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小姐，我家表小姐已經(jīng)回去了，她醒來發(fā)現(xiàn)在我們季家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她連自個兒怎么來的都沒印象，更別提順帶您了。她身邊的丫鬟說你們是在路上一間胭脂鋪?zhàn)永锱加龅模硇〗闩c您交談甚歡就成了手帕交，您似乎孤身一人也是要來李家鎮(zhèn)，這就湊巧順路了。不過，咱們表小姐并不記得這一節(jié)，想來那時那蛇妖已經(jīng)上了她的身了，是那蛇妖騙了您一路。”

    當(dāng)著登門拜訪的百川和蘭珊的面，季家人說的話與之前青宇調(diào)查時所說無二。季家先前想在青宇身上動歪腦筋，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讓青宇徹底放棄了與季家的最后一絲淵源，這下季家可謂悔不當(dāng)初，現(xiàn)在哪怕有一絲表現(xiàn)的機(jī)會都肯定會抓住，雖說彌補(bǔ)不了什么，起碼也希望沒把人得罪狠了。

    所以，百川并不覺得他們會隱瞞什么，他會陪蘭珊走這一趟，純粹是為了她能安心。想來那蛇妖一開始的目標(biāo)是沖著他師傅來的，只是沿途意外遇到了身有寒冰果的蘭珊，動了貪心，就把她也誆騙過來。女媧族肯定是沿途去查探了，查出來線索也是早晚的事情。年初補(bǔ)天嶺出了點(diǎn)事，他與師傅前去襄助，私下也拜托了女媧族幫忙留意meimei的線索，雖然沒有找到meimei身在何處，但他家舊時一些情況女媧族倒查得八九不離十，可見對方還是有些本領(lǐng)的。

    蘭珊的表情有一點(diǎn)失望，不過還是禮貌地道了謝。

    百川安慰她：“雁過留聲，人過留痕，不過時日長短，總有查出來的一天?！?/br>
    蘭珊笑了笑：“我知道的，我就是想不通，如今的世道不算亂也不算太平，我自己一個人為什么要來這李家鎮(zhèn)呢？”

    百川也被她問住了，是啊，白雅即便被白蛇惑了神智，也是帶著丫鬟家丁護(hù)衛(wèi)一路而來，可蘭珊卻是孤身一人，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青宇還曾想過從她的隨身物品里查她的身世線索，可沒想到季家派人回復(fù)的消息是，白雅遇到蘭珊時，她就沒有帶任何行李——說是路上丟了。如今府中她穿的衣裳戴的首飾，都是白雅贈予她的。

    隨著蘭珊的失憶，這行李到底是丟了還是壓根沒有，就真不好查證了。

    但從蘭珊能夠識文斷字，一身嬌氣，肌膚細(xì)膩，毫無勞作痕跡的一雙手等等都能看出來，她是嬌養(yǎng)出來的。

    所以，百川推斷，不出意外的話，她身有寒冰果卻能安然長到這么大，也是被家人呵護(hù)著長大的，大概是性子調(diào)皮偷跑出來玩耍，而后怕是遇到了什么變故——那變故讓她試圖赴死。

    想到這里，百川心里不安地跳了跳，為什么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師傅只字不提呢？

    他飽含深思的視線落向蘭珊，后者卻絲毫不覺，只詢問季家的下人，能不能帶她去她之前住的廂房看看。

    蘭珊走進(jìn)她客居的那座廂房前的院落里時，有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正坐在門旁的小杌子上做針線，見到她立刻眼前一亮，面上帶了笑容站起來：“蘭姑娘，您……”看到落后蘭珊一步走進(jìn)來的百川和大管家，她的表情瞬間拘謹(jǐn)了起來，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蘭珊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過去：“你認(rèn)識我?。俊彼恼Z氣很開心。

    小丫頭抬起頭，看著陪同而來的大管家并沒有做出嚴(yán)厲的表情，這才怯怯地回答：“是的，您是蘭姑娘啊?！?/br>
    “那你是誰？”

    “奴婢？奴婢是冬棗?！毙⊙绢^局促得很，不過還是補(bǔ)了一句，“之前是奴婢貼身伺候您的。”

    蘭珊想了想，抬頭道：“我能和這個冬棗單獨(dú)聊一聊嗎？”

    不管是一向掌權(quán)嚴(yán)厲的大管家，還是突然出現(xiàn)的外男百川，都讓這小丫頭緊張了。

    這二人自然不會有什么異議。

    蘭珊與冬棗進(jìn)了廂房，百川站在門外，望著院子里的風(fēng)景，大管家在一旁垂首作陪。百川的耳力過人，廂房里的談話清晰地傳了過來，蘭珊不愛擺架子，幾句話說下來，那個叫冬棗的丫鬟明顯放松了下來。

    “……冬棗，我前些日子傷到了頭，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不過我看到你，還是覺得有些面善，看來你之前給我留下不錯的印象了。”蘭珊的聲音帶著笑意。

    “奴婢，奴婢蠢笨?！蹦嵌瑮椀恼Z氣頓了頓，才接著說道，“蘭姑娘，您心善，您來的這些日子都是奴婢在跟前伺候您，之前奴婢的哥哥摔斷了腿，是您跟表小姐開口幫我求的恩典，讓我回家?guī)滋欤€賞了奴婢一些銀錢給哥哥抓藥。結(jié)果奴婢回來還沒來得及來謝您，就聽說您被蛇……”她又頓了一下，“您和青宇真人一道去了無垢城。”小丫頭其實(shí)挺機(jī)靈的，說話很有調(diào)理，知道若說女子被蛇妖擄走，實(shí)在不好聽，便避開那一節(jié)直接跳到后面的事情上了。

    “那，我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從哪里來？”

    冬棗搖頭：“那倒沒有，只是……”

    “只是什么？”蘭珊緊追著問，站在門外的百川也不由地跟著專注了幾分。

    “您好像是來尋親的?！?/br>
    “嗯？我有親戚住在李家鎮(zhèn)？”蘭珊的語氣很意外。

    “這……奴婢也不清楚……您不勝酒力，有次和表小姐吃酒釀圓子，回房已經(jīng)有點(diǎn)醉，就提了一句，是、是奴婢自己這么猜的?！倍瑮椪f到后來有點(diǎn)心慌，還有點(diǎn)后悔，怕自己多嘴多舌地闖了禍。

    蘭珊鼓勵她：“你倒是說說，我那一句是怎么說的？”

    冬棗似乎是在回想，過了一會兒才答：“您當(dāng)時說，天大地大，想找一個人，不容易啊?！?/br>
    “我有說，我要找的是什么人嗎？”蘭珊問。

    “沒有。您只說了這么一句而已?！倍瑮椀幕卮鹎逦芈淙氚俅ǘ?。

    “那……我要找的人是男是女？”蘭珊的語氣還抱著一絲希望，但冬棗的回答毫無疑問要令她失望了。

    “沒有，您沒說?！?/br>
    “哦，這樣啊……”蘭珊的低語讓百川幾乎能想象出她滿臉失落的樣子。

    他抬手敲了敲門，“蘭珊，我可以進(jìn)來嗎？”

    得到蘭珊首肯，他才推了門進(jìn)去。雖然是給客人住的廂房，但這窗明幾凈，進(jìn)門有一扇繡花屏風(fēng)，旁邊墻上掛著秀雅的字畫，另一側(cè)還有一座多寶閣，再向里則又隔了一掛珠簾，半側(cè)卷起勾著，半側(cè)垂下帶著流蘇隨風(fēng)輕蕩，床榻在最里面，有床幃隔著，床側(cè)墻上有幾扇半開的窗戶，窗欞下是帶著鎏金翹邊銅鏡的梳妝臺，上面篦子頭花、胭脂水粉、首飾盒子一應(yīng)俱全，而蘭珊在中央的桌邊坐著，她托著腮難得的安靜，與這環(huán)境很是相搭。

    百川心里突然冒出個念頭，無垢城她的臥室似乎有些太簡陋了，這次下山不妨為她將這些女兒家閨房該有的東西都置辦一套。

    蘭珊可不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她滿意于冬棗這個單純的丫頭確實(shí)知道感恩，在她有意識的引導(dǎo)下，把當(dāng)初她故意漏出的只言片語說了出來；但是又不知道百川聽到了幾分，以及……他會信幾分？

    她本來是想徐徐圖之的，但是想到敖潭可能等不及了，就難免心焦，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要慌，要沉著，要冷靜，要慢慢來?！?/br>
    不能自亂陣腳。

    不能露出破綻。

    她裝作不經(jīng)意地辨別百川的神色，卻見他朝著窗外某個方向目光一震，她不由也向窗外看了過去，只看到東邊有一些紅色的煙霧平地而起，她還在想什么人大白天的就放煙花，百川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欲走：“你先留在季家，我稍后再來接你?！?/br>
    蘭珊急忙拉住他的袖子：“發(fā)生什么事了？”

    “若谷他們遇到了危險?！彼麄兿律角熬图s定好，無論哪一組遇到棘手和危險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時間以紅色煙霧為介，通知其他人。

    “我也要去?！碧m珊仿佛擔(dān)心他甩袖就走，一把拉住他的手，說了一句讓他無法拒絕的話，“如果凌若谷炎煞之氣發(fā)作了，我可以幫忙！”

    百川沒有遲疑，直接召喚出佩劍，在季家大管家和丫鬟冬棗震驚又崇敬的目光中，帶著蘭珊御劍而去！

    “如果若谷無事，你一定要跟緊我們兩個，絕對不可以單獨(dú)行動?！甭飞希煌鼑诟浪?。

    “好?！碧m珊答應(yīng)著，她沒忘記自己“怕高”，緊緊抓著他的手。

    “別怕?！彼词治兆∷w細(xì)的五指，將有些發(fā)涼的指尖包住，另一只手則蒙住了她的眼睛，“也別擔(dān)心?！?/br>
    “嗯?！碧m珊放輕了呼吸，一點(diǎn)點(diǎn)地將頭靠在了他的胸膛。

    大約是他的心思放在了猜測凌若谷他們遇到了什么事情上，所以沒有注意到，又或者……他只是習(xí)慣了她的親近——他并沒有將她推開。

    很多事情，哪怕界限分明，哪怕克己守禮，只要打心底沒有反感，就很容易習(xí)慣成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