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之后,他拉了大兒起來,拿出袖中陳舊潔凈的帕子,親手給大兒拭臉上的淚,就像大兒小時摔倒了號啕大哭后一樣,他拿出帕子來給他仔細(xì)地擦干凈臉那般用心。 他不是好父親,沒能力給他們太多,這是他一直痛恨自己的,但上蒼還是有眼,他們比他強,他們比他過得好,他們好好活著,這于他來說,他差點就沒什么了。 “爹還用著呢?”蕭知遠(yuǎn)看著他手中的舊帕,不禁笑了。 那是meimei四歲時候跟娘學(xué)的繡的第一條帕子,給了爹,爹自那以后就當(dāng)寶貝一樣地放在衣袖里,沒想著,十來年后,帕子雖泛了舊,但帕子還是那條帕子。 “嗯,用著呢?!笔捲粗鴥鹤幽樕系膫?,笑著點了頭,隨后他小聲地道,“你娘給我的,我也藏著,今天身上穿的衣裳就是你娘做的,還有你的一身,是你娘按你長大了的模樣做的,我給帶來了,等過年的時候,你就拿出來穿?!?/br> 蕭知遠(yuǎn)本已止了淚,聽到這話,看著父親身上那素致大方但又泛著舊色的衣裳,又紅了眼眶。 這時他們后面的馬車?yán)?,蕭玉珠靠在狄禹祥的肩上,看著在夫君懷里玩著外祖父給的木馬的長南,長南玩著新玩具,偶爾抬頭看他娘一眼,咯咯笑兩聲,就又樂不可支地玩他的新木馬…… 看他看得長了,蕭玉珠的臉就柔和了起來,嘴邊也有了笑。 狄禹祥低頭看娘倆兩人的時候,兩人正相互對視一笑,他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小聲問妻子道,“不難過了?” “不難過了,”蕭玉珠搖搖頭,抬頭看他,“等了好多年,終于等到爹爹看到哥哥了,這是高興事,我不難過?!?/br> “嗯,以后會更好,你可以隨時都能看到岳父大人與大兄了,他們現(xiàn)在就在你身邊?!?/br> “是呢?!笔捰裰檩p嘆著,有這么一天就跟做夢一樣,她曾想過她總有一天是等得到兄長回來一家人團聚的,可真沒有想到這一天這么快地來了。 而現(xiàn)在雖然她嫁出去了,可她還是能常常見到他們,這于她是何等的幸事? 所以,真沒有什么難過的。 ** 這年小年,他們先在狄家吃了頓團圓飯,隨后蕭元通帶了兒子女婿女兒和外生,去了市坊買了香燭紙線,回了他們在北處住的那處小宅,進門后,蕭元通把帶來的妻子靈位請上了供桌,帶著這些小的,給死去的妻子上了香,燒了紙錢。 “以后一家人就在一起了,你在那邊也開開心心的,等我見了大郎娶妻,替你抱上孫子,再等長南長大些,我就來陪你,你先莫著急啊,再等我?guī)啄?。”讓兒子,女婿女兒帶著長南給妻子上完香,等他們出去后,蕭元通拿出帕子給妻子輕拭靈位,說到這,他笑了笑,看著妻子靈位的眼里滿含柔情,“我知道的,以后我也開開心心的,不惹你擔(dān)心。” 沒過幾天,就是除夕了,到這天蕭玉珠才確定,蕭老太君是到不了京都了,她聽她哥哥說老太君一行人在離京都不遠(yuǎn)的地方耽擱了幾天,因那個地方在過年前的那幾天,往京里來的那條山道上出了流匪出來打劫,當(dāng)?shù)毓賳T派了官兵剿匪,封了幾天山把流匪打了個落花流水,等馬車可以過的時候,已是大年三十了,等蕭老太君進到京,怕是要到初一的下午了。 蕭玉珠奇怪這事出得蹊蹺,但剿流匪都出動了官兵,她還是有點不太敢想這事是兄長在其中作祟,等一家人在狄府這邊吃過年夜飯,守過夜,到了時辰點了炮仗,送走爹和兄長回家后,她躺在床上想起此事,隨口問了身邊人一句,得了身邊夫君的點頭肯定后,她頓時瞪大了眼,道,“哥哥這太胡來了。” 狄禹祥笑著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連你都想不到他敢做此事,外人是外外想不到的,你就別擔(dān)心了。” 蕭玉珠還是無語得很,緩了一會道,“老太君想來生氣得很!” “大兄要的怕就是她生氣罷?”狄禹祥失笑搖著頭道,“如若不是我多想,等府里老太君到了,大兄對付她的法子怕是更多?!?/br> 這個時候,大兄顯露在外的兇惡,真是惡得極好,惡得極妙,連他都忍不住有幾分贊嘆。 蕭玉珠聽他口氣,像是極看好她兄長的作為,她沒料他如此外顯,見他都隨了她兄長,她都呆了。 老太君也著實太會得罪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 大家晚安。 ☆、第73章 初一這天早上,等狄軾和狄小七過來拜過年,蕭知遠(yuǎn)就帶了狄禹祥小夫妻去進奏院給蕭老將軍拜年去了。 中午,蕭老將軍留了他們的飯,這一次進京的蕭家人圍坐在了一起熱熱鬧鬧地用起了午膳,因蕭知遠(yuǎn)的原因,狄禹祥被帶著見人,所以不論這次進京謀職的蕭家人,還是想著以后的前途還要靠蕭知遠(yuǎn)拉一把的蕭家人都對蕭知遠(yuǎn)身邊的人甚是有禮,哪怕狄禹祥只是個小舉人,但因他是蕭知遠(yuǎn)親妹夫的身份,蕭家人從頭到下,一個不落都見了他。 不一會,在內(nèi)院跟幾個蕭家女眷說話的蕭玉珠被下人告知,說蕭老將軍要留她夫君說會話,讓他們晚點回去。 這邊蕭家人其樂融融,那邊的蕭老太君被蕭知遠(yuǎn)派出接人的高壯大漢接到了陰森鬼氣的大宅,左等右等,也沒等到蕭元通與蕭知遠(yuǎn)前來拜禮,遂收拾了下,說既然大家都去給老將軍去拜年去了,她也免不了要去請個安。 她這話一出,蕭知遠(yuǎn)屬下的那名管家,名為高能的高壯大漢立馬讓人準(zhǔn)備了馬車,只是馬車走到一半,車輪壞了,飛了出去…… 馬兒帶著車廂瘋跑了一陣,直嚇得蕭老太君昏了過去。 這邊蕭知遠(yuǎn)隨了父親帶了meimei從另一條路回了給蕭老太君準(zhǔn)備的大宅,左等右等,等到了蕭老太君被抬著進了門。 蕭知遠(yuǎn)覺著這老太婆命大,暗地里撇了下嘴,被meimei看到,皺著眉頭朝他輕搖了下頭。 這夜,蕭知遠(yuǎn)打發(fā)了狄禹祥帶著蕭玉珠回去,他與蕭元通守在了大宅。 第二日,蕭玉珠從來報信的大撿那得知,蕭老太君大病…… 這廂蕭知遠(yuǎn)得知父親要當(dāng)孝子伺候于老太太于榻前,二話沒說,當(dāng)夜老太太房里鬧了一夜鬼…… 蕭元通這日被蕭老太君拉著手,默默掉了一天的淚。 第二夜鬧鬼亦是如此,老太太哭著喊著說要搬地方住,要不就是逼她在這個鬧鬼的地方等死。 這日皇帝晚上開宮宴宴請百官,坐在席上皇上看蕭知遠(yuǎn)愁眉苦臉,滿臉君威的皇帝略一挑眉,問他,“愛卿,朕哪又虧待你了?” 蕭知遠(yuǎn)當(dāng)下就掀袍跪下大哭,“圣上,這次不是您虧待我了,臣不尊,還不孝啊,上次強跟您討來的賞銀三萬兩,臣全給要進京進年的老祖母買了宅子住,祖母嫌不好,要換地方住,可臣手里沒銀子,這下去哪給她找新宅子啊,圣上,要不,您再賞我一回罷……” 好好的宮宴,就聽他在號啕,文樂帝看他一滴眼淚也沒流,左右觀賞了一陣下屬能臣的厚臉皮,他先前以為在他的朝廷里,以前只有左右丞相和御史有這個本領(lǐng),現(xiàn)在看來,他眼光不錯,他樞密院的這位密使能耐看來不比那三個老臣差。 看來以后要是跟人對上了,誰勝誰負(fù),花落誰家還說不定。 文樂帝覺得他給蕭知遠(yuǎn)的賞賜沒白花,但他已經(jīng)給了這位臣子對得起他能干的賞賜了,誰都知道他最喜論功行賞,該給的都給了,想要他再給那是沒門的事,所以文樂帝微笑著回了蕭知遠(yuǎn)的話,“愛卿啊,朕也沒銀了,就讓你祖母將就些罷,三萬兩的宅子,朕親娘住的宮殿也就不過這個數(shù)。” 蕭知遠(yuǎn)聽了拿袖子擦眼睛,“那臣回去跟老祖母說說,皇上您放心,若是臣那老祖母想越過了太后去,臣明天就來謝罪,撞死在金鑾殿算了?!?/br> 文樂帝也沒客氣,笑著點了點頭,淡道,“也好。” 請來赴宴的臣子聽了這一君一臣的對話,多數(shù)官員也不知他們在搞什么名堂,但還是被考課院主院蕭知遠(yuǎn)跟與皇上這樣說話的氣魄嚇倒,便連御史,想盡自己職能參蕭知遠(yuǎn)大過年給皇上找晦氣的一本,但沒在他臉上找到淚,皇帝還笑瞇瞇,那本不愿意奏上的參本也就沒說了。 左右丞倒是相視了一眼,然后不經(jīng)心地別過眼。 他們已為掩蓋他們與下屬這幾年私藏的稅銀,和私吞的朝廷下拔的災(zāi)銀這些事忙得手忙腳亂,除夕那晚都沒睡著成一覺,這樞密使這般不按常理行事,御史如翁也被他拉攏了過去,皇上那明顯是要用他不可能廢他,他們要扳倒他是難上加難。 這個人,連老祖母他都敢拿到皇上面前說話,還有什么是他怕的? 明顯就是他打算光著腳來對付他們,就是拿他家事作梗,他也能豁得出去。 這哪是世家出來的世家子弟,就是市井商販里出來的潑皮無賴也不過如此。 ** 沒過初八,蕭玉珠聽前來家里的兄長說老太君病就好了,也不鬧著要搬屋子了。 蕭玉珠已經(jīng)從來報信的人口里,聽說了兄長在皇上宮宴里說的話了,聽他說老太君突然病好了不鬧了,她笑了笑。 “這就好。”狄禹祥還松了口氣,“想來以后也不敢鬧了?!?/br> 這于正在拿百官開刀的大舅兄而言是好事,舅兄也出了氣,在文武百官還在過年朝休的這幾天里讓家宅安寧下來,到時候等上朝之后的風(fēng)波一來,舅兄也就不用擔(dān)心家里出什么事,拖后腿了。 蕭知遠(yuǎn)聽了也一笑,那淡淡的笑容跟蕭玉珠剛剛笑的一模一樣。 狄禹祥察覺不對,看向了妻子。 蕭玉珠見他眼有不解,朝他說道,“老太君不鬧了,只能算是暫時看著像服了,但不是怕,她若是真怕了,就會回淮安,若是想為如今她在外面張揚跋扈的名聲討個好,就會就著哥哥先前在皇宮里說的話,換個便宜些的屋子住,但她就是如了哥哥的意……” 蕭知遠(yuǎn)這時贊許地朝meimei點了點頭。 蕭玉珠朝他嘆了口氣,又朝狄禹祥道,“她讓哥哥鬧,想來不甘心得很,定有后招在那等著,她不是那種看得開的人,哥哥讓她受的辱,以她的心思,必以十倍還之?!?/br> “我這叫鬧?”蕭知遠(yuǎn)又不服。 蕭玉珠這次沒跟他拌嘴,看向了帶著長南在院子里玩的父親,她看了幾眼,轉(zhuǎn)過頭對蕭知遠(yuǎn)道,“哥哥不用太擔(dān)心她了,回頭我去看看她,老太君那,有什么事就讓我去辦罷?!?/br> 蕭知遠(yuǎn)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笑笑道,“用不著你?!?/br> 他這幾天不許她過去,哪怕那老不死的要見她,他也給推托了,就是為的護住她。 “早晚要找上我的……”蕭玉珠說到這微笑了起來,眼珠靈動地一轉(zhuǎn),轉(zhuǎn)到了狄禹祥身上,看了他一眼之后她接著道,“我也不是為你,是為的我自己,老太君最喜捏軟柿子,欺不得你,就會找上我們家來?!?/br> “她哪敢!” “她敢的,哥哥信不信,不用幾天,她就會找上門來?”蕭玉珠頓了頓,就著狄禹祥遞到她嘴邊的杯子喝了口,接著道,“且還是柱著拐仗,什么人都不帶,一家一家問著來看我這長孫女,到時候街坊鄰居就知道我就是那個嫁出去了,還得她問著門來看望的孫女兒?!?/br> “她敢!” “她敢,你忘了,是你說她住的快要比太后娘娘好,她要是出來一次,使喚的人沒有,代步的車輛轎子沒有,走那么遠(yuǎn)來就來看你的親meimei一眼,你說,依老太太的心思,這種一舉三得的事,她會不會做?” 打了他的臉,責(zé)怪了她的不孝,同時可能會洗清她跋扈的名聲,依老太太那別人退一步她還要想著進三步的性子想不到才怪了。 蕭知遠(yuǎn)只想過依老太婆的心思絕不會就這么認(rèn)輸,但聽meimei說了這席話,背后還是忍不住涼了一下——女人的招,看似軟弱,其實再陰險不過,損人于無形還讓人一字都反駁不得,哪怕他先用大道理堵了人的嘴,也堵不了不知就里的那些人的悠悠之口,只要那老太婆用meimei剛所說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人的眼里,到時那所見之人,所聽到的人只會記住她的可憐。 尤其,他要對付的人更是會拿此作文章。 “也用不上你,”蕭知遠(yuǎn)腦子飛快地轉(zhuǎn),沒一會就快速道,“我讓她出不來!” “哥哥,你堵不了那么多人,蕭家現(xiàn)在嫁了兩個庶女在京,那兩個還有她們身后的那兩家,還有玉嬋meimei的呂家,這些別有用心的鐵定是會登門的,你不如他們的意不讓他們順心,未必就能讓你順心,到時候,光拒絕這幾家見老太君和外面的閑言碎語,就能讓你忙不過來?!笔捰裰閾u搖頭,心平氣和地跟兄長講明利害關(guān)系。 這幾天兄長不許她去大宅,她也沒想去,冷眼旁觀幾天,也知這局她是勢必要趟進去了。 老太太那種人在兄長面前捅不出大簍子,但她那些偏門偏縫的旁門左道,兄長就未必有那個時間跟她兜著圈子斗了。 蕭知遠(yuǎn)這次沒再回她的話,低頭想著事。 meimei說得對,大事他堵得了,小事他沒那么個時間堵。 家里暫也沒個看得住那個老太婆的人,只得meimei來。 想到最后,蕭知遠(yuǎn)苦笑著朝蕭玉珠道,“你要見就見罷?!?/br> “嗯?!笔捰裰辄c點頭,回過頭去看身邊自她說話就一直不語的大郎,見他也低著頭,她看過去他也不抬頭看她,她不由嘆了口氣,顧不得兄長在,她拉了他的長袖抓著一角輕輕搖了搖,軟著聲腔輕輕道,“怎地了?又不歡喜我了?” ☆、第74章 聽到她說話,狄禹祥朝她搖了搖頭,沒笑,也沒回話。 蕭知遠(yuǎn)看了他這妹夫一眼。 臨走,他叫了蕭玉珠送他。 到了車上,當(dāng)著父親的面,蕭知遠(yuǎn)直言問她,“為何要當(dāng)著他的面,” 男子總喜柔弱些的女子,哪怕心知她聰慧,當(dāng)著他的面也不能太過厲害,哪怕他娶她之前,也是圖她這份厲害的。 這是男人的臉面。 蕭知遠(yuǎn)不信meimei不知曉這其中的關(guān)系,她完全可以在只有兩個的私下說這些話,但為何偏偏當(dāng)著妹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