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幾乎要叫出聲來，但她忍住了。幸好她戴著面具，埃蒂安絕對不可能認出她來。

    達米安轉(zhuǎn)過頭，非常平靜地問：

    “有什么事嗎？”

    愛麗絲必須得說，達米安那優(yōu)雅的姿態(tài)確實和大祭司一模一樣，就算他的臉看起來稍微年輕一點，也絕對不會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在敲門之前，埃蒂安心里其實非常猶豫。

    大祭司正在休息中，很難說他會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對待來打擾他的人，但這又是唯一一個與大祭司談話的機會……埃蒂安并不想錯過。

    他在門口的走廊里徘徊了很久，才終于下定了決心要賭一把。

    大祭司倒是讓他進來了，但讓埃蒂安感到吃驚的是……這里并不僅僅只有大祭司一個人。

    有個戴著面具的女人站在墻邊，顯然正在和大祭司談話。可以想象，他們談?wù)摰囊欢ㄊ且恍┟孛艿膬?nèi)容。

    埃蒂安意識到他來得并不巧。

    “對不起，打擾了?！卑５侔蚕蚝笕酵顺隽朔块g，關(guān)上房門，落荒而逃。

    第98章 山雨欲來。

    “你看?！边_米安轉(zhuǎn)過頭來對愛麗絲說, “根本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br>
    愛麗絲僵直地站在房間的一角，沒有答話。

    達米安看出她的態(tài)度不是很對勁，不免要試探著問：

    “所以……你認識剛才那個人？”

    “那是埃蒂安大人?！睈埯惤z說，“他是現(xiàn)在王都圣殿的副主祭。從前……幫我過許多忙?！?/br>
    “副主祭嗎……”達米安沉思了片刻, “他有一頭金發(fā), 說明他有王室血統(tǒng)。王室出身的人不應(yīng)該只是個圣殿副主祭?！?/br>
    “他不算是王室成員。”愛麗絲告訴他, “雖然國王陛下并不承認，但我的主人女公爵殿下認為他也許是國王陛下和莉莉埃爾的私生子?！?/br>
    “這就有意思了?！边_米安露出個笑容, “這樣一個人將來說不定能用得上?！?/br>
    愛麗絲不太想知道達米安所說的“用得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此時達米安的笑容充滿反派味兒，大概絕對不會在大祭司的臉上出現(xiàn)。愛麗絲有點慶幸, 經(jīng)過這次的事情之后，她大概用不著更多地和他打交道。

    “現(xiàn)在你準備怎么辦？”愛麗絲指著大祭司的尸體問達米安, “總不能把它一直放在這兒吧？”

    “啊, 這件事我早就想好了。”達米安說著, 拿出了一瓶魔藥, 把它灌進大祭司的嘴巴里。

    “這是可以迅速制作臨時傀儡的魔藥。”達米安說，“這樣我們就可以讓它自己走出王宮……只要離開了王宮, 我會找到一個特別合適的地方安置我親愛的哥哥的?！?/br>
    每當(dāng)說到“親愛的哥哥”這個詞時, 達米安的語氣總是顯得格外甜蜜，不過這甜蜜之中隱約透露著危險, 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這方法倒是簡單有效，不過……愛麗絲不太懂原理也說不太準, 大祭司的尸體……真的會和其他普通人的尸體一樣, 順利地變成可供死靈法師cao控的傀儡嗎？

    “我一直很好奇，如果篤信光明神的大祭司被用暗夜魔法制成可cao控的傀儡，光明神會對此有什么反應(yīng)……說起來, 從我還小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懷疑……光明神真的存在嗎？”

    雖然愛麗絲還小的時候，確實懷疑過她母親信奉的弗格娜是否真實存在，但她還從未聽過有人對光明神的存在產(chǎn)生過質(zhì)疑。

    “為什么你會這樣想？”

    “暗夜之神賜予他的信徒使用法術(shù)的能力，死神赫爾迪斯教會我們cao縱亡者，至于那些光明神的眷屬神，時不時也會對他們的信徒顯露身形，但光明神本人反而很少顯露什么神跡……至少我從未聽說過。”

    愛麗絲沒搭腔，信仰光明神的人都是貴族出身，她對這類的事情不算了解。

    達米安好像也不是很在乎她會不會回答。與其說他在與愛麗絲談話，還不如說他是在自言自語：

    “這絕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br>
    就在他說完了這句話時，躺椅上大祭司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

    雖然愛麗絲此前也見過露出可疑灰白手指的“烏鴉”，但看著確定已經(jīng)死去的人的軀體自行移動，是另外一種驚悚。

    “這是一般會有的情況嗎？”愛麗絲很不確定地問，“他看起來……好奇怪?！?/br>
    “不是。”達米安顯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不過他顯得比愛麗絲鎮(zhèn)定得多，“先看看情況再說?！?/br>
    達米安的話音剛落，大祭司的尸體猛然睜開了眼。

    愛麗絲驚得向后跳了一步。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與活著時的樣子大不一樣，然后他張開了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可怕的話：

    “用……暗夜的魔法……污染……神圣之軀……的……人……必將……受……到……懲罰……和……詛咒……”

    “知道了。”達米安的態(tài)度居然還是那么冷淡且鎮(zhèn)定，“你還有什么別的話要留下嗎？”

    死去的大祭司沒有再說話了，他的眼睛仍然圓圓地瞪著，然后，他心臟的位置突然放射出強烈的光芒，將整個房間照得通亮。愛麗絲不得不閉上眼睛躲避那可怕的光線。等到光線消失之后，她睜開眼睛，看見大祭司的軀體所在之處只剩下了一堆灰燼。

    這仿佛是對達米安“光明神很少顯露神跡”說法的回應(yīng)。不過在愛麗絲看來，如果這就是光明神的回應(yīng)……未免也顯得太敷衍了。

    “好吧，現(xiàn)在你又有新的東西該清掃了?！边_米安甚至還不像愛麗絲這么吃驚，他聳聳肩，轉(zhuǎn)過頭看向愛麗絲，說出了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

    “果然大祭司的身體與暗夜法術(shù)之類的東西不兼容?！?/br>
    所以……這就是他的感想？

    愛麗絲稍微抽動嘴角，隱約意識到此人的瘋癲。

    果然，無論究竟是什么樣的出身，能夠成為亡靈法師首領(lǐng)的人，果然不可能是正常人啊。

    灰塵比血液好清掃得多，愛麗絲將那一堆灰塵掃起來，直接倒進了壁爐。

    “我該走了?！笔虑樘幚硗辏瑦埯惤z已經(jīng)不想再留在這里，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米蘭達小姐找不到我會心慌的。”

    “請便，可愛的小姐?！边_米安向她一笑，“希望我們很快還能再見面?！?/br>
    愛麗絲見多了殺人如麻的傭兵，或者視人命為草芥的貴族，但只有達米安的笑容會讓她覺得格外可怕。愛麗絲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想他的表情，快步離開了大祭司的休息室，回到了舞會之中。

    大祭司的提前離去并沒有讓舞會的氣氛變糟，更熱鬧了。愛麗絲戴著她的面具，在衣香鬢影之間穿梭，很是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米蘭達小姐。

    此時她正被幾個紈绔子弟圍著，很難說是在被搭訕調(diào)情還是sao擾，在愛麗絲看來，他們似乎想要摘下她的面具，或者把她帶到別的什么地方去。

    米蘭達小姐還在和他們說話，說不清在是周旋還是什么。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愛麗絲感覺得到，她已經(jīng)不耐煩了。

    “游戲結(jié)束了?！睈埯惤z拍著手把那些紈绔子弟趕走，“抱歉，去找別人搭訕吧，這位小姐沒時間?！?/br>
    愛麗絲的年齡其實和米蘭達小姐差不多，不過她戴著面具，遮住了她年輕的臉，況且她擺出一副監(jiān)護人的架勢，那些人也就悻悻地走了。

    “你去了哪里？”對一切一無所知的米蘭達小姐很天真地問，“這舞會好無聊?！?/br>
    “抱歉，稍微有一點事?！睈埯惤z說，“既然你覺得沒趣，那我們就走吧?！?/br>
    米蘭達小姐點點頭，與愛麗絲手牽著手一起離去。當(dāng)她們穿過人群，真正離開之前，愛麗絲又一次看見了埃蒂安。

    此時他已經(jīng)重新戴回了面具，但愛麗絲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此時獨自一人在走廊里徘徊，顯得無助又失落。愛麗絲心里隱隱有點擔(dān)憂，不知道剛才那一場巧合，會給埃蒂安的未來帶來怎樣的影響。她隱約意識到，此刻這個人就和自己一樣，已經(jīng)被卷入不可能

    就在愛麗絲看著他的時候，他們的目光交匯，撞在了一起。

    埃蒂安正戴著面具，愛麗絲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她意識到他已經(jīng)認出了她，并不是認出她是愛麗絲——埃蒂安對她遠沒有那么熟悉，可以只看身形就認出她來。但他確實根據(jù)她的衣著和面具，認出她就是剛才在大祭司房間里的那個女人。

    不知出于一種什么樣的心態(tài)，他居然向她走過來。

    愛麗絲趕緊在米蘭達小姐的耳邊低語：

    “我們快跑?！?/br>
    米蘭達小姐不知道緣由，本能地聽從她劍術(shù)教師的話。她們抓住裙擺一路小跑，以尋常淑女完全不可能達到的速度沖出宮門，直到她們坐上馬車，命令車夫快走，愛麗絲才松了口氣。

    她轉(zhuǎn)頭看了看，埃蒂安沒有追上來，他應(yīng)當(dāng)看不見馬車門上的紋章。

    太好了。

    米蘭達小姐迷惘地看著她：

    “我們?yōu)槭裁匆隳莻€人？”

    看她的眼神，這位天真可愛的小姐顯然將此事當(dāng)做是一件遮住面孔的化裝舞會中容易出現(xiàn)的浪漫趣聞，愛麗絲巴不得她這么以為，向她露出個神秘微笑：

    “無可奉告?！?/br>
    這個危險的夜晚就此結(jié)束，愛麗絲陪著米蘭達小姐平安到家，直到她最后躺到床上，還覺得心臟在不正常地砰砰跳。她拿起枕頭蓋在臉上，深深地呼吸了兩次。

    瑟西里安的聲音在虛空中傳來。

    “太冒失了?！彼恼Z氣之中透露出不贊同，“有些太冒失了，在做這種事之前，你該和我商量?！?/br>
    “抱歉?！睈埯惤z的聲音從枕頭里傳出來，顯得軟軟的，甕聲甕氣的，“我原本沒覺得會這么可怕?！?/br>
    “死神眷屬都是些瘋子，尤其是那些死靈法師?！鄙骼锇矊埯惤z說，“他們追尋的東西和一般的人類不一樣……那個叫達米安的，他的瘋狂舉動已經(jīng)驚動了光明神，我知道他很快就要來了?！?/br>
    “他來了之后……會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嗎？”

    “或許會，或許不會?！鄙骼锇舱f，“我的能力沒法預(yù)測如此接近的事。但我知道一切都與你有關(guān)，一切的變化都在由你推動……雖然我確實要為你擔(dān)心，但不得不說，你就是天生要做這件事的。瘋狂的死靈法師攪進這場風(fēng)暴，對我們來說不是壞事。我已經(jīng)嗅到暴風(fēng)雨來之前的味道，它越來越濃烈了。光明神會因此而來，同時，我也會因此而變化?！?/br>
    “所以……你快要醒了嗎？”

    “快了，快了?！鄙骼锇策@樣說，“在這場風(fēng)暴帶來的第一滴雨水落下的時候，我將睜開眼睛?！?/br>
    第99章 新的命令。

    第二天, 愛麗絲結(jié)束了米蘭達小姐的劍術(shù)課程之后，又去了眾人下榻的旅館。

    莉莉埃爾也來了，這一次，她和另兩位法師坐在一起喝下午茶。

    “國王與大祭司閣下談過了?！彼蛑鴲埯惤z眨眨眼睛, “一切都很順利。再過兩天, 就可以正式簽訂條約?！?/br>
    這是個好消息, 不過說起來，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結(jié)果。愛麗絲不知道莉莉埃爾究竟是怎么對國王說的, 國王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大祭司已經(jīng)換了人？

    國王亦是年近五十歲的人，絕對不可能有什么天真的想法……總之，這似乎是件不能細想的事。

    莉莉埃爾也并沒打算給愛麗絲解惑, 只是擺出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她從胸前掏出一封信來：

    “你們之前說過的那個孩子呢？我對國王陛下說了他的事之后, 國王陛下親自寫了一封信, 要他帶到北地去送給雷切爾伯爵。”

    吉爾的事, 似乎是維奧蕾塔她們告訴莉莉埃爾的。

    最近愛麗絲雖然經(jīng)常往這邊跑, 但她總是忙于和法師們交流，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到吉爾了。有大祭司的事情在前面比著, 吉爾的事實在很容易讓人忽略掉。不過這幾位法師天天混在這里聊天喝茶, 倒是有許多時間討論各種各樣的事情。

    “他怎么樣了？”愛麗絲問，“我的那兩位朋友呢？”

    “那孩子在自己房間待著呢?！本S奧蕾塔說, “他mama一直照顧著他……那是他mama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