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jié)
“我在看月亮?!彼卮鹆怂绲膯栴}。 冷暖挑眉,“看見嫦娥了?” “嗯,她追著兔子跑呢。”歸齊一臉嚴肅。 冷暖笑著捶他,“臭貧?!闭f罷把毛巾就那么散鋪在頭上,端起了酒杯,一喝就是大半杯。 如此牛飲讓歸齊皺了皺眉,“我倒的是酒,不是水。” 冷暖嘿嘿一笑,“都一樣,我渴了?!?/br> 如她所料,歸齊收走了她手里的杯子,端了端眼鏡兒,皺了皺眉,“這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胃那么不好,以后少喝?!?/br> 知道他是擔(dān)心她,冷暖倒也順從的點點頭,可此時的歸齊跟本不知道,早在剛才她洗澡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浴室喝了半瓶威士忌了。 今晚,她是真的想醉,因為這個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夜晚,她很緊張。 這無關(guān)于矯情與否,也無關(guān)于愛與不愛。 只是對于一個四年孤枕的女人來說,無論此時她的枕畔躺的是誰,都足矣讓她緊張不已。 可她不能拒絕,只因為這個人是歸齊,是一個她不能再用任何理由去傷害的人。 歸齊洗澡的時候,冷暖躺在大床的一邊把身子弓成了一個蝦子,房間只留兩盞床頭昏暗的壁燈,她閉著眼睛,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 這一刻她覺得,這不過短短幾十分鐘,竟比這過去的四年還要煎熬。 伴隨著一股清爽的味道,冷暖感受到身側(cè)的大床沉了一塊,興許是太過緊張,她沒有睜開眼睛,卻也轉(zhuǎn)過了身體面向他,默許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可一秒過去了,他沒動。 兩秒過去了,他還是沒動。 直至,長達一分鐘過去了,他仍是沒動。 冷暖睜開眼睛看著他,卻見歸齊摘了眼鏡坐靠在床頭,嘴上叼著根煙,手上拿著火機,有些尷尬的朝她笑笑,“我抽幾根兒煙,你不嗆吧。”還沒等冷暖開口,他又道,“算了,我這癮大,抽起來就沒完,還是出去抽吧?!?/br> 當(dāng)歸齊有些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臥室門口的時候,冷暖才猛然驚覺。 原來覺得不適應(yīng)的,不只是她一個人。 ? 曾經(jīng)被稱為中國證券教父之稱的管老出獄后跟舊部講話的時候曾經(jīng)引用了一句詩形容自己的心情——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掉寒江雪。 冷暖每每看著現(xiàn)在的歸齊,也總會想起這幾句詩來,那種孤獨感是從骨子里散出來了,好像誰也融入不進他的世界。 出獄的這一個多星期,他除了去了趟譚四的墓地,就再也沒出過屋,每天就是煙不離手,酒不離口,每晚都要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再入睡,很多個晚上,他甚至倒在沙發(fā)上就長睡不起。 她知道,終歸是四年鐵窗,總是要時間來適應(yīng)的。 關(guān)于這些年的牢獄生涯,冷暖從來沒問過他,他也從未主動開口提及,便是無意中說話帶出幾句,他也總是不經(jīng)意的拿話帶過去。 冷暖明白,他不愿意說,是跟本不期待有人會懂,這就好像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去問一個瘸子,你瘸了這么些年,感覺怎么樣?說了又能怎樣?就像一個四肢健全的人,永遠不會懂復(fù)建的辛苦。 所以冷暖能做的,僅止于小心翼翼。 他出獄這段日子,除了公司一些必要的事兒,她都會在家陪他。看看電視,或是放放音樂,她總是想盡辦法盡量讓這個家顯得不是那么安靜冷清。 可有些涼意源自心底,無人能擾。 這天,她出去賣菜的時候,喬滴滴來了電話。 “在哪兒呢,姐?”喬滴滴聲音很輕。 “樓下超市呢?!?/br> “自己?” “嗯?!崩渑吡艘宦暎娫捘穷^的喬滴滴長出了一口氣,抬高了聲音。 “可下說話方便了,我這惦記你好幾天了,還怕我這口無遮攔的說深說淺了都不好,大齊哥咋樣了?習(xí)不習(xí)慣啊?” “不太好?!崩渑鐚嵉?。 “咋個不好法啊?” “不愛說話,也不出屋,對什么都像是沒興趣似的,每天不是端著酒杯就是叼著煙,總盯著窗戶,一瞅就是幾個點兒,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br> “我說他這不是抑郁了吧?” “我也有點兒擔(dān)心。” “我聽陳小生說現(xiàn)在他們醫(yī)院心理科有不少剛出獄的做心理輔導(dǎo),不行你也領(lǐng)大齊哥去看看?你要實在覺得不好,要不我讓陳小生給你介紹個大夫私下去你家出診看看,你看咋樣?” “再緩緩看看吧,他現(xiàn)在這時候正是敏丨感的時候,突然提這個,我怕他心里不舒服?!?/br> “也是,要不這樣,晚上咱們出來聚聚吧,這總在屋兒里憋著不見人,好人也都憋瘋了,正好這陣兒我也有空檔,咱們湊一塊熱鬧熱鬧吧?!?/br> “恩,也好,我回去跟他說一聲兒?!崩渑谛睦锉P算著,喬滴滴突然問道,“對了,你最近跟沒跟你那鄰居聯(lián)系啊?” “沒有?!笔聦嵣蠚w齊出來這段日子,她確實刻意的躲著他。 說她心虛也好,有心逃避也好,可歸齊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她不想再雪上加霜。 “姐,我知道你最近心情肯定不好,可你忽然一下撇這么干凈,再強勢的人也得閃一下,我覺得怎么著,你也得跟他知會一聲兒?!边@些年凌犀對冷暖的死磕到底,已經(jīng)讓原本不喜歡他的喬滴滴對他徹底改觀,有好幾次,她居然也勸冷暖,等歸齊出來后,真的重新考慮一下吧。 可說這話的時候,她也覺得不現(xiàn)實,至少在現(xiàn)階段完全不現(xiàn)實,畢竟大齊哥對冷暖的感情完全不輸凌犀,這個當(dāng)下,是個人都干不出來這事兒。 像是逃避似的,冷暖轉(zhuǎn)移了話題,“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回家跟他說一聲兒,安排好了給你打電話?!?/br> “成。”喬滴滴應(yīng)的爽快。 …… “出去聚聚吧,你還沒見過恩恩呢?!崩渑丶液蟾鷼w齊簡單說了說,盡量輕松的想勸他出去。 冷暖原以為他會推拒再三,卻不想,在歸齊一口深吸抽盡了手里的煙,反復(fù)捻息后,竟說道,“這樣吧,咱請她們吃吧,再叫上凌犀和皇甫燁,這些年我的事兒他們也都沒少跟著跑,現(xiàn)在我出來了,于請于理都應(yīng)該請請他們。” 這話說完后,冷暖怔楞了許久才吃力的點點頭。 他這話說的沒錯,要說這些年撈他,出力最大的莫過于那個人。 可是這個組合,委實尷尬。 ? 春夜微涼,天色卻比冬夜來的長。 不知道是不是連老天都知道今兒晚上地球上有這么尷尬的一出戲,竟還刮上了那么點兒雨夾雪助助興。 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盡管冷暖歷來節(jié)儉,可在歸齊服刑期間她每次探監(jiān)捎去的細軟,無一件不是貴的離譜的名牌,她偏執(zhí)的想著,細節(jié)的高人一等總是會減少他的心里落差。 然而顯然收效微之甚微,里面就是里面,站的再高也高不過那四堵圍墻。 可冷暖仍是堅持,就如同今兒去之前,她硬是拉著歸齊去了趟商場,一進門直接就鉆了以敗家剪裁一流著稱的男裝品牌杰尼亞,跟本沒看價簽,雷厲風(fēng)行的從頭到腳給他換了一身極為標致的行頭。 出了商場,冷暖隨手撕了6位數(shù)的賬單,挎著顯然精神許多的歸齊離開。 冷暖和歸齊剛進飯店的門,喬滴滴和陳小生已經(jīng)到了。 仝家菜,移民到這個城市不過兩年的私家菜館,因為精致的宮廷菜系而短時間內(nèi)一躍稱為城中頂級饕客的新寵,只是因為為保證菜色精致,一日只招待一桌的祖訓(xùn),價格也被炒翻了天。 位子是冷暖找喬滴滴定的,明星有明星的好處,只是允許店內(nèi)拍攝一張她來此就餐的照片,當(dāng)天就搶在了所有預(yù)約客人的前面。 多年的明星生涯,喬滴滴顯然已經(jīng)從暗自興奮晉級到習(xí)以為常了。 此時,在一票員工的偷偷張望下,她未施脂粉的臉上掛著職業(yè)的微笑,從容在剛剛打印出來的照片上簽著名字。 直到經(jīng)理送她們幾人進了包房,才剛‘頗有氣質(zhì)’的名人喬滴滴就萬般沒有形象的朝歸齊撲了上來,“大齊哥!想死你了。” 冷不防被撞個趔趄,歸齊啞然失笑,“這都當(dāng)媽的人了,還沒個樣兒。” 呲牙一笑,喬滴滴一記粉拳杵在歸齊肩頭,嗔道,“切,還好意思說我,你這當(dāng)哥的都把我這妹子忘了吧,出來這么多天才想起我。”她話說的輕松,那難得素顏的眼睛卻早已是淚花兒在打轉(zhuǎn)。 喬滴滴不是冷暖,這些年她過的太幸福,眼淚窩子讓陳小生給慣的越來越淺,只是看著眼前這個這個記憶里精致不輸任何人的男丨人,梳著一個難掩落魄的平頭,她眼淚就這么沒出息的掉了出來。 “你有病啊!”冷暖抽了她后腦勺一記,喬滴滴才覺得不妥,傻呵呵的笑笑,“嘿嘿,今兒出門兒忘吃藥了?!鞭D(zhuǎn)而拍著歸齊的肩膀,豪氣云天的道,“那啥,大齊哥,我等這一天好幾年了哈,今兒誰不喝趴下,都不準走!” 歸齊笑著點頭,瘦削的臉上也泛起了絲絲暖意。 陳小生迎了過來,客套的握了握歸齊的手。 “大齊哥,這是我媽,婦科大夫陳小生。”喬滴滴頗有形式的介紹著,搞的陳小生一楞,笑笑,“又不是沒見過,介紹什么???” 喬滴滴眼白一番,沒好氣的道,“見過有用么?你從前是豬人,現(xiàn)在是豬精,跟本倆物種好伐?” 瞅瞅陳小生瞬間黑掉的大胖臉,一旁的冷暖和歸齊都忍俊不禁,畢竟跟歸齊不算太熟,陳小生覺得臉有點兒掛不住,小聲的在自個兒老婆耳邊小聲討?zhàn)垼昂美掀?,今兒給我留點兒面子?” “得,那我不把你坑了,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臉吧,你臉實在太多了?!?/br> 陳小生無奈的向冷暖拋出了求救的眼神,誰料冷暖也是哈哈一笑,落井下石道,“真諦?!?/br> 無奈,陳小生只得在自家老婆的打壓下,來了個娛樂大眾的開場白,不過自家老婆天天上房揭瓦,也是他一手慣的,說白了,挨欺負,他樂意。 拋去喬滴滴的私人玩丨偶這一項功能之外,陳小生畢竟也是個禮數(shù)周到的成年人,一手摟過自家小媳婦兒,在歸齊的招待下,他落座后笑道,“呵呵,我這媳婦兒讓我慣的沒樣兒了,讓你看笑話了?!?/br> “陳小生,別老說的我跟拿不出手似的!”喬滴滴白了他一眼,嘴角噙著甜蜜笑。 歸齊笑笑,不語,自顧在多年前的記憶里搜尋,完畢,他勾起了自嘲的弧度。 和他結(jié)婚之后的冷暖,竟從沒有這樣笑過。 是的,一次都沒有。 剛從洗手間出來的冷暖在周遭打量了一圈兒,才發(fā)現(xiàn)少了個重要的人物。 “恩恩呢?”坐定后,冷暖問道。 “正好她興趣班跟犀小子公司順路,下午說好讓他去接了?!标愋∩?。 喬滴滴懊惱的扯著餐巾,咕噥著,“別提這個,提了我就郁悶?!?/br> “怎么了?”冷暖問。 “你以為好不容易放個假,我不想自己去接啊,可是哪敢吶,現(xiàn)在這些個記者,各個軍統(tǒng)特務(wù)轉(zhuǎn)世,叼上你就不放手,我倒是不怕我喬滴滴有孩子的事兒傳出去,就是怕有些個閑人沒完沒了的強調(diào)恩恩的身世,恩恩那么小,現(xiàn)在開始就受著這個,心里肯定不好受?!痹秸f喬滴滴越鬧心,一旁的陳小生縷著她的肩哄著,轉(zhuǎn)移了話題,跟剛點了煙的歸齊道,“對了,燁子丈人今兒生日,他實在過不來,剛才打電話過來,讓我跟你說聲抱歉,說等以后有機會,大家再聚?!?/br> 歸齊抽著煙,笑著說沒事兒,一旁低頭倒水的冷暖心如明丨鏡。 別扯了,哪有那么巧,說生日就生日,下午她委托陳小生叫皇甫燁的時候,就知道他跟本不會來。 不來也好,對著喬滴滴和陳小生的如膠似漆,他本就不自在,再加上她這個他心里的‘禍水’的存在,喝點酒,難保他說出什么收不了場的話。 陳小生兩口子有強大的活躍氣氛的功能,只是就著清茶,東扯一句,西扯一句,輕輕松松就把場面炒的很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