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不用想, 現(xiàn)在城堡的大門肯定已經(jīng)關(guān)嚴(yán), 絕對不會專門為她打開一次，看來她今晚只能留宿在這兒。好在這間酒館本來也是旅店, 今晚這里沒有別的客人，那唯一的一間客房正好可以給她住。

    躺在客房狹小的床上，愛麗絲開始呼喚瑟西里安。

    雖然每天祂都陪伴在她身旁, 但這還是一周以來她唯一一次與祂當(dāng)面。在城堡里的，雖然他們完全可以在腦海中交流, 但愛麗絲不太習(xí)慣那種交談方式, 總會不小心念叨出聲。

    這有點讓人興奮, 但當(dāng)她呼喚瑟西里安的名字時, 他并未像往常一樣立即出現(xiàn)。大概過了十分鐘，她才終于感受到空氣的波動。

    “你來得有點晚?！?/br>
    “我去了別的地方, ”瑟西里安說, “有別的人在呼喚我的名字，我過去看了一下, 聽到你呼喚就立即回來了——雖然在夢里穿梭速度非?？?，但還是得花費一點你們這個位面的時間?！?/br>
    “是吉爾？”愛麗絲立即想起, 自己曾經(jīng)把瑟西里安的名字告訴了那個年輕盜賊, “那小子偷了我的匕首！”

    “那把匕首與他的鏈接比跟你緊密?！?/br>
    “你是讓我就這么算了？”愛麗絲憤憤不平，“那把匕首曾經(jīng)救過我的命——當(dāng)然我得承認(rèn)在那件事上你做得更多一些——而且那是莉娜送給我的！”

    “沒關(guān)系，等它完成它的使命, 自然會回到你手里來?！?/br>
    愛麗絲半信半疑地看著眼前波動著的空氣，她沒法盯著祂的眼睛，這一點讓人感覺很不好，她沒法從眼神里判斷對方這句話的真實性。

    “神明不會為了安慰人說這種毫無意義的謊。”

    哦，對，祂確實是一位神明。

    愛麗絲呼了一口氣。

    最近祂陪著她的時間很長，有時候就會讓人產(chǎn)生一點錯覺，讓她覺得祂在某些方面可能和她一樣……但果然還是有區(qū)別的，人與神之間有著相當(dāng)?shù)慕缦?。更何況，以后他的信徒會越來越多，他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邊。

    “就算我有很多信徒，也會一直陪著你的?！钡k說。

    “為什么？我有什么不同？”

    “你是第一個?！?/br>
    “我不是你的第一個信徒，我記得你曾經(jīng)有過一個教團?！?/br>
    “你說那個啊……”瑟西里安的語氣變得有點微妙，“雖然他們確實自稱是我的信徒，也確實給我?guī)砹撕芏嗥矶\之力。但他們都是些非常奇怪的人，制定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教規(guī)，比如不吃豆子什么的……我從未理解他們?yōu)槭裁匆绨菸遥蛟S他們只是需要一個神明的名字承載他們的理念。但你不一樣，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越發(fā)緊密，早已超過了一般神明和信徒之間的界線，無論過去還是將來，都無人能夠超越。或許因為我曾經(jīng)為你用光了所有能cao控的力量……在那時候，有一縷我沒能控制住的意識，從我這里到了你身上?！?/br>
    祂看不見的手指從她的指尖開始，向上移動到她肩上，然后祂碰觸了一下她的臉蛋，將手指點在她的額頭：

    “就在這兒?！?/br>
    祂的指尖有種特別的熱度，讓她的額頭有點燒起來，祂離她很近，即使看不見形體，那壓迫感依然存在。愛麗絲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有點異樣，讓她感知到一種潛在的危險——雖然她并不知道那危險究竟來自何方。出于前傭兵的本能，她忍不住去碰放在旁邊的小刀。然而就在她碰到刀柄的那一瞬，壓迫感消失，祂不見了。

    瑟西里安經(jīng)常突然消失，愛麗絲沒有多想，只是感覺著自己的心跳漸漸恢復(fù)了正常。她沒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像平常一樣迅速睡著，好像剛才那一點讓她緊張的感覺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第二天愛麗絲盡量早地回到了城堡，肯特騎士看到她，把手中拿著的時間表塞到她手里：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早晨。所有駐扎在云霰城堡的騎士都要負(fù)責(zé)訓(xùn)練士兵，這個是你的時間表，收好了別弄丟?！?/br>
    愛麗絲拿起時間表看了看。按照這個表上的指示，每個騎士一個月至少要輪到兩次，她被排在末尾，第一次訓(xùn)練離現(xiàn)在還有一段時間，不必太過著急。

    “別擔(dān)心那些老家伙?！笨咸卣f，“你和我一組，我會教給你怎么做……說起來，你今天有事嗎？”

    愛麗絲搖搖頭，于是肯特邀請她一起去練習(xí)騎射，他在這方面很精通，教了愛麗絲幾個特別有用的技巧。愛麗絲在這之前幾乎沒學(xué)過這方面的內(nèi)容，有肯特幫忙，總算入了點門。

    兩人一直練到晚餐時間，到餐廳準(zhǔn)備吃飯。等所有人都到齊了，女公爵在前面站起身：

    “今天我有兩件事要說?！?/br>
    桌上立即肅靜起來，所有人都在等待女公爵開口。雖然這張桌子上有一半人都希望女公爵早點死掉，但無論如何，她才是當(dāng)下的掌權(quán)者，他們這些做騎士的，必須對此表現(xiàn)出最大程度的敬意。

    “愛麗絲·昆特已經(jīng)成為騎士，正式加入了西菲利克斯領(lǐng)。我知道有些人可能對此不是很滿意，但我不希望從任何人口中聽到我的騎士們在內(nèi)斗的傳聞。”

    女公爵說完這話，看了看坐在旁邊的普蘭騎士。普蘭騎士是這里的所有騎士中資格最老的，聽到女公爵的話，他點頭首肯。

    普蘭騎士可以代表坐在這里大部分人的意見，這樣就可以了。女公爵點點頭，繼續(xù)說：

    “我已經(jīng)決定，將羅奈德村中原本屬于馬丁騎士的土地賜予她，馬丁騎士已經(jīng)去世，也沒有直系的繼承人，對這個決定，大家應(yīng)該沒有什么意見吧？”

    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嗤笑：

    “也要她有本事拿得到才行?！?/br>
    女公爵挑了挑眉：

    “如果沒有別的話說，我就當(dāng)做你們都沒有意見了。”她把目光投向愛麗絲，“一會兒跟我去拿土地證明文件，明天去把文件交給村長，之后那里的土地就歸你所有了?！?/br>
    “是?！?/br>
    第一件事這就算是說完，女公爵提起了第二個話題：

    “先夫活著的時候，最喜歡的活動就是騎士比武大會，相信坐在這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還能想起當(dāng)時的盛景。先夫剛剛?cè)ナ罆r，我因為過于悲慟，無心舉辦這樣的活動，事情也就放下了。之后的這些年，雖然也有人提起，但總有些別的事情干擾，一直辦不成。我想，現(xiàn)在是時候再來舉辦一場騎士比武大會的時候了?！?/br>
    這才是騎士們喜歡的話題，餐桌上的氣氛頓時熱絡(luò)起來，所有人的眼中都閃著興奮的光，恨不能立即穿上全套裝甲上場。

    “別太興奮過頭了，”女公爵露出微笑，“這還只是個想法，細(xì)則還沒敲定，真正舉辦至少也得等到夏天結(jié)束。再過半個月，等事情敲定得差不多，我會給各地的領(lǐng)主寫信，要他們到時候把手下最出色的騎士們派過來。我建議你們從現(xiàn)在就開始努力訓(xùn)練，我可不希望我手下的騎士輸給別人?！?/br>
    騎士們發(fā)出歡呼聲，女公爵做了個手勢，示意談話結(jié)束，開始用餐。

    愛麗絲坐在餐桌末席，看著前面那些騎士們歡欣鼓舞，多少有點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事實上，自從女公爵說要賜給她土地開始，她就一直在愣神。至于女公爵后面說的騎士比武大會，她幾乎完全沒注意到。不過就算注意到，她也不是很懂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現(xiàn)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她就要有土地了！有了這些收益，她就再也不用擔(dān)心沒錢了！之前她在儀式上穿著的裝甲是從女公爵的武器庫里借來的，等她拿到土地收益，她要用這些錢給自己買上一整套。還要給那匹別扭馬配上最好看的鞍韉和轡頭，讓它天天都有黑豆和胡蘿卜吃，成為城堡馬廄里最靚的崽，對她乖乖順順服服帖帖。

    雖然愛麗絲也知道，就算是她順利成為村子里土地的主人，至少也要等到秋天才能拿到收益。可她就是忍不住想這些，吃一頓飯的工夫，已經(jīng)把這筆錢派了一萬個用途。等她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飯，暈暈乎乎地跟著女公爵來到她的辦公室時，還是興奮得滿臉通紅。

    女公爵把文件交給她，看著她滿臉激動的樣子，多少有點心懷不忍，出言提醒了一句：

    “事情可能不會太順利，不過我眼下能給出的也只有這些，剩下的要靠你自己。我看肯特和你關(guān)系不錯？他在這里待的時間很長，知道很多事情。明天出發(fā)之前，我建議你去找他談?wù)?。?/br>
    第41章 羅奈德村。

    女公爵的話讓愛麗絲過熱的頭腦稍微冷靜了一點。她想起了之前在餐桌上, 不知是誰發(fā)出的那一聲嘲笑。

    看這意思，愛麗絲要想拿到土地，大概確實需要經(jīng)歷一點波折，她還需要多了解一點背景信息。

    既然女公爵讓她去問肯特, 愛麗絲也就沒有找別人, 回到住處, 直接敲開了隔壁的門。

    肯特出來開了門，他的樣子和平常很不一樣, 滿臉興奮，顯得有點不正常。

    看著他這樣子，愛麗絲有點遲疑：

    “你——”

    她剛說了一個字, 就被肯特打斷了：

    “西菲利克斯領(lǐng)已經(jīng)十幾年沒舉行過騎士比武大會了，上次舉行的時候我才三歲……那個場面我一輩子忘不了！”

    “呃……你能記住你三歲時候的事？”

    “那種場景很難忘記的好嗎！”肯特白了她一眼, “騎士們舉著長矛廝殺, 勝利者將會得到金子做的桂冠……即使是沒有主君的流浪騎士, 也可以通過比武大會嶄露頭角……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騎士比武大會更棒的事情了！”

    愛麗絲耐著性子聽肯特嘮叨了半天,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時機插嘴：

    “我不是來找你問騎士比武大會的事?！?/br>
    “不是問騎士比武大會？那最近還有什么事？”肯特疑惑地反問，問出口才后知后覺地想起, “哦, 你是要問女公爵賜給你的土地嗎？”

    “對，是女公爵叫我來的……這里面有什么問題嗎？”

    “你來的時間還短, 弄不明白這里面的來龍去脈也不奇怪。羅奈德村的土地……實在是一件誰都不愿意沾手的麻煩事。”

    “羅奈德村的那些土地原本是賜給馬丁騎士的，馬丁騎士沒有后代, 在他去世之后, 那些土地原本應(yīng)該由女公爵收回。不過實際上，現(xiàn)在那個村子里的土地一直由馬丁騎士的的侄子雷諾茲占據(jù)。按說這不合規(guī)矩，不過雷諾茲是個不好惹的家伙, 已經(jīng)趕跑了好幾個稅務(wù)官和土地測量員。那家伙是堅定的克羅什派，絕對不可能為女公爵所用，所以女公爵一直堅持著，始終不肯順?biāo)浦郯涯切┩恋刭n給他?！?/br>
    愛麗絲已經(jīng)來了半個月，多少也惡補了一點西菲利克斯的地理和□□勢。知道目前西菲利克斯領(lǐng)的貴族們大致分為三派?？肆_什派、菲利克斯派和女公爵派?？肆_什派的首領(lǐng)克羅什侯爵是整個西菲利克斯領(lǐng)除女公爵以外最大的貴族，他的領(lǐng)地位于西菲利克斯北部，等到女公爵死后，他將會獲得西菲利克斯的大半領(lǐng)土；菲利克斯派的人則支持菲利克斯伯爵，他是老公爵的堂親，將來會繼承公爵的爵位和菲利克斯南部的土地。至于女公爵派，雖然現(xiàn)在算是順風(fēng)順?biāo)?，但派系?nèi)部的人大多是些無根無系的外來者，女公爵死后，這個派系注定會分崩離析，也就不用再多說別的了。

    往最好的方向推測，將來西菲利克斯領(lǐng)會被分成北克羅什和南菲利克斯兩部分，成為兩個相對獨立的地區(qū)。不過局勢只要稍有變化，這種平衡就會被打破，屆時整個西菲利克斯地區(qū)很可能會像王國南部一樣，陷入持續(xù)的戰(zhàn)亂。

    肯特告訴愛麗絲，羅奈德村所處的位置大致在云霰城堡和首府費倫之間。這個位置幾乎可以說是西菲利克斯領(lǐng)的心臟，未來也將會是南菲利克斯的中心。如果羅奈德村落到克羅什派手中，一旦女公爵去世，必將導(dǎo)致未來的南菲利克斯出現(xiàn)分裂危機。所以女公爵這一次就借這個機會，將羅奈德村的土地賜給了愛麗絲，想要讓這個村子回到可掌控的人手中。

    肯特給她講完了這些，最后總結(jié)了一句：

    “雷諾茲真的很難纏，而且武藝高超，再加上他和克羅什那邊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錯。女公爵不想和克羅什侯爵撕破臉，而且像這種情況，也不適合真的興師動眾地派兵討伐。正好你現(xiàn)在來了，把那片土地交給你，對付他就成了你的問題了。不過那個村子確實富庶，也不怪雷諾茲不愿意撒手?！?/br>
    愛麗絲聽完了肯特的講解，真正記住的也只有最后一句話：

    羅奈德村是真的很富庶！

    這對愛麗絲來說是個好消息，她只想要多搞一點錢，除此以外的事，愛麗絲都不太在乎。就算那個雷諾茲很厲害，愛麗絲也絕對不害怕。畢竟，把一個人干掉可是她這輩子最擅長的事情了。

    肯特看愛麗絲的眼神就知道她沒聽進(jìn)去。不過……女公爵看中她，把她拔擢為騎士大概也是看中了她這一點。畢竟，這座城堡里的政治家已經(jīng)太多了。他只好最后警告了她一句：

    “你真的要小心一點?！?/br>
    愛麗絲點點頭，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陣，繼續(xù)向肯特發(fā)問：

    “那個叫雷諾茲的，如果他明天出來礙事，可以把他殺掉嗎？”

    “如果是我，我就不殺他。”肯特說，“這不是打仗，你要是殺了他，絕對會有麻煩?！?/br>
    “好吧。”愛麗絲稍微有點失望，“我會努力的?！?/br>
    與肯特之間的這場愉快的交談讓愛麗絲心里有了點數(shù)。第二天一早，她穿好鎖子甲，背上巨劍，爬起來到馬廄給別扭喂了幾根胡蘿卜，就帶著文件騎馬前往羅奈德村。大概過了兩個小時，愛麗絲覺得自己到了地方，正準(zhǔn)備拿地圖出來查看，卻聽見的瑟西里安的聲音：

    “沒錯，就是這里，你再往前走兩分鐘，就能看見村口?！?/br>
    “你怎么來了？”

    “別緊張，我只是預(yù)感到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會很有趣。”

    瑟西里安不請自來，讓愛麗絲有點吃驚。不過愛麗絲早已習(xí)慣了神明的隨心所欲，況且，她這會兒確實希望身邊有個人作伴。

    她按照瑟西里安的指示進(jìn)入了村子，向她看到的第一個村民打聽：

    “村長家在哪里？”

    這里的村民大概從來沒見過帶著巨劍出行的女人，神情有點傻愣愣的。他替她指出了村長家的位置，然后向她詢問：

    “您是稅務(wù)官？還是土地測量員？如果您是帶著公干來的，我真誠地建議您離羅奈德村稍微遠(yuǎn)一點?！?/br>
    “我是女公爵任命的騎士，羅奈德村的新主人?！?/br>
    愛麗絲的話似乎完全在這村民的理解范圍之外，只聽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可是，羅奈德村的主人，是雷諾茲大人呀！”

    愛麗絲搖搖頭：

    “不，是我?！?/br>
    “可是……一直都是雷諾茲大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