指而已,我替他還?!?/br> 看著冷暖的水晶蔥般的手,趙二驢子一臉嗜血的興奮,把像破布條子的阿南甩在地上,趙二一刀精準(zhǔn)的扎在了冷暖的指縫間。 帶著血庫的刀鋒,反著精光。 冷暖毫不懷疑這恨死了他的癩子能切下去。 然而—— “趙二,別動她。”放下干涸的酒杯,丁歡一個眼神制止了趙二驢子的瘋狂。 “cao!”趙二驢子啐了口唾沫,低咒著,卻在丁歡那堅持的神色下,摔了手中的刀。 他現(xiàn)在靠她吃飯,怎么都得賣她三分薄面。 冷暖一怔,看向丁歡。 “你別想歪了,只是我丁歡不喜歡欠別人的,更不喜歡欠你的,你曾經(jīng)在d9替我扛那刀,現(xiàn)在就算我還你了,以后兩清,大家自在?!倍g向后一仰,那張扭曲而平凡的臉上讀不出喜悲。 對視三秒,冷暖并沒有說謝謝。 抬起了像是灌鉛一般的腿,冷暖扛起了宛若喪尸的阿南,那完全放松的死沉的體重壓的冷暖肚子上的傷口陣陣作痛,幾乎站不起來,但—— 她還是站起來了,她必須站起來,帶著他們從這里走出去。 “李旭,站起來,我們走?!崩渑謇涞拿畎愕穆曇粝袷墙o癱軟的李旭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幾番掙扎,踉蹌起身,擦擦嘴角的血,染血的眸子帶著玩命的忿恨掃過房間里的每一個人后,鉚勁了全身的力氣幫冷暖擎住了敗絮般的阿南。 一行三人,狼狽至極。 這筆債,她們都記住了。 就在出門前,丁歡那似玩味似的聲音響起,須臾間,打碎了冷暖最后一塊壘筑的設(shè)防。 “冷暖,你也別恨我,如果要恨的話你恨凌犀,要不是他,我們也拿那些警察沒有辦法。” …… 冷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邁出的黃金宮,把阿南安置在副駕駛后,沒有插車鑰匙,兩眼呆直的看著前方。 有些事,原來只有鮮血能夠擦亮雙眼,才能看的透徹。 斂住眸子,冷暖抽調(diào)了全身最后一絲冷靜,抽了張濕巾,擦了阿南稚氣的臉上布滿的血,而那額頭上像是利器所致的小指長的傷口,血rou外翻,卻是永遠都擦不干凈的一道疤。 “阿南,你挺住,馬上就到醫(yī)院了?!崩渑曇衾潇o,卻控制不住手的哆嗦。 阿南腫的只剩下一條縫兒的雙眼怎么也睜不開,微弱的晃晃頭,用僅剩的意識,像是喃喃自語。 “姐,我勇敢么……” “嗯,你很勇敢?!?/br> 鑰匙插進插口,冷暖的手不再顫抖。 …… 醫(yī)院的大廳里,李旭包扎的幾乎能見之處都是繃帶,白色的底兒,還滲著血。 “冷姐,你先回去吧,阿南我照看著?!?/br> “好?!?/br> 冷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醫(yī)院的,她知道她不該走,但是如果她不走,她真怕自己下一刻就倒在這里。 她真的已經(jīng)無力負(fù)荷太多的戲劇化情節(jié)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那張對自己無比信任的臉。 阿南破相了。 那張白凈兒的稚氣的臉上,就那么硬生生的多了碗大的疤。 而那到疤,是她給的。 …… 冷暖沒有開車,沿著路燈一路走,腦子里的每一幕紛至沓來,一點點砸碎她最后一絲奢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家,甚至不知道哪里是她的家。 她想,如果沒有看見那路燈底下那個抽著煙兒的男人,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為什么沒來?”男人粗嘎著嗓子,把手里的煙頭扔到地上早已一片的同類之中。 冷暖沒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覺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在心里早已穿透的空洞中來回穿梭。 昏黃的燈光下,男人看不清冷暖早已紅腫不堪的臉,只覺的那隨風(fēng)亂飛的發(fā)絲,根根像是最最無情的利刃扎在他的心上。 “你知道么?我像個傻逼似的興奮了一天,呵呵……” “我還特意去買了套衣服,喏,就是這套兒,想著你能喜歡……” “結(jié)果……你他媽還真沒給我去……” “姓冷的,你真不愧是姓冷的……” “你知道么,我現(xiàn)在真想掐死你……” 冷暖像是沒聽見一般,行尸走rou般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沒有風(fēng)吹,身子卻冷的哆嗦。 凌犀真恨自己狠不下心…… cao,真j8犯賤。 一聲低咒,凌犀還是把外套脫下來,想要披到她的肩上。 “不用了?!崩渑穆曇羟謇?,比這個夜里任何的風(fēng)都來的涼颼颼。 凌犀拿著衣服的手,緊攥成拳,那質(zhì)感極好的衣服被他攥的褶皺不堪,苦笑一聲,聲音無比嘲諷。 “我在想,我他媽是不是非得像個傻逼似的站在這兒讓你掘我?!?/br> 冷暖不語,垂著頭,眼神空洞。 “cao!”凌犀像瘋了似的把手里的外套摔在地下,在抬頭,眸子已然血紅。 “我凌犀就他媽是大傻逼,我他媽以為你惦記我,我他媽以為你跟我一樣難受,我他媽以為……結(jié)果原來什么他媽都是我以為……” 滿腔熱血也遮蓋不了著夜的冰涼,冷風(fēng)中的兩個人,誰夜暖不了誰。 “凌犀,你走吧?!崩渑廊荒救?。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像是最最殘忍的劊子手,一塊一塊的凌遲著凌犀原本傷痕累累的心。 “姓冷的,用我把心挖出來給你,你摸摸它是不是熱的么?”用力敲著胸口,凌犀聲音滿是疲累。 呵…… “誰的心挖出來不是熱的呢?凌犀,這些都沒有用的?!崩渑恿寺恿鑱y的頭發(fā),唇角皆是苦笑。 終于受不了她這不冷不熱無動于衷的樣子了,凌犀抓著冷暖越發(fā)瘦削的雙肩,瘋了似的晃著。 “那怎么樣才他媽行阿!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冷暖……怎么才能讓你不再恨我?”話到尾音,早已顫抖。 低頭看著自己下擺飄搖的衣角,冷暖聲音很輕,似呢喃,似輕吟…… “凌犀,我從來沒恨過你,甚至可以說,我到現(xiàn)在都還喜歡你……”凌犀的手僵住了,像最最饑渴的流浪者想要從她的話里得到一塊兒微不足道的饅頭。 他就那么呆呆的聽著…… “可喜歡又怎么樣?是不是如果我喜歡你,你就不會動我爸?是不是我喜歡你就能改變很多東西?凌犀,你知道么?今天我去了,我還在心里催眠自己,是不是咱倆見了面,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呢?是不是真的時間久了就什么都好了呢?” “不會……真的不會……現(xiàn)在阿南還在醫(yī)院躺著,全身是血,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冷暖再抬頭看著凌犀滿是疑問的眸子,笑了。 “凌犀,你一定不知道這有多么好笑,你在幫你哥平事兒的時候,一定不知道我的人因為警察沒到,而被趙老二差點打死,阿南他還不過個孩子……”冷暖早就不知道自己什么腔調(diào)了。 怔住了許久,凌犀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怔怔的道,“對……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用說對不起,你又沒有做錯什么,凌奇?zhèn)ナ悄愀?,你可能瞅著他出事兒么?”冷暖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沒有做夢,滿眼現(xiàn)實。 “錯的是我們,我們原本就是兩條道上的平行線,硬要交在一起,呵……多么不自量力,凌犀,你知道么,我最恨的人從來就不是你,是我,是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為什么那么喜歡你……” “不是……不是這樣的……冷……冷……”凌犀抓著冷暖的肩膀,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他沒有辦法消化這一系列暗處不爭的現(xiàn)實。 “真的,我們算了吧,別這么糾纏了,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真的不想每天再這么揪心的過日子了?!崩渑穆曇羲瓢?,似啜泣,可抬起頭,輕靈的小臉兒上卻沒有半滴眼淚,滿是認(rèn)命的木然。 “凌犀,我們真的沒緣分,認(rèn)了吧,別掙扎了,我們愿賭服輸吧?!?/br> 愿賭服輸? 他能么? 如果能的話,他還站在這里干什么? 如果能的話,他還會這么痛苦么? “冷暖,你知道么?我從來不知道我凌犀會有一天這么喜歡過一個女人,喜歡到我自己都覺得我自己賊他媽窩囊,喜歡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就算你現(xiàn)在要我的命,我都能毫不猶豫的給你,冷暖……”凌犀的語言早已混亂不堪,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要用多么炙熱的話才能溫暖眼前的一潭死水…… “凌犀,你真的愛我么?”冷暖就那么看著眼前的男人,目不轉(zhuǎn)睛。 “真的,真的,很愛……很愛……”凌犀現(xiàn)在恨不得把一顆心挖出來捧給她,還嫌不夠熱乎。 “那你放過我吧,從此你過你的,我過我的,就當(dāng)我求你了,好么……”她是那么卑微,卑微的就像是跟凌犀祈求最后一絲活命的氧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