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帶著蘭珊趕到城東亂葬崗時，只剩下幾個行尸包圍著凌若谷，他雖然身形有點狼狽，雙眼隱含暴戾，還好步態(tài)尚穩(wěn)，神色也沒有太大變化，兩位同門師弟妹只當(dāng)他吸入了尸氣尸瘴，放完求援的紅煙后立刻又折返，百川到時他們還在試圖沖上前去幫他。

    “榆陽榆芙，退后！”百川喝退與凌若谷同行的師弟師妹，一劍揮開朝著凌若谷后背撲去的行尸，背靠自己的師弟為他安定身后一方，他低聲詢問：“若谷，你的煞氣發(fā)作了？”

    凌若谷緊握降雪劍，雖然有些氣喘，但神智倒還清醒：“嗯，我吃了冰心丹。”他一抬頭，就看到被榆陽榆芙護(hù)在遠(yuǎn)處的蘭珊，不由劍眉一擰，“她怎么來了？”這里這樣危險，她怎么能來，大師兄向來謹(jǐn)慎，怎會如此疏忽？

    亂葬崗深處的濃霧更厚了幾許，本來還躲在暗處數(shù)著手指頭算自己還能再派出幾個行尸的白蛇，也終于松了口氣。雖然說養(yǎng)尸千日，用尸一時，但是這種有去無回的用法……誰受得了??！等等，凌若谷這話是什么意思？看起來怎么好像有點嫌棄蘭珊，虧他還想著要悠著點，剛剛就該多給對方點教訓(xùn)。

    “她擔(dān)心你的煞氣發(fā)作?！卑俅ㄒ琅f壓著嗓子，榆陽和榆芙?jīng)]有聽到他們的對話，白蛇卻是能聽清的。它心思一轉(zhuǎn)，想到蘭珊簡短的對話里，她提到自己和這凌若谷意外先有了牽連，倒是看上去溫和磊落的百川，對她還不曾動過綺念。

    蘭珊在敖潭身邊與世隔絕地長大，她喜歡敖潭卻被冷漠拒絕，唯一的好友就是白蛇，而白蛇給她拿的人間讀物多是些沒正經(jīng)的話本冊子，透過這些東西，她對感情與性事的理解，也正確不到哪兒去；白蛇是妖，性格散漫又任性，哪怕壽數(shù)很長，也不能指望它完全理解什么是人間情愛，況且它還護(hù)短，它看著長大的蘭珊怎么能被人不喜歡——除了眼瞎心冷的敖潭不算——所以，這個凌若谷都已經(jīng)忍不住將它家蘭珊吃下肚了，這會兒還這樣一副不喜的模樣做給誰看，也太過分了點！

    往日有敖潭的約束，白蛇沒作過什么惡，但是它一向有顆想使壞的心，如今除了蘭珊，它就是自己做自己的主，又自認(rèn)為蘭珊受了委屈，這便有了出手的由頭。

    這小子不是身中炎煞之氣嗎，剛剛打斗間他服下的冰心丹雖然能克制煞氣，但是治標(biāo)不治本，只要誘使他的煞氣嚴(yán)重發(fā)作，到了冰心丹也壓制不下去的地步，他還不是得上趕著去求蘭珊幫他緩解？

    白蛇拿出一片即便脫水發(fā)干也依舊深紅艷麗的赤炎花瓣，覺得是時候讓這個在敖潭的藥材庫里沉寂了不曉得多少年的玩意兒發(fā)揮點作用了。

    他又驅(qū)使了幾具行尸，在它們朝著百川和凌若谷撲過去時，順手一捻將赤炎花的干花瓣碾成了齏粉灑在行尸身上，同時又在下風(fēng)處放出一波尸氣和尸瘴掩人耳目。赤炎花瓣的粉末藥效霸道，哪怕是修道之人吸入也極容易性情驟變暴躁，對凌若谷這種狀況則是火上澆油。

    “這地方有古怪?！卑俅ǜ杏X到一股尸氣尸瘴迎面撲來，立刻掌風(fēng)一掃，提醒凌若谷注意?？绅埵侨绱耍闹羞€是莫名升起一股暴躁。立刻默念清心咒，他清除掉想要撕咬他喉嚨的行尸，轉(zhuǎn)身卻被凌若谷的模樣驚到了。

    剛剛已經(jīng)漸趨平靜的凌若谷此刻雙目猩紅，煞氣隱約在面上浮動，比起死氣沉沉的行尸，他的模樣更顯得可怕。

    不好！

    盡管百川閃身得快，還是被凌若谷忽然刺來的降雪劍刺到了手臂！

    降雪劍之前殺了不少行尸，上面的尸毒通過傷口染上百川的手臂，鮮紅染血的口子瞬間變得觸目驚心的一片烏黑！

    榆陽榆芙離得遠(yuǎn)，沒有受到影響，蘭珊更是無礙，但他們都被這驟變驚呆了。

    “大師兄！”

    “百川！”

    蘭珊并不知這是白蛇做的手腳，只當(dāng)凌若谷的煞氣快要壓制不住，百川既要對付行尸，又要束手束腳地應(yīng)對自己師弟的攻擊，哪怕手臂的傷對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還是力有不逮。

    面對凌若谷不要命的咄咄逼人，百川只能步步后退，還要同時抵抗行尸，簡直險象環(huán)生。

    蘭珊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百川再被凌若谷所傷，趁著榆陽榆芙還未反應(yīng)過來，她沖了過去！

    咬破指尖，她高喊了一聲凌若谷的名字。

    “凌若谷！”

    不知道是她的聲音引起了凌若谷的注意，還是她鮮血的氣息削減了煞氣對他的影響，他沒有做出任何攻擊的動作，放任她沖到他面前。

    纖細(xì)的指尖帶著腥甜的血液按在了他的薄唇上，他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很香，很甜，很想吃……

    “蘭珊，你……”百川不放心地要上前，蘭珊卻快他一步拉起了凌若谷的手。

    她的血液里有寒冰果的寒氣和龍yin之氣，前者能化解炎煞之氣，后者則會牽制凌若谷的欲望來剝奪他對體內(nèi)煞氣的關(guān)注。

    但是，只要她催動了凌若谷的情欲，有些事情的發(fā)生就是必然。那接下來……

    “我不會有事，他現(xiàn)在很危險，你們別跟過來?！彼⒅俅ǖ难劬?，心里祈禱凌若谷能夠多清醒一會兒。

    “蘭珊，你……”百川并不同意她的做法，按住手臂的傷口皺眉朝前踏了一步，秦素卻拉著凌若谷連退了好幾步。凌若谷的狀態(tài)看起來很糟，雙目的猩紅雖然消退，面上的煞氣也淺了，但他全身卻散發(fā)著某種很克制的瘋狂，只是在蘭珊的安撫下，勉力保持清醒。

    “凌若谷，我們走?！碧m珊對他說。

    他現(xiàn)在完全靠著頑強(qiáng)的意志力在抵抗心里的躁動。他不斷提醒自己，這是現(xiàn)實，不是他那亂七八糟的幻覺亦或者夢境，他絕對不能失控地對蘭珊……他想把手從她手中抽出來，她卻握得更緊了點，“凌若谷，別在這里……”

    那次之后，她未曾與他再有過言語的交流，更別提肢體的接觸。此刻她微涼柔軟的手掌握住他的手，他幾乎只用了一瞬，就放棄了想繼續(xù)抽回手的想法。

    只是，心中的渴望又隱隱要壓過他的理智，他垂頭不再看向她，咬破舌尖用疼痛延長自己的清新。他怕自己在師兄和師弟師妹面前做下追悔莫及的事情，怕自己再一次變成被欲望驅(qū)使的野獸，怕自己變成……禽獸。

    “別跟過來。等他恢復(fù)清醒，我和他一起回客棧?！笨戳枞艄鹊那闆r根本不能再拖下去，蘭珊轉(zhuǎn)頭對百川說。

    百川還想再靠近一些勸說，卻在她幾乎是懇求的目光下頓住了腳步，親眼看著她牽著凌若谷的手，走出了亂葬崗。

    他心里有隱約的不安，煞氣發(fā)作的若谷六親不認(rèn)，他不能拿榆陽榆芙的安全開玩笑，況且他們倆并不知道若谷身中炎煞之氣的事情，看到紅煙的其他弟子肯定馬上也會趕來，他要留下來解釋和善后。

    而蘭珊……她之前就成功化解過若谷的煞氣，哪怕上次他受傷昏迷，她獨自面對若谷也無礙。他應(yīng)該相信她可以的。