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他明知道自己被算計, 但還是一腳踩了進(jìn)去, 并且輸?shù)眯姆诜?,毫無怨恨。 天氣一日日變冷。 冬季到來, 宮中的太監(jiān)、婢女們都換上了棉衣。 裴九鳳有時候下了朝, 穿過長長的宮道,會注意來來回回忙碌的宮人。太監(jiān)們還好, 他不怎么關(guān)注,只是目光常常落在婢女的身上。 棉衣令她們的身形有些臃腫, 不如秋季時輕盈纖細(xì)。 她們個個面色紅潤, 梳著烏黑油亮的發(fā)髻,偶爾露出來的手腕和脖頸,都是雪白細(xì)膩的。 至少, 跟王大春相比,是光潔柔膩的。 眼前劃過王大春常常干粗活,在手上留下的數(shù)不清的傷痕,裴九鳳心里微微刺痛。 她到底買棉衣沒有? 他止不住地?fù)?dān)心。依照他對她的了解,她摳到了極點,能不花錢就不花錢。他擔(dān)心她不僅舍不得買棉衣,甚至仍舊每天跑出去撿爛菜葉子、搶餐館不要的食物殘渣。 這樣想著,他一顆心微微揪起來。 他能為她做什么?不然,調(diào)一個心系百姓的父母官過去吧? 想到就做。 但是裴九鳳很快發(fā)現(xiàn),這件事并不容易。青縣是遭災(zāi)的地方,地域窮苦,將官員往那里調(diào),除非是有人得罪了他,他將人貶得遠(yuǎn)遠(yuǎn)的。 如果官員被貶,還會盡職盡責(zé)地做父母官嗎? 這一猶豫,又是幾日過去。 這一日,裴九鳳心情煩悶,到后花園散心。 他看到了成群結(jié)伴的美人們。 他許久不殺人,后宮的美人們膽子大了一些,敢出來走動了。 見到他,也不再如往日般懼怕,遲疑片刻,上前行禮。 “參見皇上?!?/br> 裴九鳳垂眸,看著跪了一地的美人們。 她們年紀(jì)很輕,最小的不過十四五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jì)。 發(fā)間佩戴金銀珠玉,身上穿著錦衣華服,烏鴉鴉的柔順光亮如錦緞般的長發(fā)披在身后。 他還看到,她們雖然穿著棉衣,但是因為剪裁精致,用料不俗,并不顯得臃腫,只襯托出她們的美麗鮮活。 喉頭滾動幾下,他情不自禁地捏住了手指。 克制住發(fā)火的沖動。 “滾。”他說。 美人們頓時一個哆嗦,忙磕了個頭,顫聲應(yīng)道:“是?!?/br> 爬起身,顧不得抬頭,相互攙扶著,提著裙擺逃走。 唯恐跑得慢了,就被留下殺掉。 發(fā)簪落了一地,都顧不得回頭撿。不過頃刻間,便跑得無影無蹤。 裴九鳳輕輕閉上眼,吸了口氣。 手掌攥成拳頭,又松開。 如果此刻他手里有什么,一定狠狠摔在地上! 憑什么! 她們一天天的什么也不做,全在宮里錦衣玉食地養(yǎng)著,憑什么! 憑什么王大春每天要撿爛菜葉子吃,連件棉衣都沒有! “擬旨?!?/br> 回到御書房,他沉聲說道。 后宮里的美人,一個也不留,全都趕出宮! 韶音也得到了消息。 她畢竟也是后宮美人之一。 “音音,你要出宮啦!”系統(tǒng)很高興地說,“如果出了宮,你就跟劇情不搭邊了,隨便你想怎么過都沒關(guān)系!” 再有一年半,就是劇情正式開始的時機了。 如果韶音留在宮里,系統(tǒng)不免擔(dān)心她搞事情,畢竟她就喜歡搞事情。 可以出宮,她既不用死,也不會影響劇情,簡直一舉兩得! 但韶音卻求見了裴九鳳,說道:“我愿留下為皇上效力?!?/br> “你留下干什么?!”灰灰急了,“你長得這么好看,又會跳舞,出宮后怎么都好過?。e想不開了,以后宮里就是女主的天下,暴君不可能留其他女人在宮里的!如果你現(xiàn)在不走,日后男配造反,你一定會被殺掉的!” 男主身邊怎么可能有其他女人呢? 哪怕放著當(dāng)擺設(shè)也不行。 劇本中,后宮里的諸多美人們,都死在了男配所率領(lǐng)的造反軍的劍下。 也許,不僅僅是造反軍。刀劍無眼,恐怕男主的人也出了力。 “你要為孤效力?”裴九鳳打量著下方站立的盈盈少女,并不像對其他美人那樣反感,因為她為他畫過深淵涂鴉,她并不邀寵,只想討他歡心。沒有人不想被討好,裴九鳳當(dāng)然也享受這個,“除了畫畫,你還能做什么?” “做皇上讓我做的一切?!鄙匾粽f道,抬起頭來,目光盈盈,堅韌而明亮,“朝堂,后宮,大事,小事,暗樁,密探……皇上吩咐什么,我便做什么。” 裴九鳳聽到這里,十分意外:“你懂得不少。” “我只想為皇上效力?!鄙匾舸鸬?。 裴九鳳沒問她為什么想效力。不為名,就為利,總跑不了這兩樣。 “可?!彼c頭。 韶音高興拜下:“謝皇上。” 退下,喜滋滋地回到宮苑。 腦中是灰灰驚憂的聲音:“音音,你要做什么啊?” “你覺得王大春姐弟苦不苦?”韶音問它。 灰灰答道:“苦?!?/br> “你覺得青縣的百姓苦不苦?”她又問。 灰灰停頓了下,答:“苦。” “那西南三郡的百姓苦不苦?” 灰灰:“……” “你要做什么???”它不解道。 韶音回答:“我做過皇后,做過太后,曾執(zhí)掌天下,你就當(dāng)我是職業(yè)病犯了?!?/br> 灰灰:“……” 信她才有鬼。 但她要做什么,它根本攔不住。 也不勸了,反正勸也是白勸。 裴九鳳一時半會兒倒沒吩咐韶音什么,只將其他美人趕出了宮。 其他美人得知韶音沒有出宮,一點也不羨慕,都覺得她傻——皇上壓根不好女色,傻子才認(rèn)為自己能得寵! 宮里一下子清凈很多,對裴九鳳而言。 起碼那些令他不痛快的人走了。 天氣愈發(fā)嚴(yán)寒,隨著進(jìn)入臘月,天上逐漸飄起了雪。 這場雪下了一天一夜,整個皇宮都被白茫茫覆蓋,屋檐上、樹枝上、地面上,都積了厚厚的雪。 宮人們忙著掃雪,裴九鳳站在檐下望去,他目力極好,能看到宮人們累得滿頭大汗,心里不禁浮起擔(dān)憂。 青縣也下雪了嗎?王大春買棉被了嗎?若是也下雪了,他們原有的棉被可御不了寒。 這一晚,他躺在床上,心里掙扎半晌,終于還是咬了咬牙說道:“請送我入夢!” 他放心不下。 他要去看看她。 良久,沒有任何動靜。 裴九鳳心里一沉,心里狂喊:“孤要入夢!送孤入夢!” 在他幾乎要喊出聲音時,一股熟悉的水波涌過身體的感覺傳來。 裴九鳳欣喜地閉上眼,等待入夢。 不過瞬息之間,他便察覺到了變化。 空氣變得冰寒,沒有熏香的氣息,也沒有炭火燃燒的溫暖,他幾乎是從溫暖如春的地方一瞬間送入冰窟。 裴九鳳的心里打了個哆嗦,身體卻沒有,因為他此刻的身軀已經(jīng)被凍僵了。 剛一動彈,一股尖銳的疼痛從腿上傳來,令裴九鳳愕然! 立刻坐起身,掀開被子,看向自己的腿。 他清楚地記得,王大根的腿已經(jīng)斷了快三個月了,應(yīng)當(dāng)好了才對! 可是,為什么仍然綁得嚴(yán)嚴(yán)實實,而且痛不可當(dāng)?! “大春?!”他叫道。 四周一片寂靜,好似家里就他一個,他下意識地就喊出聲。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身軀一緊,攥了攥拳,喉嚨變得艱澀起來。頓了頓,他重新攢起勇氣,又叫道:“大春?大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